“勘十郎大人,這是那名劍士最近一段時間所造成的損害清單,還請您過目。”
“是嗎?我看一看…明明才過了這麽幾天,單憑他一個人居然就能夠造成數萬貫的損失嗎?
難不成,那些負責監視並且需要在必要時出來控制局面的大蛇軍,根本就沒有排上用場嗎?”
面對這種相當於是指名道姓地斥責大蛇軍無能的話語,位卑權輕的小吏也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眼下的廳堂之內,可不僅僅是只有自己和這位權宮司大人在內。
除此之外,這裡今日還是匯聚了不少為了匯報各項工作事由,從都城各處趕來的大小官吏。
在這種重要的場合,即便是有稍稍那麽一句差池都會造成十分嚴重的後果。
如果自己的對應有什麽不當之處,例如說有什麽妨礙到他人的地方被人給傳了出去。
那麽此時的一句無心之言,可就成了蓄謀已久、心懷叵測的證據。
尤其是在組織內部這種人心險惡都被無限度放大的地方,要是給人留下了這種大家都不會看好的糟糕印象,那麽由此所產生的一系列連鎖反應,可就不是區區一介小吏能夠擔待的起的。
心思如電轉,小吏最後也只能是在迎合勘十郎大人及不得罪“同事”這兩項當中做出選擇:
“這…小人實在惶恐。”
“算啦,眼下的大蛇軍如果想要對付這樣的劍士,還是太過為難人了一些。”
腦子根本就沒有想過那麽多的勘十郎,只是自顧自地輕晃著自己留有灰白色長發的腦袋。
其實對深知大蛇軍本身的定位,就只是黑炭母衣眾的後備人才培養基地,最多也就是用來安置那些被上級的軍團淘汰下來,並且難以從事其他行業的次等品而已的勘十郎來說。
他打從一開始就沒有對這些也就是相當於手持軍械的町奉行所同心,
抱有什麽不切實際的期待。
‘畢竟這名劍士可是大蛇殿下指名招攬的第一批‘食客’,絕對不可能是什麽簡單的貨色。’
能夠在瞬息間勾勒出神形兼備的丹青妙手,用來翻閱手下人遞呈上來的報告卷軸的速度自然也是轉瞬間就能夠完成的小事。只是過了一遍手,勘十郎就將這段時間以來劍士的動向掌握大概。
“也就是說,在這段時間裡,那個劍士一直都在伺機到各大劍道館踢館嗎?”
“是,不僅如此,對方似乎也已經察覺到了我們的存在。
從前日開始,諸如此類的事情也不再避忌,行事更是越發張狂起來。”
“哼,那也是因為都城內的劍道館根本就沒有什麽拿得出手成績的緣故吧?”
“這…小人實在惶恐。”
“哼,惶恐什麽?這與你又有什麽想乾的。”
‘不如說,要惶恐的人,應該是我這辜負了大蛇殿下期望的勘十郎才是。’
根據底下人遞交上來的卷軸報告來看,這些被大蛇殿下寄予厚望,甚至於黑炭家每月都有撥出了相當數量的金額進行補貼的劍道館,根本就不是那名外海劍士的一合之敵。
雖說在他們如此令人失望的表象之下,或許也有這些劍道館本身成立的年限就過於短淺的緣故。
而劍術水平足夠高超又具備師德的劍士,大多數又都是在光月治世的時期成長起來,依照黑炭家統治和之國之後進行的數次“大清洗”活動的力度來看,這些人最好的下場也不過是在兔碗的采石場作為一名采石工人安度余生。
甚至於在大蛇擔任光月幕府代將軍的時期,這些被認為是“從光月遺毒的思想控制當中成長起來的武士”就因為在曾經各種場合表現出了對光月家系的忠君之心,因此被立志完成黑炭家復仇大業的大蛇視作是眼中釘。
早在大蛇暗中殘害和之國“武士”文化根基的時候,就被當時尚未從幕後走向台前的黑炭家勢力用各種不甚體面的方式了結了一個乾淨。
雖然這麽做的好處就是,在大蛇掀起對光月家系的全面清算之時。
原本在光月壽喜燒統治前期還稱得上是臥虎藏龍的和之國民間,除了早前就因為自己的一對兒女被大蛇控制而宣誓效忠的“花之豹五郎”之外。
根本就已經沒有什麽人能夠具備在那個時候站出來反對黑炭家所作所為的力量。
可大概也是凡事有利也有弊的一種體現,將和之國過去效忠於光月的武士全部清除之後固然是給黑炭家留下了一個純淨且適合迎來“黑炭治世”的國土。
但是在面對來自於外海的敵人之時,已經被大蛇本人徹底拔除了尖牙及利齒的和之國,也就根本沒有除了有著“海上皇帝”力量的大蛇以外的對敵策略。
甚至於過去曾經以“和之國有武士”聞名新世界的和之國,如今也已經淪落到除卻大蛇這一許久未曾以劍對敵的居合道大劍豪之外,更無他者的地步。
早先時候分布於和之國都城及地方各鄉,培育出了一代又一代足以在外海被冠以大劍豪之名武士的劍道館,更是除了門派內部嚴防死守的劍術典籍之外無一幸免。
那些口傳心授的流派秘密,大多也在兔碗鄉內毗鄰采石場的“填埋場”之中永久的沉睡下去。
而這些一個個地被外海劍士摘了牌匾,在都城人們的口談當中已經逐漸淪為一個個笑柄的劍道館則大多是在大蛇完成對和之國全境的控制,並且徹底終結傳統農業之後所擴建的設施。
雖然這些劍道館在掌握有光月將軍家以及光月家系各個大名分家千年收藏的大蛇鼎力支持之下,每一家劍道館都可以說是有著當世數一數二的劍道傳承。
並且有身為和之國實際統治者大蛇頒布的“先軍配給令”在前,這些劍道館可以說是作為黑炭家完成後續大業的人才育成中心而得到了異常豐厚的配給。
各種捕獲等級在10以上,一般民眾除了年節以外根本就接觸不到的美味食材,向來都是以僅次於作為黑炭家絕對精銳的大蛇禦庭番眾及黑炭母衣眾之後的標準優先提供。
可是這一切,貌似並沒有起到黑炭家所期盼著的結果。
如今身為權宮司的勘十郎雖然一直認為自己的本職除卻侍奉大蛇殿下這一終身職業外,就是一名能夠名動全國的歌舞伎名演員,至多也是一位狩野畫派的二流畫家。
但是由於在扮演“赤鞘九俠”的期間,也算是曾晝夜不止地磨礪劍術,也曾不止一次地得到那個有著“光月”之名的大劍豪貼身指點,因此勘十郎還是自認為自己對於他人的劍術,還是有那麽一二分進行點評的資格。
“明明過去千年期間各家劍術流派的不傳之秘,已經變成是面向所有甲等師生完全開放的東西;
學習劍道也不再需要向館主繳納足以將一介中產之家徹底壓垮的金額;
甚至在道場完全負責生員衣食住行的情況下,每月還會根據生員的進度發放不同等級的俸祿。
就算是如今政策施行的時間距離預計當中的第一階段,確實是還有足足三年的時間。
可是對方也不過就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難道他們就不能表現的更好一點嗎?!”
語氣和音量都隨著話頭層層遞進,勘十郎講到最後,聲音甚至已經刻意為之的情況下變得和一頭真正的獅子吼叫沒什麽兩樣的威嚴怒斥。
聚集在廳堂之內的大小官吏見狀,也顧不得思考自己和這些劍道館之間到底有沒有什麽聯系。
忙不迭地以頭搶地,向著這位掌握有在場所有人生殺大權的權宮司大人表態自己的盡心。
但他們的這種拙劣的表演,反倒是一眼就被精通於演藝之道的勘十郎徹底看穿。
對於這些平日裡的用處著實有限的各大奉行所的官吏。
若非是他們之中的有些人確實是有足以讓人網開一面的能力,且其余人的位置也並非是隨便找一只會蓋章的狗僅能勝任的簡單職務。
想來將大蛇的話語視作是金科玉律一般的勘十郎,可沒有那麽輕易就放過這些在這個時候都還在忙著出言附和自己,而沒有提出什麽解決辦法的官吏。
“雖然說那名劍士的確是不簡單,可是我和之國終歸是名聞天下的‘武士之國’。
如論如何,可不能讓個外海的劍士輕易小瞧了我們。”
義正言辭地這麽說著的勘十郎,就連他塗抹著豔麗唇彩的嘴唇上下開合的痕跡都不會顯得有多麽地滑稽,而終於也有底下的一名小吏察覺到了勘十郎的意圖,便鼓起勇氣開口問道:
“請大人饒恕小人的無禮,可,我等究竟該如何是好才是?”
“嗯,事到如今,一般水準的劍士是不可能阻止這個年輕人想要挑戰全都城劍道館的腳步了。”
說道這裡,在眾人驚恐的眼神當中站起身來的勘十郎卻並沒有說出由自己親自出馬之類不合身份的話來,遠比在場的這些不通武藝的官吏更能清楚認識到那名外海劍士水平的勘十郎,很快就想出了一位現階段的劍士難以應對的敵手來。
於是便從矮幾之上取過一張正反面皆有黑炭家紋章壓痕的白色信紙,也不必再去挑選什麽毛筆,勘十郎隨手抄起身旁的愛劍“辻死梅”。
舉重若輕地用這隻足足有一名成年人身量的碩大毛筆,在不足兩個巴掌那麽大的信紙下飛速寫下了一連串字形優美且辭藻華麗的文章。
數息間將這篇以問候天氣起頭的信件揮就,對此並不覺得有什麽困難的勘十郎,甚至於還有功夫在一旁的柚木地面上畫上一隻栩栩如生的丹頂鶴。
“接著再點上眼睛…”這麽說著,歷來在這個國家都被稱作是妖術,在外海也被稱為超人系·筆筆果實的惡魔果實能力也在這個瞬間隨之發動。
在能力的驅動下,原本只是在二維平面振翅欲飛的丹頂鶴就這麽抬起自己的脖頸,用前端細長的鳥喙小心夾起了在裡面墨字的作用下自動折好的信紙,單腳站立者等候能力者對其發號施令。
在廳堂內的眾人驚異的矚目下,勘十郎也沒有什麽故弄玄虛的打算。
只是對著這隻預計壽命不會超過20分鍾的墨汁丹頂鶴吩咐道:
“立刻將這封信送往‘豹五郎一家’的駐地,不得有誤!”
一聲鶴鳴之後,黑白分明的飛禽立刻便不見了蹤影。
勘十郎也就示意這些官吏將事務卷軸留下之後先行退走,不必留在這裡礙眼。
而這些人自然是不敢違逆這位集合“權力”及“拳力”於一身的權宮司大人。
便按照他的意思,無比恭敬地倒退著膝行離開了這間廳堂之中。
而還沒等勘十郎因為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終於可以松一口氣的功夫,便有一道他一直以來總是牢牢地銘記於心中的聲音在他的耳畔邊響起:
“咕呵呵呵,最近這段時間,真的是辛苦你了啊,勘十郎先生。”
聞言勘十郎並沒有絲毫的遲疑或是猶豫,當即便轉身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跪倒在地:
“竟不知大蛇殿下您已歸國,實在是惶恐之至,還請大蛇殿下您原諒…”
“咕呵呵呵,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啊,勘十郎先生。
不過嘛,雖然是有很多話想說,但是我們之間還是晚一點再接著說吧。”
沒等勘十郎繼續說完,其實秘密歸國已經有那麽一陣子時間的大蛇便笑呵呵地打斷了他的請罪。
很早之前就通過見聞色霸氣的感知,以觸摸大地的形式間接完成了對這個國家絕大部分事物支配的大蛇,就連將原木製造成紙張的這一過程都不能令他的能力徹底消失。
已經有數月未曾歸國的大蛇只是簡單地伸手一招,原本被勘十郎細心地再度捆扎起來的那枚記錄有米霍克數日以來言行舉止的卷軸便是騰空而起,飛向保持著伸手姿勢的飄飄果實能力者。
“咕呵呵呵,原來是這麽一回事,真不愧是米霍克先生啊。”
面上還是那副淺薄的笑臉,從大蛇的言談之間,勘十郎根本就看不出這位宮司大人究竟是單純地因為自己看人的眼光沒有出錯而感到欣喜,還是在借此諷刺那些毫無還手之力的劍道館。
但大蛇接下來的問話,便讓他沒有思索這些東西的閑暇。
“勘十郎先生,你在方才那封信裡說了些什麽呢?”
“是,為了挫敗名為喬拉可爾·米霍克的外海劍士那股囂張氣焰。
小人以權宮司的名義下令,都城的俠客‘花之豹五郎’率領其麾下的‘豹五郎一家’。
前往劍士下一步很有可能出現的道場等候,務必要將那名劍士的挑戰進程打斷。”
“咕呵呵呵,囂張氣焰嗎?這麽說倒也不無道理,不過,勘十郎先生。”
“是。”
“雖然你的想法,倒也沒有什麽大問題。
不過單單就一位豹五郎先生,我覺得還是不足以稱量出米霍克先生的器量啊。”
此話一出,勘十郎也未免要為大蛇給予外海劍士的過高評價而感到詫異。
名滿都城的俠客“花之豹五郎”,過去可是能夠在大劍豪的手下同其分庭抗禮,持續了足足數百回合也未曾落敗的名劍士,要是他親自出馬對付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又會有什麽問題?
可是將大蛇的話語視為金科玉律的勘十郎,終究是沒有問出這個問題,只是附和地說道:
“請恕小人愚鈍,大蛇殿下的意思是…”
“勘十郎先生,還請你立刻傳書讓豹五郎先生止步。
接著,再傳書兔碗鄉的采石場,暫時釋放大政、綱吾郎、阿蝶、彌太貝這四人。
咕呵呵呵,之前看在豹五郎先生的功勞上讓這些人活了下來,總該是讓他們派上用場才是。
就讓這些家夥們和豹五郎先生一道,去稱量一下米霍克先生的器量吧。”
“是,小人,謹遵禦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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