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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莞二十年記》無標題章節 啟辰
  第一卷

  調寄:東莞二十年

  二十年來冬去春踐。吳鉤懷勉下嶺南。漫道棲烏當塗,杜鵑聲苦,雕欄更兼風雨蹙;風雨驟,式成影單闕難酬。鄉音遠燭半剪,伊人囑我緩且激越待君返。殷勤來日,嫩點粉黛托香腮,竊效當爐文君畫眉張敞,與君快酒酡顏惜杜康,無憂悵惶。且憑欗,遙指千山綠盡染,歎紅菱韶顏又一年。盼佳人如逆水中央,遁白霧夢黃粱,似煙霖蔓蘿入軒窗。猶慕畫眉齊案,南北千裡共明月嬋娟,借互思量,夢半醒淚滂滂。一輪弦月掛西窗。

  第一章

  綠皮火車和媽媽的眼淚

  如果從孩童記事開始算起,無非是七歲之後才有一點印象可循,其他都是模糊的,恍若風過落葉,迷路燦野。顧望四周蕭然空寂,有什麽可以留下,只有時間已然,其他都是色相而已。

  1990年剛剛過完春節後的二月十八,劉剛清晰的記得,媽媽,曾芝華已經58歲了,自從父親在1982年撇下一家老小魂歸塵土之後,缺少主要勞動力的家庭極度困難。三個姐姐,兩個哥哥,三姐待字閨中,只有大姐和二姐已經婚嫁三裡之外的寶林寺村,大哥結婚三年,育有一子,二哥剛剛結婚不久,兄弟成家立業必定分家單過了,位於卾東北靠近河南的農村習俗是老守小,此時,劉剛已經是18歲了。

  表哥在2年前從部隊退伍回來後直接南下,舅舅說是在東莞高埗鎮的一家RY鞋廠打工了,起初好像是從保安開始做起,那時候退伍證比較好使,大多初中文化已經是非常不錯啦。很多都是小學輟學就南下的,媽媽年前到舅舅家和舅舅說了好多好話,請求表姐南下的時候,帶著劉剛一起坐綠皮火車南下,找表哥幫忙進廠。舅舅是媽媽的堂兄弟,自然是四分親隔了陸分疏。表姐和表嫂南下,心裡面是一千個不願意帶的,因為百萬個青壯下廣東,非常難找工作。媽媽懇求舅舅給表姐表嫂說,只要帶著劉剛南下即可,路上有個照應,至於工作表哥能幫忙更好,幫不上忙自己找,這樣表嫂姐才答應帶劉剛在2月18號出發了。

  劉剛初中畢業於寶林中學,中考前因為成績很差,根本沒有參加中考,所以畢業證也沒有拿到。那個時候初中三年自學繪畫,沒有系統的美術教育,還不知道素描為何物,小學時候特別喜歡看小人書,連環畫,喜歡描文臣,武將美女樓閣唐鎧宋甲名士衣冠的圖片。初三最後一年,從縣城來了一個插班生,直接是考美術特長生,才知道需要主修素描,想想家裡困難,一個星期五元的生活費都很難持續籌措到,想也就罷了,愛好就愛好吧,還特別小資。喜歡上了席慕容和汪國真的朦朧詩,自己寫些不明所以的詩,詩詞意蘊散發而已,唉,可恨呐,農村的孩子不該有的夢想,只能在夢中圓,媽媽自然是不知道這些的,畢業回來只要學會種田,那是最好的祈求,不要餓死了孩子。

  南下的時候,媽媽給了一個破了幾個洞的帆布大包,裡面,裝了寫自己寫的一些朦朧詩,筆記本,還有畢業後在家畫的幾幅水墨畫,油彩是買不起的,自己心底叫他是水墨中國畫吧,讀書的時候文化成績不行,硬筆字寫的不錯,得過全校一等獎,記憶中,除此之外,初中三年,再沒有其他可以引以為傲的地方,幾十年過後,如果學校檔案保存規范的話,應該能找到校志1989年劉剛硬筆字第一作業乾淨整齊劃一第一。

  媽媽說:剛,250元,

是找人借的,你要藏好就放在褲衩裡面的那個小兜裡面,媽給你縫上。車票,60元先拿出來給表嫂,先買票,路上就吃媽攤的雞蛋油餅吧,莫要亂花錢。  聽表哥信裡說,找到工作之前有錢就可以住旅社,沒有錢就在野外地裡露宿,人家能行我也行。

  是不是很多人一起的?媽媽說

  是,又不是我一個人,不怕

  外面很亂,注意不要一個人亂跑

  曉得找到工作,我馬上寫信回來。

  綠皮火車在縣城內有停靠點。一路從BJ下了的列車。走京廣線,到了廣水絕對是沒有坐票了。所有的南下男娃女娃。都是大包小包的等候在站台。票都是站票。送行的二哥背著捆好的行李。是用剩下的化肥尿素袋子裝的,大表姐和表哥的二嫂也是第一次出遠門,一行四人滿眼迷茫,旁邊一個小胡子模樣的人在說:

  上次我送人上車,門開了。人太多擠不進去,卡在門口都難。

  一個40多歲的中年人問:火車停靠幾分鍾。

  10分鍾吧,咱們這是小站。停不了多久。

  小胡子表情苦惱的說:每次都是幾百人上車。先上去的人進去後在把火車窗子升起來。從窗戶裡面爬進去。這樣才能在短短幾分鍾內幾百人上完車。

  中年人說。擠不進去怎麽辦,一臉愁像看看身邊單薄身材的女娃。

  旁邊那人說:我可以幫你送進去。要10塊。

  他說的送。後來才知道是遞包裹一樣的從窗戶裡面塞進去。

  二哥在旁邊低聲說。我們從20公裡外坐車到火車站也只要5塊錢。好家夥。這個是黃牛啊。倒票送人。

  二哥對表姐說:你們先從門擠的看看。能進最好。實在不行。踩我肩膀從窗戶裡面爬進去。先進人。最後在遞行李。

  表姐已婚多年。丟下兩個孩子,鐵了心要表哥幫她找工作。常年做農活的人。粗手粗腳。有力氣。什麽都不怕。說,人家怎進咱就怎進。在蠢也不能蠢到家吧。表哥的二嫂子膽子也不小。在家裡的時候,他老公就寫信要他弟弟幫她進RY廠。包袱裡面還帶了臘肉,說是給表哥嘗嘗。劉剛看到旁邊有個老媽媽把他兒子模樣的人的包裡把雞蛋拿出來了。應該是熟雞蛋。看樣子應該說帶不了。等下擠的稀爛,還不如叫老媽帶回去。老媽一邊流著眼淚,一邊嘴裡說個不停,

  劉剛看著心裡百味雜陳,心想幸好老媽送到村口就讓她回去了。二哥說您去送又要花5塊錢,老媽千叮嚀萬囑咐,好像自己的兒子要去外面要飯一樣。回去的時候一步三回首,劉剛知道,老媽轉身離去的那一瞬間,眼淚以止不住的流了2裡地,哭紅了眼睛碰見熟人都不敢抬頭,老來子出遠門了,就跟掉了心肝一樣,渾身不得勁,老家知道窮路薄盤纏的艱苦討生活,孩子還小離開學校最遠還沒有出過縣城,不知道前路有什麽妖魔鬼怪等著他的孩子,也罷,回家多念念南海救苦觀音了。

  第二章

  山大王和保家的避孕套

  正在等候火車的時候。後面似乎有隻手指悄悄的伸進了自己的後褲兜。這個賊業務應該很差。動作幅度有點大。幾百人嘈雜聲中。第一次出遠門的劉剛都察覺到了。賊好像不是在掏錢。更像是在抓癢,表姐表嫂和二哥他們都沒有發覺後面有人,劉剛聽人說賊有刀子。不要惹急了,往前一步轉過身來,就看到一張笑顏綻放的臉。

  嘿嘿。不是說了嗎。下個月走。怎麽提前不告訴我好一起出發。不是班子。

  劉剛樂了,原來是保家。一個村子伯伯的小兒子。一起長大的發小。同一年前後出生,一起小學初中讀書的兄弟。感情得到消息來送自己了。

  保家本來約好三月初四月中旬間出發的。他爸爸是鄉裡衛生院的老院長。身材高大須發皆白特別受人尊重的老中醫。脈掐的好,藥給的合適。保家高中畢業沒有考上大學,他老爸要他在自己衛生院學習中醫和把脈。可他好歹不乾,家裡條件特別好,劉剛穿破衣服的時候,他呢子大衣有好多件。三個姐姐都是醫生,一個大哥在蘭州大學讀書,82年的大學生一個縣城也就2個人,感覺上帝就眷顧了他們家,現在想想。應該有道理的。解放前保家她媽媽的哥哥去台灣了然後跟著一個傳教的老外去了馬來西亞。開放探親的時候回來了一趟看她妹夫一家。已經是馬來國大區一個主教了,跟耶穌基督的人當然關系特別好,上帝照顧天下那麽多人,當然首先得照顧好跟自己傳教的子民。回來給了他家美鈔換成的人民幣,曉得內情的人有鼻子有眼的說,他弟弟把錢纏在腰圍,所以看到他大腹便便特別胖,感情都是錢撐起來的。他舅舅給了一簸箕錢。花花綠綠的,哪國的都有,問他那麽多錢放在那裡,很多人發揮想象,有說看見他媽放在神櫃底下夾層裡面。還有說他爸半夜放在醃鹹菜的壇子裡面挖坑埋起來了。大家想象力不花錢,可勁想,好像自己看到錢的一根毛,自己也有錢一樣。羨慕四方八面了。

  保家從來沒有正形。嚇了劉剛一跳,說:我下個月才能自由。就不等我一起南下,

  劉剛把保家拉到一邊。無奈的小聲說。我是求了表哥的他們才願意帶我,我第一次坐火車,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楚,隻好跟他們了。她們又不會等,沒有辦法的。

  那你先下去,找到事了我在去找你。

  那你不要一個人坐車,外面流氓多,惹不起的。

  保家笑嘻嘻的不以為意。我到時候也約人一起下,到了再聯系。聽說上灣的彩霞在惠州陳江鎮一個玩具廠打工。台灣人開的,說不定到時我去哪裡找找她看看能不能進她們廠,

  玩具廠都是女的,要男的嗎?

  女的才好,你傻啊,保家邊說邊擠眉弄眼的把一個什麽東西塞到劉剛褲兜裡面。

  這個時候火車遠遠的鳴笛過來站台了,二哥在一邊招手作勢趕緊過來,保家笑嘻嘻的推劉剛快去。

  劉剛邊走邊說:你給塞什麽了。

  錢。10塊錢,路上買點東西吃,還有個好東西哩,你第一次見。

  說這個話的時候,可愛的樣子變的深長意味的有點不知所以的怎麽形容。一起玩泥巴長大的兄弟,我先走了。

  那個時候他爸一個月才60塊錢,種田的家庭一年到頭結余有60就不錯了。離別總是痛苦的,情緒下起,就像開瓶的汽水有在冒泡,劉剛覺得那泡有從眼眶溢出來酸痛的味道。可沒有時間流,那從北方下來的火車,帶了一車車的鄉愁,滿列的不舍,混合著煙氣啃吃啃吃的過來了。

  火車一停靠站台,幾百人一下子蜂擁而上,男女胸貼背的擠著。就跟肉夾饃一樣沒有一點嫌忌。從門裡能擠進去就謝天謝地。表姐表嫂都是養育過子女的人。身形偉岸。嘴裡罵著不知名的某某,老子長老娘短的直接在人群中給後面的人灌香腸一樣給灌進去了。身材小不點的可以腳不落地給穿串一樣串進去車廂裡面。劉剛和二哥在下面守著三捆被窩,眼看從門裡時間來不及插不上,急得蹬腳,二哥一貫機靈。有十幾個人從窗子裡面爬進去了。小胡子在那邊不停的叫:窗子是老子的人上去撬開的。上面有人接,一個10塊。馬上車要發了,快快。作勢往上扛人。

  二哥無法,眼看山大王的窗子繞不過去,鐵警揮著八百年沒有洗過的爛旗,有氣無力的喊著。要發車了發車了,二哥咬牙給了他10塊錢,這10塊錢是他回去坐車的費用,不知道他送完車怎麽回去。二哥蹬下身子把肩膀伸過來,劉剛學著別人踩著肩膀送進窗口往裡爬。好在有餐台接著,車廂裡面鬧哄哄的,都是農村過來的實在人搭把手把他接著落了地。表嫂表姐早等在窗口把行李接了進來。好在虛驚一場,總算是人在車廂裡面,能跟著去東莞找希望的明天了。

  綠皮火車一個車廂定額是118人,傻子都猜得到裡面估計快到300人左右,體量瘦小的男女娃幾乎腳可以不落地,轉身更是癡心妄想。車行幾公裡之後,陸續有人分流到其他車廂。稍微有個空間。有座位的人,估計是BJ山東河南那嘎達來的。跟著破爛的老爺車一路搖到湖北。已經是個個昏迷匝眼的,橫七豎八的坐著沒個正形。站著的人估計不知道站1200多公裡之外到廣州是個什麽概念,劉剛覺得能行,種田農家子有什麽苦沒有吃過,不就是站著嗎,只是車廂裡面的怪味難聞,有大蔥和臭腳味,有6毛錢的方便麵胡椒味,早春雖然很冷,但車廂裡剛剛擠上來的人個個汗流浹背了。

  車廂裡面的人都是青壯年。結婚的好像只有一成左右,發育沒有成熟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的陽光映射到少男少女的臉上,逆光閃爍間,能看到年輕的臉上有似乎未有褪去的柔弱胎毛。和劉剛一樣對前方充滿了期望,眼神跟多的是迷茫無助的自卑。閃爍瞬間移動著不敢和陌生人對接。

  劉剛走到洗手間,手不自覺的伸到褲兜裡面。摸到一個光滑朔料樣子的東西。應該是保家給的,看看旁邊沒人,拿出來一看,一個小指長的袋子包裝上寫著,計劃生育專用避孕套字樣。劉剛感覺後背有人在偷看,臉火燒火燎的泛紅。他是第一次見識到這個傳說中的東西,心說保家可惡,怎麽偷偷把衛生院的福利用品帶出來的塞這個東西給他,他曾經開玩笑的說幫自己盡快告別處男身。初中三年,和同桌的女生都不敢講話,一對話臉就紅。他偷偷的回頭看了下四周,沒有一個人關心到窗子旁的這個少年,在其他人眼裡,他是那麽瘦弱,身高165公分左右,體重50公斤而已,連嬰兒肥都沒有。臉是白淨乾脆的天然白不似種田農村娃應該有的黝黑皮實,此刻他心跳的厲害,偷偷升起窗戶,把那個東西迎風丟了出去,那個東西像南飛的雛燕掉下的羽毛,在風中上下翻折,火車挾帶的風把它送的更遠更高。人和萬物都在找他們該去的地方,這列火車滿載著人的欲望和迷茫,一路傾瀉著無盡的離鄉憂傷向前,更向前。

  第三章

  火車可以承載各種色相

  江漢平原張開胸懷,是長江傾瀉直下衝擊而開的坦蕩平原。一路站到長江後,表嫂和表姐有點扛不住了,兩個腳又麻又酸,輪番著做金雞獨立狀移動著身體的重心。劉剛示意她倆靠著座椅背靠邊分散下身體的重量,可靠走廊的河南口音的座客有點不高興了,再往我這邊擠不得。再擠我把座位給你得了。劉剛眼看不對,忙從隨身小挎包裡拿出雞蛋油餅遞給那位大哥,求他行行好,給我姐姐靠一下,或許那人確實餓了,吃人嘴饞拿餅的那個手自然就短了一截,讓出些微身位,大表姐就勢把身體斜斜飄過去四分之一個屁股,擦邊能坐不坐的蹬了身子。晚上很快降臨,車行到湖南時候,明顯過隧道就多了起來。湖南的山相比北方算算秀麗的。依舊是一個大而無垠,在學校的時候看過一篇報道文學體裁的小說,應該講的就是這些大瑤山隧道吧,所有入目可及的都是新鮮的,對劉剛來說,興奮減退漸散,疲意慢慢侵襲而來。熬過一夜後。感覺腳大了很多而且酸麻脹,想來必然是長時間受力積血積液的結果。伴隨著頭昏眼花身前身後是幾個小姑娘模樣的人,靠也不敢靠,偏偏頭執拗的搖搖欲墜。車到郴州時候,已是子夜了,乘警也不推小車賣盒飯和零食水來回穿梭了,很多人就地在過道席地而坐,表姐和表嫂也背靠背坐在走廊上。劉剛實在站不住,看看那裡有舒展下身體的地方,抬頭一看,不由的佩服有位小兄弟,居然他把身體能塞到頭上面的行李架上卷曲在一起。感謝行李架的結實可靠,把人逼得自學了柔術,既然天上有人能上得去睡。地下自然也能,果然有好多三座椅子下面有幾個人把自己身體塞進去睡了。劉剛看自己旁邊的三座椅子下面是空的,雖然臭腳哄哄襲人,但那塊空地可是能舒展自己身體的伊甸園,顧不了那麽多,他趕緊先把腳往裡面鑽,上帝眷顧體型纖細的人。居然是福地洞天,總算是可以卷曲著身體躺平了。那地板前後散發而來的腳臭味和暈車嘔吐滿地的腹泄物也不磣的慌了,只求一路能睡到下站,算是佔了國家的便宜,權且是半個臥鋪了。

  剛剛眯眼不及半個小時左右,車廂前端一陣騷動,鐵警在那邊吆喝著走道讓開,倆個義正言辭表情嚴肅的鐵警押了一個30多歲左右的青年過來了。那人穿著淺黃卡其棉服,一條燈芯絨的褲子腳下蹬的是雙大頭毛靴,翻著絨毛,在往上看就看不清那人長的啥模樣,眾人唧唧嚓嚓的猜測,過去好久有消息靈通的人說是那人在家鄉犯事了。有聰明的就說不是殺人就搶劫強奸,感情他給人家安了這麽多罪,不知道要殺他多少遍才能得到上帝的救贖。大表姐和他弟媳對劉剛說:南下打工的什麽人都有,躲債的仇殺的,奸私鬥毆的,以後碰到不了解的人。說不定就有類似大神,可得小心十分啊。

  一路熬到天亮。7點左右就有乘務員過來打掃,行李架上的和座椅地下的全部都得出來,每個人都是蓬頭垢面,表姐要劉剛洗洗臉上的汙垢,要不然人家以為山西挖煤的下廣東了。好在王老二不嫌王老三,大家都是受苦人,沒有一個好像,車廂的人應該沒有尋親的乾淨人,大家都似逃難的打工仔。劉剛頭昏腦漲的一天,什麽都吃不進,假使勉強吃了估計會吐出來。盤纏有限,前路未知,不敢多花一分錢。只是口渴的厲害,乘務員的小推車裡只能看看,安慰自己看一眼,隔著時空用意念喝他一口,哪怕那瓶水是2塊錢,小褲衩縫好的錢絕對不敢也不好拿出來。

  車行已過樂昌,挨次到了坪石鎮。才看到廣東的山比較苗條秀麗,二月南方氣溫已是比較高了,身上的毛衣得脫下一件才好,有回家過年返程工廠的人說,在過花都廣州就不遠了。還說廣州的摩天大樓仔細看要望掉帽子,高的能矗到天上去。大家都興奮了,只有在電視上看到的,自己能看到實景,下次回家過年也可以吹吹。還能發揮一下想象力,那樓絕對比美國的還要高三尺,能說的這麽清楚,他絕對是從樓梯一步步走上去的,那樓梯得走半天,說的越詳細越好,有仰慕的小姑娘才好騙到家做媳婦,因為他是見過大世面的人。

  廣州自然是很快就到了,在流花車站倒車東莞,依然是增城直下萬江,車上的人陸續有挨次下車的。人說近鄉情跟怯,這個是人家的故鄉,跟自己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劉剛心底揣測,見了表哥不知道會不會給他為難,總之要他照顧,一下子三個大活人,要吃飯住宿找工作,而且都是一點點羞澀盤纏,不知道如何堅持是否能盡快進廠工作。不知道工廠如何招工,是要長得漂亮的還是要學歷高的,聽說男娃行情太臭,都喜歡招女生。不敢想的問題偏偏縈繞在腦間,不知何時,那東江跨橋上的三個字高埗鎮橫匾已經在眼前了,劉剛不由心底說:高埗鎮,我來了。

  第四章

  我們的隊伍百折不撓

  RY公司,是1989年進入東莞的高埗的一家國際大公司,園區有自己的商業街,幼稚園和醫院保健系統,文化和娛樂應有盡有,不過只針對自己公司10來萬員工服務。全封閉的台灣管理模式,統一的工裝,早勤晚歸幾乎都是借鑒軍營方法標準到時間點。隔著園區外護欄,外邊的求職者可以看到上下班烏洋烏洋的的十幾個廠區員工都必須錯峰吃飯錯點上拉線,科長在前。主任在左邊。每個線拉長在右邊,老鷹小雞的帶著跑。

  表哥入職RY有一年半了,劉剛他們一行三人到了高埗站,不用問向導就找的到園區,整個鎮幾乎隻為他一家工廠服務。此刻表哥半年前已經調職大底三廠食堂後勤總務副理了,幾萬人人的用餐服務保障有多恐怖,當進入食材倉庫的時候,可比一個大型商超,再形象一點的話表哥就是這個商超的總經理,劉剛在老家一個月能吃一次肉的時候覺得很幸福,這裡的員工餐天天有肉。表哥當然不會說這些,他掐著時間到汽車站接他們的時候,穿的工裝太牛逼了,卡其灰製三廠標牌端端正正的別在左胸口。

  一路平安吧,表哥看到他們三個扛著家裡帶來的被窩。三色布尿素袋的困扎著。不由的皺眉,雖然一瞬間的表情管理,劉剛覺察到了,此時誰都知道,表哥嫌他們太寒酸了,隨表哥來的有三個小夥子,沒有穿工服,都是嬉皮笑臉的伸手幫拿行李包裹,後來才知道都是一個縣城來的老鄉,拜托表哥幫忙進廠的兄弟。

  一個叫參謀留著長頭髮的壯高個對著表哥說:叔你先回去,人接到對上號了就行,其他別管了。

  劉剛覺得這個人應該比表哥大好多。後來才知道他姓曾。天下姓曾的輩分最完整統一,沒有九劉十八陳的字輩亂。

  寡蛋你過來把我姑的東西都拿好。

  過來一個1米6左右的小子。臉上堆滿了青春痘。小胡子長的比較密,形象有點拉胯,笑起來總有點猥瑣的感覺。不知道為何叫寡蛋,在老家的意思是,不能生小雞的蛋,而且不能吃的蛋,裡面壞了的壞蛋就叫寡蛋。

  寡蛋對另外一個瘦子踢了一腳,把表嫂的大被窩鉤在他肩上:散仙,走,現在去總部吧。

  劉剛不敢多問,寡蛋說總部的口氣,好像是國防部和外交部的類似場所。表哥笑著招招手就像大領導視察走過場似的先走了,後勤一刻也離不開人,不敢多留。

  一行人也不坐車,疲遝疲遝的慢慢走來,鎮內好像沒有公交,旁邊飛竄而過的都是摩的,本地口音,也聽不清楚,剛剛過來一個問要不要搭車的意思,直接叫參謀搖手走了。鎮上高樓不多,最氣派的建築就是RY公司的各廠區和寫字樓。看他們走的路好像不是去總部的方向。離廠區比較遠,望一個有高大煙囪的地方去了,好像是抄的近路,都是田根,表姐仗著姑姑的身份,怯生生的悄聲問道:小曾,這是去哪裡。

  去總部啊,寡蛋嘻嘻的笑,前面那個地方就是大本營。

  叫散仙的說:先落腳在說,去了就知道。看他們三個擠眉弄眼的神情,就知道在賣關子,劉剛覺得總部就是無業遊民落腳的地方吧。但好歹有個遮風避雨吃飯的地方就好,不知道吃飯睡覺住宿要多少錢,不由的問參謀:那地方吃飯睡覺收費貴嗎,他不敢給人說身上就不到200塊錢。

  參謀一本正經的說:想哪裡去了,到總部來了還要錢嗎?要錢還是總部嗎,吃飯最低消費,一天6毛就可以了,說完,寡蛋和散仙就開始笑,劉剛覺得找到組織了,地下黨碰頭了,有家了,他們這麽開心,俺也不怕才對,如是也跟著嘿嘿的笑,千裡之外老鄉就是好。

  參謀是縣城東邊一個村子的。他去年農忙過後來的。因為農活比較重,加上南方太陽嗮的毒,本來25歲的年紀,給很多廠招工的感覺就像40多上下的人。十五陸歲的童工都大把的抓不完,人家根本就不考慮他。跑的工業園區也多經歷多了,也就散淡的看待問題了,他經常給老鄉出主意,怎麽找工作,怎麽對付人家問話,甚至天文地理都能說出一二,所以大家都喊他參謀,參謀有時候主意很正,說向他谘詢任何時候都不收費,點子多,人也忒熱情。劉剛不知道他是如何度過這麽久沒能進廠,怎麽生活的,感情他家有花不完的錢。

  寡蛋和散仙都是前後過來的,在老家都不認識。一個縣城來的人到這個鎮區基本上都能聚到一起。寡蛋什麽事情都搞不成,招工的小姐嫌他長的難看。好看漂亮的都挑不盡,為啥要他,有一天他給小姐懟起來了。說你又不是找老公,老子長的難看。礙你啥了,難不成燒鍋爐或者做飯燒材能行吧。他不知道,現在都是燒煤氣,真不需要多一個人,老板要花工資的。劉剛也以為這裡燒火做飯跟媽媽做飯一樣,沒事的時候,媽媽要他在灶前燒火,出來的時候,老媽也這樣說過,都說工作難找,實在不行,給人家燒火總行吧。

  散仙不是李白,人家到哪裡都有酒喝,散仙也是找不到工作,男的太多太臭,工廠都喜歡小姑娘,好管理,聽話,拉長組長班長比較色,漂亮的小妹妹直接叫人進廠,電子廠製衣廠鞋廠女的最多,他錯失了好多機會,就散蕩下來了,急不得,被參謀起個諢名叫散仙了。找不到工作時間久多了,慢慢的找,碰到一起就互相擠兌,侃大山,拿新來的人開心。

  第五章

  混社會最愛逛窯洞

  大本營在村莊的左邊,緊鄰旁邊有條小溪,此地水系四通八達,非常豐沛,每個村莊都有碩大的榕樹,樹齡百年以上的還是年輕的,有給掛牌,不得損傷和砍伐。村莊裡面大多是老弱病殘,本地的年輕人也很少進廠工作,不知道都到哪裡去了。繼續前行200米左右。前面是個磚廠。外面幾十個毛坯嗮場整整齊齊的碼著毛磚,人走在其中有入迷宮的意思,間或梅雨季毛坯沒有製作,磚窯很大,上面冒著煙。看來還在生產中。

  參謀說:到了總部了,咱們的大本營就在這裡。

  大表姐和表嫂長大了嘴巴道:住宿的房子在哪來啊。這不是磚廠嗎。

  劉剛看磚廠旁邊有一溜宿舍的樣子,一層石棉瓦蓋著的簡易房間,頂和房身都是石棉瓦圍起來的,難不成這個是對外出租的旅社。不管如何,便宜就行。表哥信裡面說在野外露宿估計就是嚇我的吧,怕我來給他找麻煩,劉剛心底蕩漾著笑。細看參謀散仙寡蛋他們,也是一身髒不溜秋的樣子,自己坐火車搞的像個乞丐,他們也好不到那裡去。

  寡蛋背著行李徑直望排行正數第四的一個窯洞口走去,那地下鋪了幾床破爛的草席,把被子丟在地上。散仙望著他們三人擠著眼睛的壞笑:這就是我們的總部大本營,住宿不要錢,天底下難找的。晚上暖和,白天自由行動去找工作。

  參謀指著一溜十幾個洞口:記得排行第四啊,其他的洞子不要去,去了要挨打算輕的,打壞了直接回家,啥廠都別想進了。

  大表姐孔武有力,從來沒有人敢欺負她。說什麽人這麽厲害,我們不是住房子嗎,怎麽住敞著口的窯洞口裡面。

  參謀應該是這個洞子的主管吧,他說:這個洞子是我們幾個打架打來的,前面是一群河南的住在這裡,旁邊的洞子有河北,河南,更多的是湖南的,都有地盤的,不能串門。

  散仙說:這個洞子原先有8個人在裡面住,他們剛來沒有地方住,碰巧有6個小姑娘進廠了。剩下兩個半大不小的毛孩就給他一人出手攆去出了,還動用了武力,才能吃到免費的午餐,散仙說的一臉得意。他沒有說錯,那個時候他們7個人對兩個半大童工,他是第一個出頭的,他說自己是再世關雲長,一人可當萬夫。可劉剛想的是那兩個原居民怎麽辦,參謀沒有告訴他,他是洞主,留著他們一起住下,直到找到工作而已。

  參謀說:出來打工的那有錢住旅社,一晚10快要人命了,我們每天吃6毛錢的七寶一丁方便麵,有錢一天兩頓,沒錢嗎,自己看著辦,找老鄉借錢也不好借,大家都是這樣慢慢找到工廠進的。那一溜石棉瓦房是磚廠工人的。得給他們搞好關系,別影響他們生產就行。現在是閉火階段,不燒火了也不取磚了,你搶著了隨便住,沒搶著的住毛坯磚嗮場裡面。至於怎麽住,方法多的是。那有住旅社的,那是二憨,像他這樣半年找不到工作的,不做計劃和參謀怎麽行。

  劉剛連連說好:謝謝幾個哥哥的照應,大家都是受苦人,我覺得很好。

  表嫂和大表姐有點疑問。說:男女擠在一起嗎。有手做了個比劃,這麽小的地方男女有別啊。

  寡蛋不停的壞笑:別看這個洞子,可以擠十幾個人哩,有啥不方便的,現在旁邊的洞子人都去出找工作了,傍晚回來你就知道有多少人,男女擠在一起都是和衣睡的,那外面寬,你一個人睡敢嗎。別想太多。太多了腦殼裝不下,疼,寡蛋作勢抱著腦殼擠。

  散仙對劉剛說:你來了正好。前幾天有幾個河南的在我們洞子口轉悠,估計是憋這壞水搶地盤的,咱們部隊要擴大,進廠的指望不上,人多力量大。他說的意思好像要和人家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樣子,做好準備捍衛領地。劉剛想起火車上的那個穿翻毛靴子的家夥,後背一陣脊涼發顫,這是那跟那啊。

  晚上果然很多人回到洞子裡,天南地北的口音也聽不懂,10幾個洞子就是10幾個國家一樣,每天有新的人進來舊的人出去,從老家剛進來的愁眉苦臉,找到工作出去的歡天喜地。這個是工廠流水線的勞力中轉站,進廠有工作的回來故地重遊狠不得效仿劉邦唱大風歌,雖然誰都不知道他兜裡有沒有幾文錢。

  傍晚時分。表哥提了一個黑色的塑料袋子,裡面裝了兩盤飯,給他姐和二嫂劉剛三人分著吃了。說不能經常帶,是交待手下的馬仔夾帶出來的,他自己根本不行,發現了不得了,不得了是什麽含義,參謀他們清楚,輕者調職,重者辭退。給他們三人嚇的不輕,連忙說不要在帶了,跟他們學,這麽久也不是沒有餓死。劉剛悄悄的把150元拿給表哥,請他保管,表哥笑笑,說別急,咱們慢慢想轍進廠,剛來的都急,得碰機會。

  以後的日子裡就學習參謀他們的方法,賣了個搪瓷缽子,可以喝水,可以把七寶一丁的方便麵泡在裡面,蓋上蓋,放到磚廠冒煙的洞口上,受熱十幾分鍾後就滾開了,有鹽無油的可以對付一天,參謀說一天6毛錢生活費,那是吃一包的,找工作跑的地方多,肚子抗議還得一包晚上吃,這樣一來,劉剛計劃那150元撐到找到工廠進估計問題不大,所以凡事慢慢來急不得。

  很快表哥他二嫂子在RY製四廠針車線找關系招進去了,大表姐可不行,他年齡快到40了。人家只要18歲上25歲下的女工,表哥請人吃飯也搞不定,最後想辦法請人幫忙進了製三廠的後勤部,就在他眼皮底下的幾個樓區做保潔阿姨,那工資和線上小姑娘沒得比,人家一個月的出糧比她高兩倍有余。算是比在家裡種田要稍好一些,大表姐沒有少埋怨她弟。

  曹雪芹說女人是水做的,那水是香水,年輕漂亮的每個廠都歡迎,男人就是陰溝的泥巴捏的,臭不可聞,園區輕工業特別多,男人的機會少,競爭大,每天園區有幾百人個愁眉苦臉的人在轉來轉去。參謀寡蛋和散仙都麻木了,計劃去長安鎮轉轉,或者去樟木頭鎮,擔心去了,總部人少守不住。這兩天湖南的經常一幫人到洞子來轉,明的暗的要攆他們走。劉剛擔心的事情跟這幾天的天氣一樣,要落雨了,沒洞子住的鬼子要進村了,今天就來一個黑不溜秋的胖子手下帶了6個人過來說要他們三天內騰地,他手裡面抓著一個小孩子拳頭大的蘋果,慢悠悠的用一把20來公分長的不鏽鋼裁紙刀削皮,他就不怕在哪裡裝逼不小心會劃傷自己手,刀子在陽光下明晃晃的閃著凶光,老子要進屋了,不行就比劃比劃,臨走的時候故意把褲子後面露出一個鐵家夥的把手出來,那東西比刀子更長,不用說,那是攮子,是導彈核武器。這是寧靜的前夜,暴風雨要來了。

  第6章

  旅社爭奪戰爭和救兵

  參謀表情非常痛苦的看著他們三個,搬救兵是來不及了,進了廠的家夥指望不上,讓他們請假扣全勤出來助陣那是別想的,你也不知道惡霸什麽時候來。洞主讓他們想轍,萬一沒了落腳地,那就的去野外地裡露營,不下雨還行,萬一下雨就的找村裡面的祠堂跑,上次一個散碼頭的湖南益陽小子,從窗戶爬進祠堂睡覺,給村民扭送到治安隊去了,他丟了身份證,沒辦暫住證,工作廠牌也沒有,直接送到樟木頭勞教了,去喝一天八兩的稀飯,做義務工了。

  寡蛋說:我們四個人肯定不行。劉剛回來沒事就知道看書,還看啥宋詞唐詩,他指望不上,動起手來,怕是要尿褲襠。心底害怕極了的人。損人也是惡狠狠的給自己壯膽。

  散仙說我還是這兩天去上江城模具廠找老鄉來,都是男的,看看能不能請一兩個過來。說話的時候不敢和參謀對接眼神,劉剛心說,散仙害怕的找借口撒丫子跑。

  參謀很失望,沒有一個正主意,大家似乎都可以逃,他怎麽辦。他很無奈,回頭看看劉剛,

  你打架不行,有什麽想法。是不是我們也弄幾把刀,對峙一下看看。

  劉剛想了想說:要不這樣,我們也準備一下工具,當然不能動刀子,另外我這幾天找工作認識了好幾個通山的湖北老鄉,他們沒有地方睡,反正我們有空地,我這幾天帶他們過來睡,他們也高興,我們也能氣勢上壓倒他們。

  參謀眼睛一亮:這個辦法好,多找些人來,我們擠擠,真動起手來,他們也許能幫忙。

  很快劉剛就帶了一個通山縣的老鄉過來了瘦高個,劉剛喊他啊城,20歲上下,1米7左右,劍眉明目,說話不疾不徐的溫吞水的樣子,他們是在一個家具廠招聘認識的,那個家具廠招聘手工雕刻,十幾個人同時應聘,組長給他們兩個一人一把刀子。一個紅木的板子。上面有蘭草和小鳥的線條,給他們一個小時去雕,啊城怕時間不夠用,動作幅度用力大,不小心刀子給小手指給劃了,血流不止,劉剛趕緊過來用用水清洗一下,還在流血,撒點木灰也不行,旁邊的人可不管這些,沒法,搓搓就把啊城手指含在口裡面用勁吸,他也不怕髒,然後用鋸末灰給抹上,這樣認識的,啊城那個時候眼淚都留下來了,不知道的以為他疼,只有他心裡認定劉剛是個好人。第一次見面就這樣照顧不認識的他。聊天的過程中說他們有幾個老鄉目前睡在人家村子裡面的草垛裡,晚上偷偷的去,天不亮偷偷的出來,不敢給村民發現。知道劉剛有洞子可以住,羨慕的不得了。

  參謀說:這麽造孽啊。我們洞子比較寬。你可以喊老鄉過來睡。都是湖北的,人多消息靈通,那個工廠招工,也好第一時間去應聘,今天就可以喊他們來吧。

  啊城說話的聲音不是很大,一副誠實可靠的樣子:他們去塘廈鎮了,就我一個人。參謀咽下口水,望著劉剛,說沒辦法,要不直接給這個啊城明說吧,他要害怕就走,留在這裡就要出頭,不勉強。

  劉剛直接給我說了,我不怕,我來就是和您們一起的,我在草垛裡睡了一個星期了,剛從老家來的。,就我一個人。啊城說。

  劉剛在路上早就給啊城說了,他覺得啊城是個好人,為什麽要騙他哩。

  參謀如釋重負,心說這個小夥子實誠,有五個人也行,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

  上午五個人都分散到附近園區碰運氣了,下午四點回來的時候,再世關雲長散仙不見了,參謀臉色氣的鐵青,拉著臉,撅起來的嘴巴能掛一把菜刀。本來說準備一下工具的,但是要花幾十元錢,即使買了也不敢真用,就沒買,現在他們四人只能手拿一根稻草迎敵了。

  晚上5點左右的時候,洞口來了8個人左右,雙方對峙形勢立刻高下立見,有幾個故意露出紋了青龍老虎的手膀,直接堵住了洞口,大胖子用腳踢草席,說:你們自己搬還是我來扔。

  他身後有的嘍囉拿著上次的裁紙刀在哪裡裝模做樣的刮臉毛,晚上這個時間來,喊破喉嚨沒有人管,他們是挑了時間的。旁邊洞子的人也不敢管,誰也不知道他們是哪路神仙,人多夠狠就是硬道理。

  參謀眼看硬拚沒有勝算,上前說,我們還沒有找到事,容我們幾天時間,如果你們要來擠擠也沒有關系,大家都是飄在外面找工廠的,不要太難為兄弟們可好。

  寡蛋在一邊抱拳彎了一圈的腰:大家可以擠擠吧,過幾天我們去長安鎮和虎門去看看,地就騰出來了。

  那八個人一起把他們四個逼到牆角,啊城馬上把劉剛拉到身後,上前說:兄弟們好商量,洞子寬。可以在擠擠五陸個,都不容易。過來一個叼著煙的楞青皮,衝著寡蛋就是一腳,劉剛把寡蛋望旁邊一推,那人踢空了,用力過大收不住勢一頭撞在劉剛懷裡。青皮們看動起手來了。胖子拿手肘頂著參謀的脖子,另外一個家夥拳頭衝劉剛腦袋招呼過來,啊城兩邊招呼不及,一心掛著劉剛,伸個頭來替劉剛擋了這一拳。頓時鼻子出血了,那家夥繼續要暴擊啊城,劉剛抱著那個家夥望外推,腰裡結結實實的挨了幾拳。後面的家夥舉起了裁紙刀:胖子吼道:在動老子用刀了。八個青皮蛋子圍著他們拳打腳踢,啊城把劉剛頭按在懷裡。背對著他們,讓他們打夠。

  寡蛋說我不打了,我搬。參謀臉上挨了幾巴掌,衣服也被他們撕破了,回頭看他們三個也是被打的鼻青臉腫,還手的話就的挨更狠的打,隻好說:好漢,我們搬別打了。

  第七章

  工作是大家襄助完成的

  RY公司製一廠至製八廠一年一度的耗材三清和供應商競價圍標開始了,亞太香港總部要求鞋部原材由副總馬克林負責報告,生活物資由總部協理伊莉莎負責向大陸駐廠辦台乾彼得吳報告。寫字樓秘書辦直接電子郵件寄發給各單位主管,表哥收到郵件時,正和後勤總務辦助理密斯田關著門做瑜伽交流,密斯田芳年19,四川達縣小妹,高小畢業第一份工作就是做寫字樓文員,資材報表做的相當出色,加上人長的水靈可愛,被表哥看中,直接內調換崗到後勤總務辦向他直接報告。

  密斯田對表哥說:威廉,事務長陳兵每日采購的票據數量金額台帳現在是直接複刻嗎,當然她的意思是,威廉表哥要直接複刻還是製作後複刻,是季度分月插於複刻還是錯月製作複刻。隻限於他們兩個討論的話題,複刻是從A到B 的意思,製作複刻是A轉個彎到從未有過的D 或者再繞個圈到不存在的E再到B的意思,當然繞了這個大圈,就會產生資金消耗,每個行業都有黑話,有資格對話的人都是自己最親近的人。密斯田就是威廉表哥的禁臠,至少表哥是這樣認為的,可密斯田是要做威廉夫人的人,她仰慕威廉年輕有為,身材一貫軍人的挺拔,還有大好前程的吸引,她全部身心投入了。可她應該知道。老板怎麽可以讓自己的老婆做辦公室主任,那不是職場,就是家天下了。威廉說:或許我們那天離開了,目前私下保密才行,現在要忍耐,咱們還年輕,要多拚幾年做到財務自由,然後才能開花結果。

  表哥道:分月錯峰插入製作報告吧,跨度拉長些。譬如一月製作間隔2-3月正常複刻,四月在製作吧。

  為什麽選擇在四月份,密斯田滿臉可愛的膠原蛋白,表哥真想咬一口:因為四月份新進員工會大幅度增加。有操作的空間,表哥老謀深算的笑,小女孩純純的真正可愛啊。

  威廉話鋒一轉:這段時間怎麽政虎的地方搞的太髒太亂,得整理啊,東西沒有放好,腳都插不進去,5S管理要加強啊。5S管理就是整理(SEIRI)、整頓(SEITON)、清掃(SEISO)、清潔(SETKETSU)、素養(SHITSUKE)五個項目的意思,總務科天天強調,就是有死角,你看怎麽辦。

  表哥說的這個人是後勤食材倉庫的庫長,這幾天他去那個地方看了幾次,明確了對工作不規范管理不到位的不滿意,政虎覺得惶恐,找密斯田問這麽辦。

  密斯田說:要不申請添人要不你自己多動手,得寫個報告給老大簽,在轉人事科,

  政虎咧著嘴笑。說我的大小姐,三條腿的屎殼郎難找。兩條腿的海了去了,給我找兩個人來吧。

  這會密斯田就給威廉說:給他弄兩個人進來吧,你看是發到人事科還是內調置換。

  威廉一貫通情達理,體貼手下,說:那就按照他的意思辦理吧,報告盡快遞上來,保潔的阿姨還是在咱們後勤調吧。貨架管理要男的。有力氣,女的就不考慮了,實在不行給下個月外聘的時候一起招進吧。

  密斯田想到政虎是銅梁人,好歹是老鄉,怎麽也得安撫一下,那政虎平時也算懂事。如是說:你上次批評了他,他嚇的不輕,哎呀你總是這樣嚴肅。以後不會對我也這樣吧。這個時候門開著,她隻好在桌子底下用腳踢威廉,總務科文員陳露送材料進來了,表哥示意密斯田:好的,你去把資料弄好吧。改天我和政虎聊聊,工作嗎,不能放松,不是做給檢查看的,是要日常保持的。

  政虎有天吃飯往食堂去的時候,看到副理在前面慢慢的走著,邊走邊看後勤區的過道走廊花道衛生情況啥的。不由得趕緊追了上去,

  副理好,您吃飯去了啊。

  威廉笑笑:是啊,小彭啊,一起去吧,上次批評你,不要有包袱啊。

  怎麽會哩,副理一向平易近人,你罵我就是關心我唄。政虎注意一定要真誠的笑:副理什麽時候都在工作中,您看這路邊衛生搞的怎樣,不行我改。

  還行,表哥走到一個40來歲左右的正在工作的保潔阿姨旁邊。不錯的表情說。阿姨,這塊衛生是你搞的啊。搞的真乾淨啊。

  那阿姨心底樂開花了,連忙說:是的是的。我負責這片。她的普通話說的很差,一激動家鄉話就出來了:列個岔,還有那個岔都是我掃的。不知道的人以為是她早中晚一個人搞的。這位阿姨把其她兩個姐妹的工作勞動據為己有。政虎對阿姨說:這位是我們總務副理,對誰都很和氣啊,你工作做的好,表揚應該的。

  表哥點點頭,衝阿姨匝眼,說辛苦了,一路和政虎聊天,說還是人的素質問題呢。我看這個阿姨就不錯,我記得你說要加人,就得這樣負責的人啊。

  政虎說咱們那裡如果進來就不是保潔了,是倉儲管理員了,人事科哪裡不好說啊,密斯田說內調一個,到哪裡去找這麽負責的人啊,

  我看這個阿姨樣式的就不錯,從新招聘一個人事科不會批準,哪樣會造成成本外溢,你寫個報告我來簽字。凡事不能墨守成規嗎,要不拘一格。

  政虎這會才明白,感情老大看中了這個保潔的阿姨路人,既然老大沒有完全明確這個意思,他自己要表示才對:要不我安排這個阿姨來吧,這點小事還要麻煩您啊,至於她原先的工作,另外兩個阿姨給他做績效加級就可以了。

  副理一臉平靜欣賞的說:這是你的事情。你做主就好,任何時候工作做好,我支持你,用人不拘一格,有責任心能把本職工作就好就行。5S管理要上心,希望下次的流動紅旗我親自給你插上。

  政虎此刻內心一股熱流湧過,老大對我真好,對陌生的人也好,心底說那阿姨今天出門估計看了黃歷交了狗屎運了。碰巧碰到老大,換了工作崗位,工作輕松而且出糧差好幾倍哩。他永遠不知道副理告訴他姐姐在這個地方衛生搞漂亮些,在這個地方等著他,他在等政虎,一切都是那麽自然,大表姐私下的時候把他弟弟誇成了一朵花了。

  第八章

  賣豬仔和黑窩外的追捕

  沒了大本營大家隻好做鳥獸散,萬人敵散仙破被子也沒有拿,直接那天人際無蹤,寡蛋和參謀劉剛啊城他們四人在毛坯迷宮裡面露宿了幾晚後,決定各自分道揚鑣,到各個鎮子去投親靠友,碰碰運氣,年輕人挨打傷勢恢復的快,皮肉之傷衣服可以遮蓋,臉上絕對不能有破損的跡象,招工的人第一眼只能看臉,總不能要人脫褲子看屁股吧。養好了臉招後劉剛決定去惠州陳江鎮小學同學早霞哪裡看看有沒有機會進廠,啊城感念劉剛的兄弟情義,又擔心他一人外出安全,決定和劉剛同行。

  高埗坐車到莞城總站,下車後有售票員講著半懂半懵的廣東話,拉到站外說這台中巴馬上直發惠州,車上大包小包的坐滿了30多人,也不等坐滿,司機很貼心的急急忙忙的出發了。車上每人收了15元,也沒有票根給人,司機和售票員不停的對講機講著誰也聽不懂的白話,急吼吼的人和急吼吼的車,那車像做賊一樣,扭著水蛇腰不走正道,一溜煙的望樟木頭而來。啊城說這票應該18元的,怎麽還便宜了,旁邊有個小夥子說,大巴要貴一點,這個車小些。

  三塊錢,可以在外面吃一天炒素粉了。

  一路還算平安,雖然車顛簸一點,路上順手撈了幾個包袱客,到樟木頭沒有進總站,在一個村莊和工廠的結合部給停下來了,旁邊有個綠皮中巴等在哪裡,車上的人問到惠州了嗎,那司機不耐煩的說:我車沒油了,動不了,所有人改坐旁邊這台車去惠州。一行人隻得換車,等落座了,那沒油的車就一溜煙的開走了,這個時候有串州走縣的的老行者就低聲在抱怨:糟了,被賣豬仔了。果然那司機拿著一把改錐凶神惡煞的守在門口。一個男的售票員過來收錢了:每人15文。啊城和劉剛面面相覷,怎麽還有這回事,那老行者趕緊交了,誰也不想挨打,劉剛心說:咱們是韭菜啊,割了一茬又一茬。無奈給了買路錢,只希望不要再生么蛾子。

  陳江鎮那個時候有個外號叫做小廣水。下車的時候用普通話問路人園區怎麽走。那路人直接甩過來一句家鄉話:老鄉啊,在這裡碰到打工模樣的年輕人,百分之60幾乎都是老家人,但是工作不好找啊,一個地方的人太多了,犯事也多,坑蒙拐騙偷打架鬥毆奸也多,口碑很差,人家工廠不願意再招我們老鄉啊,還不如到東莞去找哩。這個老鄉不知道他們就是從東莞來的,外面晃蕩找不到工作的人,身形和他們兩個一樣,不知道是沒有發育成熟還是長期的營養不良,苗條的一陣風能把人吹倒。

  玩具廠自然是很好找的,沒有電話和書信,只能守在員工出入門口,上班的時候托老鄉帶話找針車七線叫早霞的,看來保家沒有說錯,百分之70的都是十七八的豆蔻年華的女生,男生估計都是拉坯的,或者是搬運的,老鄉很樂意帶話,自然知道他們是投親靠友的可憐人,有飯吃和沒飯吃的人精神狀態也沒有多大區別,那些女孩子應該有的蘋果紅,似乎不那麽明顯,大多蒼白的萎靡不振,後來才知道加班熬夜連軸轉太厲害了。

  早霞一身藍布工裝,一身簡陋也掩蓋不了青春少女氣息。她父親死的早。母親招夫養子改嫁後,添了和小弟弟,後爸自然是不待見前任的孩子,小學沒有讀完就早早輟學回來割豬草放牛種田,感謝南下的東風吹到田間地頭,母親和後爸都樂意孩子南下,雙方心思雖然一致,母親自然心疼孩子,苦海無涯外面去闖蕩也許有機會改變壞的不能在壞的命運哩。早霞漂亮陽光,會撒嬌的女生保安自然是樂意放他們三個進廠區宿舍的,男女工宿舍是分開的,早霞和姐妹把飯菜勻了兩份給他們,在女工宿舍一樓的院子裡面,啊城和劉剛自然是尷尬十分,一飯之恩不過如此,而且是面對一整棟樓的女工,對於饑餓的人來說,那飯菜自然是很香的那尷尬埋在飯裡一起咽下去。況且還有幾塊白肉丁,可以給肚子添些許油水。

  早霞說:前幾天招工了,男的進的少去了模具組和拉坯部,主要是女的好進廠,還有好多老鄉沒有進廠他們合租了一間房,等下有人帶你們過去先住下看看在說,機會要等現在沒有辦法。

  兩人自然很平靜的,經歷了這麽多,意料之中。下午有個180公分高個男生過了帶他們去了園區和村莊結合部的村子裡面,那出租房是本地村民改造的。隔開了很多10平米左右的單間,一張木架床,地下鋪了包裝瓦楞紙殼,想來有很多人擠在裡面睡了。

  晚上陸陸續續的有老鄉回來,說著豪言壯語,挺著只有自己知道的癟肚子在一起吹牛,幾個人掀開墊鋪,從兜裡拿出幾把10來公分的刀子藏在裡面,哪曾想有個大家夥亮瞎了他倆的眼睛,居然臥鋪下有隻大砍刀,窮盡想象不可能從老家帶來,估計只能是當地偷摸來的,他二人交換了眼神,此地不宜久留,早撤為好。其中有人說,從東莞過來找工的人多了。有機會找錢用了,那個路口,那個岔道,不一而足的互相傳經授道,還有說女娃漂亮啊,就是不敢動手,那個一米八的大個子就在哪裡冷笑,說你們全是慫包。

  你能,你敢上。讓早霞曉得了,你們得黃。

  這段時間要注意,村治安聯防隊來查夜就麻煩了。他們帶的是電棍,喜歡戳人。

  到時來了趕緊跑唄,都沒有暫住證,還帶家夥,不跑等著去樟木頭喝稀飯啊。

  劉剛啊城他們聽的膽顫心驚,感情這個是盲流黑窩啊,希望今夜不要出事,明天回東莞。

  第九章

  村鎮兩級聯防隊一日驚心遊

  怕什麽來什麽。晚上1點鍾左右,村子裡的狗叫了起來,一米八叫人趕緊起來,望村外跑。一時間亂哄哄的。出租房的的年輕人對地形都有所了解,啊城和劉剛跟著一米八後面跑,他們想必是狡兔三窟,進來的路和出去的路都有留心偵查過。一米八跑的賊快,啊城過溝坎的時候不小心給腳脖子給崴了,遠處狗在不停的狂吠,人在鬼哭狼嚎的瞎叫,劉剛無法,躬身背起啊城黑燈瞎火的不辨反向,回過頭來一看那一米八早已不見蹤影。

  他兩人隻得暗暗叫苦,前面有一片芭蕉林,啊城叫劉剛先走,免得一起被抓,他自己一步步手腳並用蹦過來。劉剛過來先找了一個芭蕉樹旁隱蔽的溝坎,招手啊城再跑10米左右就能過來。那知道,聯防隊攆過來幾個人和啊城碰在一起,幾個人摔的四仰八叉。等爬起來的時候,結結實實的給聯防隊給捆成了四個串粽。

  前面還有人嗎。隊員給四個人踢了幾腳:吊毛,你跑啊。

  劉剛窩在溝坎裡大氣不敢出一聲,遠遠的聽見啊城的聲音:沒有人了。有幾個東面去了,他指著相反的方向,劉剛此時眼淚不爭氣的流下來了,他得把啊城撈出來。

  第九章

  兄弟撈和無法旅行的家信

  早霞上早班在保安室看到蓬頭垢面的劉剛,他一直蹬到凌晨,沒人的時候深一腳淺一腳的來到到保安室等上班的早霞。早霞看他一晚上的光景似乎人給憔悴的脫了相,眼窩深陷,黑了一大圈,鞋上和衣服上的泥,像丐幫脫單的弟子,如果在給他一根棍或者一隻缽,沒有人懷疑這是個要飯的叫花子。

  早霞心底似乎明白了一切,鎮村兩級治安聯防隊,隔三差五的搜查出租屋,無三證的,還攜帶管制刀具的,一個星期左右會送一車去樟木頭勞教所。有老鄉借著單位開出的證明,攜帶三證,繳納若乾罰金,把沒有問題的人撈出來。

  早霞麻煩你了,跟我來的兄弟給抓了,此時一個男人無奈的卑微,身上僅僅留下回程東莞的50元,舉目無親,書信回去找表哥時間來不及,如果車遞解發送,人更難撈出來。

  早霞,怎麽辦啊,人能要回來不。

  早霞讓他去對門面的早餐店先去吃點炒粉,給人家老板說足了好話,在他衛生間簡單洗刷了一遍,自己先回線上給拉長請假,討教如何應對。

  回來的時候早霞帶著人事小姐開具的若乾證明,和自己的三證,一套乾淨的男工服,她帶著劉剛要在第一時間去鎮村聯防隊部查詢下人關在哪裡,需要劉剛把啊城的情況給治安隊的說明白,她很清楚,聯防隊的人也奇貨可居的在等這些人去找他們,加強教育是對沒有問題的找工人說的,繳納的罰金只是籌措工作經費而已。

  劉剛說:要罰款多少錢。你幫我墊上,我打算人一撈出來就回東莞,找到工作後,錢會第一時間換給你,假使找不到工作,回到老家會還給你媽媽的。

  早霞此時,心底已泛濫了滿滿的艱難苦澀,村挨著村的小學同學一起長大的發小,他要借錢撈一個外鄉人,外鄉人對於這裡來說,就如同過江之鯽,煩不勝數就是陌生人的代名詞。看他言辭急切間,那個叫啊城的就是他兄弟,彼此忠誠和友誼在這裡就是水中月鏡中花,劉剛堅信啊城一定在角落裡等著自己,就像他知道啊城在為自己擋拳的時候,他那麽義無反顧。

  村裡的聯防隊部一個10來平米的屋子裡關了10來個人,都是昨晚上拉來的,負責接待的隊員對於漂亮人畜無害的打工妹是不會為難的,看過早霞的證件,和自稱是早霞的哥哥的劉剛,放他們進去認人,裡面的人看到外面的人來了,如同救星出現,希望是自己的老鄉和故友,失望大過期望,人生大抵如此,裡面沒有啊城。劉剛覺得氣血上湧,一陣暈眩,難道送去樟木頭了嗎。

  靚仔哥哥,早霞笑嘻嘻的對隊員說:裡面沒有我的老鄉,還有關在其他地方的嗎。

  靚妹,隊員看著早霞掩露不住的喜歡:去鎮裡治安隊看看吧。這裡關不了那麽多,轉移了一部分。

  鎮治安隊部在鎮辦公大樓的後面,一棟二層小樓,南方的房子大多都有騎樓的意思,走廊裡面沒有可以騎的馬,遠遠的看到一溜的男生盲流,個個萎靡不振,呵欠連天,全部用電工困扎帶別出心裁的雙手合十的扎著手腕連帶著褲腰帶扣,走進一看,那皮帶早就抽走了,就是自己提著自己的褲子在哪裡候著喊號。

  劉剛戰戰兢兢的跟著早霞進到裡屋,看到往北的一批房間裡面有10來個剃了光頭的男生,想必是三審定案的要遞解樟木頭的喝稀飯的客人,那南邊的房間裡面不時傳來隊員的問話聲,還有類似腳踢在身上的的嚎叫聲。一個辦公桌上堆放了一些水果刀,和鋼筋棍之類的東西,靠近南邊的房子玻璃窗裡突然有人在喊劉剛,不出意外,啊城看到他的好兄弟來了。

  聯防隊員看到靚妹,如同萬綠叢中一朵牡丹花,一早跟這些髒汙的男人糾纏,早已經是煩不勝擾。他們裝作很親切而且很專業的服務漂亮的女生:靚妹那個廠的啊,介紹你這樣的朋友認識啊。早霞一陣弱不禁風的樣子可憐兮兮的給靚仔哥哥遞煙:我哥哥的朋友,他從東莞到這裡找工作而已,沒有前科拜托你們放了他。下次來我們廠我給你們介紹介紹靚妹呀。

  那靚仔例行公事的提審了啊城,和旁邊的幾個問了互相認識沒有,沒有串供互不認識,沒有團夥的可能,繳納300罰金寫了個白條,把身份證還給啊城,有驚無險的出來了。他兩人如劫後重生般對視傻笑,為調解壓抑的氣氛,啊城調侃劉剛那身藍色工服好漂亮,我們什麽時候能穿上,哪怕隻管我三頓飽飯給我一個睡員工宿舍的機會而已,不給工資也願意啊。

  他二人千恩萬謝的告別了早霞,聽了早霞的話到鎮內公交車站內坐了正經班車回來東莞,透過玻璃窗戶, 視線內那麽多園區內的那麽多工廠,進進出出的打工人中怎麽就沒有自己的機會,一晃來東莞有20多天了。怎麽給老媽回信啊,答應寫的信在腦子裡醞釀了好久,車在萬江站下車的時候,劉剛對啊城說:前面就是郵局,我寫封信回去。

  啊城說:我在外面等你,

  在櫃台問櫃員借了一支筆,那A4信箋紙上不知道如何落筆,環顧四周,有個角落的寫字台四面圍著擋板,好像是給匯款的人的私密空間。劉剛走過去,坐在那裡,楞怔了半響落筆寫下了抬頭:親愛的媽媽。往下一行,敬愛的哥哥姐姐您們好。我一路平安到了表哥這裡,表哥托關系幫我進了廠,剛剛進來要等到下個月發工資,天天加班,廠裡的夥食很好,頓頓有肉吃,媽,您放心,我會好好工作。寫到這裡,想到一頭白發的媽媽正在聽二哥給她念這子虛烏有的信,不由得鼻子發酸,眼淚像崩堤的水庫決口一般,止不住的流下了,那是抑製不住的感情宣泄,哪怕旁邊有人,那人也不會覺得奇怪和突兀,來來往往的尋求工作機會的打工者,他們都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大哭一場,看眼下,這封信能寄出去嗎,沒有落款發信地址,機靈如二哥和姐姐們他們會發信端倪的,害他們更加日夜操心給老媽胸口添愁。那是給再世佛媽媽的罪過和傷害,劉剛擦乾眼淚,他把那沒有寫完的信撕了,此刻他莫名喜歡聽那撕紙斷帛的嘶啦聲,那聲音也有美好的一面,給困頓的當下解壓,激奮鬥志和萎靡的未知渡劫乾脆對決,惡狠狠肯定自己要果斷而且不可逆轉一往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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