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家夥還是一如既往的無聊。”
不出意外,我按下了那個殺死自己的按鈕。
我是真的沒想到在別人眼裡我這麽該死,所以當我代入別人的視角時,幾乎想也沒想就給自己判處死刑了。
每一個幻境與時空都有自己的法則與運行規律,在「風暴術士」卡朗梅狄樂所創造的虛擬時空中,無論何種情況下,只要誤入者認定自己是“該死的”,並確切地做出決定,那麽他便真的會在現實中立刻死亡。
即使是受到幻境的哄騙,這一規則也會立即實行。這家夥似乎有搜尋他人記憶並將其真實還原的能力,所以他的詭計常常都會成功,
但好在,我不會死,要不然就真的死了。
雖說這種規則具有即死效果,但是對於高位的存在來說,也不過是不痛不癢的一次小創傷罷了,畢竟他們血條也很厚。
比如我身旁的這條老龍,誤入風暴後不但沒事,還大吵大鬧了一番,直到將虛擬時空撕了個粉碎後才慢悠悠地從中離開。
“他所創造的時空位階太低,也就傷害一下你們這些凡人。”
老龍化作了一個兩頰消瘦,身材頎長的中年男人,披著一身黑色風衣,用傲慢的姿態點評道。
要知道,日暮時城可是匯聚了一大批稀奇古怪的掌握著時間與空間之力的強大術士,每天無止息的吹刮著的沒有任何規律的時空風暴就是他們無數次實驗後的後遺症。而「風暴術士」卡朗梅狄樂則是其中最臭名遠揚的一個,而在虛無零界,臭名遠揚往往都可以與實力強大畫上等號。
時至今日,已經有無數不幸者葬身於這些草菅人命的時空術士的戲法與實驗中,不知今日又有哪個倒霉蛋會悄然隕落。
“這邊這邊!”
我身處一條破碎的走廊,一側牆壁已經坍塌出一大片空洞,從那向外望去,對面一道窗口中露出一個系著蝴蝶結的小腦袋,一個小女孩正舉著手向我們打招呼。
不知是不是錯覺,那個一直給人感覺不太真實,而且有些不太聰明的宿命之匣,似乎變得活潑了一些。
“喂!你這是怎了,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末止像個輸光了家產的賭徒一樣,抱著膝蓋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
“沒什麽……只是…………”
他抬起頭,話說到一半便張著嘴,像個癡呆兒一樣,瞪大了眼睛一動不動。
這幅精神渙散、目光呆滯的表情我似乎在哪見過,在記憶中努力搜尋,將一張張模糊臉龐一一對照後,我終於豁然開朗。
我面前這個褐色皮膚的家夥,與我腦海中當年那個穿著校服的少年的面孔重合在了一起,第一次見到陳墨紙,他就是這幅癡傻的,被嚇破了膽的模樣。
末止就這樣,像是丟了魂一樣,一動不動,過了好一會才有了反應,他的身體末端先是輕微地,然後像是觸電般,手指與腳尖都劇烈地顫抖起來,他那張不可一世,五官筆挺的臉,像是乾涸的水母一樣,褶皺作一團。
“這家夥是什麽東西?”
他顫動的聲音毫不掩飾地暴露著他內心的恐懼。
“哦,哦,哦,我差點忘了介紹,這位就是歷史上頂頂有名的天災「狂亂之龍」,當然,如果你喜歡,你也可以叫他「暴虐君主」。”
我用浮誇的語氣,大張旗鼓地向兩人介紹我身旁這個偽裝成中老年人的巨龍。
“很有意思的能力。”
老龍無視了我的陰陽怪氣,
摩挲著下巴,若有所思地望著地上受驚的末止。 “對了,這位可是當年憑一己之力,滅掉了斯奧許大陸七成人口的大反派,你呆在他身邊應該會變強很多吧。”
我接著介紹道。
“七成……那是多少啊……”
末止努力將發軟的身體撐起可是徒勞無功,他的實力應該會伴隨著老龍身上的殺業暴漲,可是現在卻如同一隻困在樹上下不來的小貓咪一樣瑟瑟發抖,空有一副魔神般的可怕面孔。
“多少?”
我扭過頭去問老龍。
“不知道……誰在乎殺了多少蟲子?”
老龍抱著胳膊,眉目間露出傲慢的姿態。
“在某種程度上,你還真是個邪惡至極的家夥啊……”
看著老龍這幅趾高氣昂的模樣,我不禁搖了搖頭感歎道。
“別拿你們人類那套善惡觀衡量我,你會在乎燒開水時殺死了多少微生物嗎?”
“人類和微生物能比嗎?人是有靈智的生物!”
我看不慣老龍這幅高高在上的模樣,駁斥道。
“嘁,”老龍鼻腔裡發出不屑的聲音,“萬物皆有靈,只不過你們人類自以為是地以自身為界限將生命劃分為有靈智與無靈智,在這套你們自己制定的規則中,你們可以肆無忌憚的屠戮所謂‘沒有靈智’的生物,也可以將人類這一劣等種族與高位生物“平等”地相提並論。”
老龍對我的觀念嗤之以鼻。
我齜著牙,努力想要說出什麽話反駁,可惜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只能望著老龍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樣乾瞪眼。
“自我以下層次分明,自我以上人人平等。”
小匣冷不丁地說了這麽一句。
“對了。”
老龍不再理會無能狂怒的我,轉頭向末止說道。
“你身上有把刀對吧。”
他伸出手,雖然沒有明示,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末止面對老龍伸出的,老年人般乾瘦修長的手掌,一時有些發愣。
那把刀他是怎樣凌強欺弱,從林長青那裡奪來的,現在似乎又要以同樣的方式送出去了。
“給。”
末止很利索地就將其交了出來。
“真是懷念啊……”
化身人形的老龍,那張滿是細密皺紋的消瘦臉龐,終於第一次流露出某種溫情,他像是撫摸著情人般,含情脈脈地凝視著手中的長刀。
利落的漆黑刀身,筆直得就像一柄尺子,上面精細地紋烙著蠶絲般的金線。
“你們人類雖然是種弱小而繁多的生物,但是卻因此有了無限多的可能性,當年這把刀,和這把刀的主人可是給我製造了不少的麻煩啊……”
老龍就像是一個坐在搖椅上風燭殘年的老年人,一邊飲著白酒一邊悼念自己的青春。
“得了得了,沒人想聽你的故事,快點收拾收拾準備上路了。”
我看他有了準備長篇大論,大談特談他那風起雲湧的龍生往事的前兆,趕緊打斷他的話頭,畢竟他那點破事,我在他被困著的那個洞窟裡早就聽得不下幾百遍了,一開口我就知道他下句是什麽,耳朵聽得快要起繭子了。
“我想聽。”
小匣舉起手,說道。
“我也是……”
末止眼睛戀戀不舍地盯著那把長刀,可還是畏畏縮縮地開口說道。
“這把刀的主人,可以算得上是當時人類中前五的高手了。”
老龍沒有理會我們的態度,似乎一開始就準備講下去。
“可惜這把刀壞了。”
“壞了?”
末止不解地問道。
“那第一高手是誰?”
小匣好奇地問道。
“沒錯,壞了,就在我殺死他主人的時候,受損了,至於第一高手,就是那個被你們人類賜予「英雄王」稱號的家夥,能夠被我記住名號的家夥不多,那個人類就算是一個。”
老龍微微頷首,似乎對那個入了他的眼的人類認可的程度比他話語中更甚。
“歷史書上有寫!揮舞著「守護之劍」的,象征著絕對正義與至高榮耀的「英雄王」,傳說是「最強人類」的蒼判。”
末止興致勃勃地說道,眸子中也燃起了某種火焰暫時地驅散了恐懼,不論是誰,只要屬於人類這個種族,在了解了那段歷史時,了解蒼判這個名字背後的含義後,都會不由自主的熱血沸騰。
“哈哈哈哈,那在你們的歷史中是怎麽描述我的?”
老龍聽罷,爽朗的大笑著問道。
“不知緣由被人類觸怒的巨龍,暴虐而凶殘,對無數人類與國家犯下不可饒恕的罪行,肆意地屠戮生命,將人類在斯奧許大陸建立起的的輝煌文明毀之一旦。”
漸漸地,末止越說越慢,提心吊膽地盯著老龍的表情,生怕有哪個字激怒眼前這隻巨龍。
只是,老龍臉上的表情卻好像愈發愉悅。
“聽說那時候,連某些藏匿在人類社會陰暗角落裡的邪教徒,也為了擊敗我而不惜暴露在陽光下,義無反顧地貢獻出自己的力量,在我虛弱之時,那個被稱作「豐年」的災害之神信徒,將這把收割過無數生命與食物的長戟「蝗災」刺進我的脊梁,然後一位暴食與貪婪之神的信徒,通過犧牲無數教眾與平民的性命,施展出究極禁忌神術「暴食婪術」困住我的身軀,最後各大主神教會取各自珍藏的「虛無零界之鏡」碎片,拚湊出完整「虛無零界之鏡」,將我放逐至此。”
老龍伸出另一隻手,手掌中正握著一柄只剩前段半截的長戟,那正是洞穴中插在他背上的那把。
那是一柄落葉般枯黃色的長戟,後端的長柄已經折斷,不知所蹤,戟刃上雕刻著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的菱形花紋,好似有無數隻蠕動著的生著節肢的蝗蟲攀附在上面。
“可惜這把也壞了,不過帶在你身上的話,說不定有些作用。”
老龍將斷了半截的「蝗災」與受損的「裁決之刃」都遞至摸末止面前,後者則是一副不敢相信地模樣,似乎是難以置信這樣天大的好事真的發生了他身上,也許是懷疑有詐,他又偷偷瞟了我幾眼,詢問我的意見,見我點了點頭,才受寵若驚地顫抖著雙手收下了。
“謝謝……謝謝……”
似乎是不知道怎麽稱呼老龍,末止語無倫次地感謝道。
“你的能力很有意思,只不過,你本身太弱了,即便是增幅了許多倍,我也幾乎沒能察覺。”
老龍語重心長地教育道。
“是是是,我一定努力變強。”
末止小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態度無比敬重。
“就好像是,打牌進了菜鳥場,就算翻了很多倍,也贏不了太多錢一樣。”
小匣突然插了一嘴。
“對了,說到修東西,我倒是知道一個地方!”
我一拍腦門,臨時起意,立即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