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快說啊，到底有沒有?”

　　“我見過！我見過！他來過鹽溪！我知道他去了哪！”

　　奈莉立即就變得急切了起來，她舔著嘴唇，再也安分不下來，然後又顫抖了一會下巴，才終於說出話來——“哪?哈裡·鐵樺在哪?快告訴我！”

　　“是有這麽一個人，他穿著和我差不多的軍禮服大概穿著是三天以前來的鹽溪……”

　　“然後呢，然後呢?”

　　“這個哈裡·鐵樺是什麽人?”

　　“第72憲騎兵團的前任團長，冷港保衛戰中的英雄，如今卻成了一個敗類！”

　　“第72憲騎兵團，就是那個內戰中的晨星之子是麽?”在看到奈莉點了點頭之後，胡安變得比奈莉更加激動，他的眼睛裡閃著光，“那，那這個哈裡·鐵樺參與過發生在聖卡拉拉堡郊外的大決戰麽，我的兒子就參加了那場戰鬥，然後音訊全無……再也沒有回來！”

　　聽了這些話，奈莉沉默了一會才給出了回復:“抱歉，先生，我想應該是沒有，第72憲騎兵沒有參與過聖卡拉拉堡決戰，整個第3陸戰旅，也就是第72，第73，第74團，所有的憲騎兵都沒有參加過聖卡拉拉堡的戰役。”

　　“這樣啊……”得到這個答覆的胡安有些精神恍惚，片刻之後，又變得堅定了起來，“幫我找到我兒子的下落吧！”

　　“可是……”

　　“至少試一試吧！奈莉！我擁有一種在邊境沒有幾個擅長的法術，能夠確定每一個身處邊境的人的下落！我幫你找到哈裡·鐵樺，在邊境沒有比我更能幫你完成這項工作！”

　　“真得麽?”

　　“現在是10月，只要再等上幾個星期，寒潮到來，鹹水溪結冰，我就可以做到它！”胡安瞪著眼睛，拿出紙與筆，“只要你發誓，幫我聯系一下軍隊中的人，哪怕隻提供些我兒子的線索也好！”

　　“你的這種法術大概是什麽樣的?”

　　胡安瞪大了眼睛，用皮包骨的手指指了指桌子上紙筆——“這不是普通的紙筆，這是烈雲杉的樹皮與火藥鴉的尾羽，只要你肯簽下你的名字，到時候，就會有一個聲音時刻在你腦海中回響，直到你見到你想要找的人為止！”

　　“可要是他已經離開邊境了呢?”

　　“現在的邊境不是什麽人都可以輕易離開的！這是我唯一的願望，現在變成我求你了！幫幫我吧！幫幫我吧！”

　　正說到這，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

　　“沒空，沒空！”胡安喊道。

　　又是近乎瘋狂的敲門聲，胡安終於不情願地把門打開了。一個樣貌凶狠的人闖了進來，看上去那人還很年輕。

　　他很快說明了身份與來意，他是信使，匪徒的信使，生命唱詩班的使者。海梅·影雁將會在一個星期以後的正午對鹽溪鎮發動進攻，並且還說讓卡洛·山霄不要再躲著藏著了，一個退伍士兵不要試著一邊與天使對話一邊與惡魔交易的這樣的話。

　　而這些話，一旁的奈莉都聽在了耳裡。

　　當使者離開之後，老胡安心情複雜地凝視著奈莉，那張藍色的燙傷意味著卡洛已經注意到了她，關於卡洛的秘密遲早要有瞞不住的那一天。

　　世界上沒有能夠未卜先知的魔術，但是胡子花白的胡安明白，這個遠道而來的異鄉人，已經卷入了邊境那些不該被文明世界所看見的詭譎樂章之中，絕不可能輕易脫身。

　　……

　　而接下來一星期，整座鹽溪鎮都人心惶惶，

隔三差五就有人選擇逃避，或拖家帶口或獨自一人離開鹽溪，但都是過不了幾天便有逃了回來。　　奈莉沒有再向胡安問起關於魔法的事情，除了等待寒潮以外，她能做的事情便是以憲騎兵的身份幫助鹽溪鎮為抵抗生命唱詩班的進攻做準備——為鹽溪鎮的警衛與居民們鼓舞士氣，修築簡單的防禦工事，傳授些可能用得上的技巧。

　　而在這幾天的時間裡，奈莉同樣也目睹了魔法對於鹽溪鎮的居民來說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存在——只能勝任些最簡單的工作，像是稍微減緩重力，再或者隻用意念就可以將兩張紙粘合在一起，再要麽就是些精神法術，充當情緒與氛圍的調味品。

　　這些法術除去可以用於對付噩靈之外，既普遍而又尋常，近乎隨處可見而又近乎百無一用，就像是大平原上的野草。就算是像是胡安這樣的人，也難以直接將法術化為針對人類的武器，最多能給刀刃與子彈附加一些處理。

　　而那場慘劇之後的焚屍之燼與救贖之雨都只是為了彌補損失的一種方式罷了。

　　但是奈莉還是有自己的疑惑，當她了解到胡安的書架上盡數是有關魔法的內容，而其中大部分所使用的的語言都尚未破譯之後，這種好奇心更加狂妄了起來。

　　在生命唱詩班進攻的前一夜，大部分的準備都已經就緒，路障，陷阱，沙袋，祈禱這些簡單的設施能夠發揮作用，而真正想要阻攔匪患還是需要人類直面危險，為此，家家戶戶，所有的成年人，不論男女都被分配了職責與崗位。

　　而正當胡安再一次動員居民，告訴大家不要害怕，重複著像是“在荒涼而有待開發的邊境，失去這座城鎮就意味著失去一切”這樣的話的時候，奈莉在好奇心的驅使或者說某種存在的吸引之下，再次來到了書架前。

　　“你到底是誰?為什麽把我邀請到這裡來?”

　　“我們不是見過麽?”

　　那個人，或者說樣貌與尋常人類看不出區別的鹽溪鎮魔影，將滿是灰燼的帽子帶了下來，將兩把閃著光的惡魔短槍壓在一旁桌子上那本法術典籍第666頁。

　　“我是卡洛·山霄，鹽溪鎮的治安官。”唇齒開合之間，些許火花與煙霧噴濺而出。

　　“胡安不是說你一直臥床不起麽?”

　　魔影從左手中生出一串黑色的火焰，然後緩緩走來，俯下身，與她對視。

　　“我知道你在追捕一個逃犯，而我的老師胡安現在已經決心去幫助你找到這個逃犯了，胡安是個本性善良的好人，可是卻被現實所困擾，捂上了聆聽福音的頌歌，束縛了向群山求索的手腳……”

　　當說完這句話的時候，魔影的左半張臉開始腐化，嘴角漸漸開裂，火焰從中湧出，形成在奔流的焰潮。最後這整半張臉都變成了一個惡魔的樣子。

　　奈莉感到了由衷的恐懼與反感，想要拿出霰彈槍，“你到底為了什麽，把我喊道這裡來。”

　　“你不必害怕，我沒有惡意，我是鹽溪鎮的治安官，我我是說，我們們每個人心中都住著一個惡魔，一個羞愧，對外界感到恐懼的惡魔，我們每個人都會偶爾變成怪物，而這就是引燃這一切的所需要的火花，否則你就算累斷了雙腿，也無法把自己變成燎原之火！”

　　“你到底要對我做什麽?”

　　“我要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林蛾，記得去找胡安，告訴他，你也要向群山求索！”魔影搖了搖頭，隨後便消失了。

　　奈莉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什麽，胡安的人便推門闖了進來。

　　“你怎麽在這裡啊?胡安先生還在找你呢！”

　　“他找我做什麽?”

　　“當然是商討關於明天匪徒入侵的事情！現在換他就在城鎮的北側入口！他在等你！”說完，那幾個人開始翻箱倒櫃起來，像是在尋找某種武器。

　　而被魔影放在法術典籍正被翻開那頁的惡魔短槍則變成了現實的兩根黑色羽毛，奈莉在離開之前，索性帶走了這兩片魔物。

　　……

　　奈莉以最快的速度來到城鎮北側入口，原本安置在這裡的工事已經被燒毀了，四周散落著大量的灰燼。因為胡安使用魔法加固這些故障時的一個疏忽，引發了一場大火，這使得鹽溪鎮的防禦出現了漏洞。

　　而在這裡等待著奈莉的，不只是胡安，還有幾輛裝滿了武器與補給的馬車，一部分由胡安親自挑選出來的警衛，以及城鎮裡所有的小孩子與不能參與作戰的老年人。

　　“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希望你一定要答應！”胡安眨了眨眼睛，再次懇求起了這個異鄉人。

　　在胡安開口之前，看著眼前這些人，奈莉知道自己肯定無法拒絕。她已經猜到了胡安這個小小的請求是什麽，又為了什麽——胡安已經不再能夠保證一定能保衛住鹽溪鎮。

　　所以，在唱詩班的匪徒們到來之前，帶著這些人離開鹽溪，保護他們，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去，越快動身越好！現在，對，就現在！

　　胡安看到奈莉的眼神笑了，作為一名研習了30年魔法的人，他當然能夠看出來奈莉已經下定了決心。

　　於是，他拿出紙與筆，要奈莉在月光之下簽下一份契約。

　　在奈莉忍著右肩的疼痛將自己的名字完完整整地簽下自己的名字之後，燒痛在在一瞬間漫過了她的全身，可是因為這種感覺從產生到消失，難以反應，奈莉只是感覺突然之間似乎有什麽事情發生了。

　　隨後，胡安正式將奈莉·林蛾，這個遠道而來的異鄉人介紹給了此時此刻站在奈莉面前的這些迷茫的人們，並要求他們一並發誓——在重新找到棲身地前，奈莉就是他們所有人的引路者。

　　“如果明天，我為拯救鹽溪鎮的居民而獻身，那就不能幫助你找到那個哈裡·鐵樺了。”胡安顫抖著下巴，激動不已，“但是，我不會言而無信！”

　　胡安指了指其中一輛補給馬車，然後將一本手冊塞到奈莉的手裡。

　　“再另去尋找某個法師，把這些東西交給他，讓他，幫你找到你想要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