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聰，剛剛和你說了那麽多，你有沒有想過自己要成為怎樣的一個道者，或者說怎樣的一個人，道者並不意味著就要為道樞工作，一個人隻為自己而活。”

　　“我嗎?”曉聰聞言低下了頭，右手托著下巴，陷入了沉思。自己過去確實會有很多理想，但是伴隨著長大，似乎這些理想也漸漸離自己而去。特別是高中時候遇到菁菁那件事後，伴隨著各種嶄新概念的出現，自己似乎就再也沒有時間去思考這類的問題。

　　但，曉聰也僅僅是思考了一會，就給出了自己的答案，“我現在也不清楚，說實話，剛剛聽老板你說那麽多，我腦袋裡很亂。但是至少，我覺得我不會成為那個男生口中的會對普通人趾高氣揚的道者，我就想像老板一樣，平時就像一個普通人一樣和所有人平等的相處，在危難時刻又能挺身而出。我也不是特別想在道樞裡面工作，就像老板說的不反對也不喜歡吧，感覺道樞的氛圍也不是很適合我。嗯……我真的還沒想好。”

　　“沒事，你還大一，你還有好幾年時間可以去考慮呢。只是我覺得，我可能不是一個合格的老師，說不定你以後職業實踐選擇其他人作為老師會更好，畢竟我所做的事可能並不適合女孩子。”說著，老板伸出他健碩的手臂，親昵的摸了摸曉聰的頭。

　　曉聰連忙推開老板的手，著急的回應道，“沒有，老板，你別那麽說。你作為一個老師真的已經很好了，普通的老師只是傳授書本裡的知識，你卻能把很多書本裡學不到知識和觀點，更重要的是一種思維模式傳遞給了我。單單是過去我在學校裡時我們的傳書遊戲，就已經讓我學到太多太多了。老師，是你給我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啊，你不是在傳授我知識，而是在塑造我的思想天地。”

　　老板朝著曉聰豎起了大拇指，“謝謝你啊，曉聰，不愧是我的徒弟，一下子把我的教學綱領提煉出來了。不過不要叫我老師，還是叫老板吧，更符合我的氣質。你知道我為什麽會收你為徒麽?你可是我門下的首席弟子。”

　　“欸，不曉得啊，是我冰雪聰明，還是我善解人意，難道，難道，老板你是貪圖我的美色！?”曉聰又變回了那個古靈精怪的小精靈，雙手托腮，露出狡黠的笑容。

　　“別貧了，怎麽可能，是因為我在你的眼睛裡，看到了某種和我類似的東西。我們都有一種‘食欲’，就像是魘類對肉體的無盡渴求一樣，我們對於未知的真相也有一種無節製的貪欲。但是這種貪欲其實是一把雙刃劍，一種毒藥，稍有差池，就會墮入深淵。即便是我，剛剛接收了薑禹的部分知識，都險些控制不住自己體內暴虐的靈能。就像我剛剛說的，探尋未知的知識是一種賭博，如果一旦那個知識你自身的靈魂無法承受，就很容易精神被汙染，異化為魊者。所以，我想賭一把，賭我可以把你教好，給你一條正確的學習途徑，一條循序漸進的學習路徑，而不至於去鋌而走險，最好釀成大禍。”

　　“看來我才應該謝謝你啊，老板，真的多謝了。”

　　“不用謝，曉聰，你應該很好奇我到底是做什麽的吧，是不是感覺我就像是一個謎團，越是了解越是發現自己知道只是冰山一角。”

　　“雖然很不甘心，但是你說的對。”曉聰仰起頭裝作很不在意的樣子，實際上，她對老板的職業和身份已經有過無數次的猜想，但是始終不能確定，想過老板是國家機關的特工，是玩世不恭的富家少爺，

是遊戲人生的知名作家。此刻的曉聰豎起了耳朵，就準備著迎接答案了。　　“我其實有很多雜七雜八的身份，但是了解這些對你並沒有好處。你所需要知道的我的職業只有一個。”

　　“啥?”

　　“歷史學者！”老板鄭重其事的宣布道。

　　“蛤！”顯然這個答案完全出乎了曉聰的預料。

　　老板忽然將兩人之間的那團幽紫色的火焰攥在手中，像是天女散花似的往上一撒。五顏六色的小火苗瞬間流落在房間各處，伴隨著老板拍起手來，那幾簇微弱的小火苗瞬間綻放，變成了數顆和之前紫色火焰差不多大小的火球。

　　每個火球所釋放出的光暈，各自在房間裡佔據了自己的地盤，又相互融合形成新的色調，曉聰隻覺得自己就像是忽然來到了夢幻般的童話世界，在這樣的情景下，一個人很難保證自己不變的迷離，因為整個外界給她的感官體驗就是那麽如夢似幻，毫無實感。

　　“你真的相信神話紀元的存在麽?你真的相信曾經在這片大地上出現過那些可以開山劈石、翻江倒海的神祇麽?你真的相信人類是由三清上神用氣和土融合而成的麽?你真的相信人類的那些科技文明是來自神祇的饋贈麽?你真的相信神話紀元可以無縫連接到道樞成立的啟明紀元麽?你難道不覺得我們的歷史發生了斷代麽?”老板沒有張嘴，一切的話都是直接在曉聰的腦海裡響起了，那聲音又和老板平時說話的聲音不同，有一種莫名的威嚴感，就像是一個掌握有人類所有知識的殿堂主人，讓人不得不信服。

　　這些一連串的問題在曉聰的思維天地裡引起了一場史無前例的巨大爆炸，就像混沌中的盤古揮下的那一斧頭，將曉聰之前的一系列陳舊的歷史觀念一下劈開，一種既恐懼又興奮的感覺在她的心中蔓延，因為她能感覺到自己對原有的歷史在不斷批判中發現了越來越多的漏洞，也有了越來越多鮮活的猜想。這種新鮮感讓曉聰情不自禁的笑了起來，那是一種純粹而高尚的喜悅。

　　“你看。”伴隨著老板手指的指向，那一團團毫無生氣的火焰，它們的形態漸漸發生了變化，有了形體和明顯的輪廓，變成了一幅幅讓人熟悉又陌生的神話場景。

　　那金色火焰化作一個亂發赤膊的男人，正追逐著一輪耀眼的金日，赫然是著名的“誇父逐日”;那青色火焰化作三位頭戴羽冠、身著道袍的長須老者，三人圍坐在一起，中間則是黑白兩色的道家陰陽魚，正是上面提到過“三清造人”……一幕幕歷史書上的神話場景如今借由火焰化形鮮活的呈現在了曉聰的面前，雖然曉聰並不明白老板這麽做的深意，但是這樣震撼的畫面還是讓她的內心留下了不可磨滅的記憶。

　　“呼”老板忽然又一次伸手向上一攥，那化形的火焰像是受到了某種召喚似的，又再次變回了它們原初的火球狀態，而那一顆顆顏色各異的火球又被引力拉扯回了老板的手中，在他的反覆揉搓中變成了一團黑色的火焰。

　　“當所有的色彩匯聚在一起，那便是黑色。當所有絢爛的神話化為泡影，那又會是怎樣的一個時代呢。為什麽我們所處的時代叫做啟明紀元呢，這個時代開啟的又是怎樣一個時代的光明呢。在道樞還沒有建立起來之前，在那一座座若木塔還沒有拔地而起之前，人類面對的到底是怎樣一個黑暗到看不到希望的時代啊！是什麽樣的恐怖和絕望促使著現在的道樞執行著如此嚴格到一絲不苟的法律和政策啊！”老板的聲音聽起來是那麽的悲愴，雖然周圍一片黑暗，但是僅憑心中回響著的聲音，曉聰就能隱約看見老板那因為極度的悲傷而不斷顫抖的身軀，那已經流不出眼淚的眼眶，他悲壯的就像是上個時代最後的遊吟詩人，見證過一個時代，最後卻只能把所有的傳奇故事講給自己聽， 埋進墓地裡，因為沒有人會相信一個不屬於自己時代的瘋子，這是何等的悲哀。

　　“歷史學者，並不是一條輕松的道路。這條路並不會比你成為一個在道樞崗位工作的公職道者，或是成為一個每日與魘類殊死戰鬥的種族鬥士要簡單，甚至會更難，更辛苦。這是條充滿荊棘的路，你會遭遇旁人的誤解，道樞的抵製，最重要的是無邊無際的自我懷疑，很多在這條路上行走的先驅者最後都因為精神崩潰而異化成了魊者，最後只能含淚死在自己的同僚手中。這是個永遠在漆黑中行走的職業，因為它通向的是一個黑暗到讓你絕望的時代。所以，你準備好了麽?曉聰。”老板的聲音雖然嘶啞，但是卻擁有一種生生不息的精神力量，不斷鼓舞著曉聰，那是一團在無邊黑暗中的永不熄滅的火苗，雖然微弱，卻永不妥協。

　　曉聰並沒有立刻答覆老板的邀請，盡管她能感覺自己的心臟因為激動而劇烈的跳動，盡管她對於歷史學者這個職業已經產生了天花亂墜的遐想，盡管她在對歷史產生自我批判的過程中已經對歷史真相產生了心馳神往般的癡迷。

　　年輕人就是那樣，不管你告訴他們在前進的道路上會有多少的磨難和坎坷，他們似乎永遠都會自覺的將其忽略，他們看到的是刺激，是新鮮，是自己達成後會獲得的巨大的成就感。

　　但是正因為有這麽多悍不畏死的年輕人，才會有一座座高峰被攀登，一個個難題被破解，才會有一個個人類的裡程碑被踏過。

　　“我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