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長安的提議像是一塊大石頭,扔進平靜的湖面上。
一時波瀾四起。
“怎麽能和親!”
“與外邦通婚才叫和親,衛老莫不是已將那逆賊蘇元當成……”
“和造反之輩和親,虧衛老你還是禮部尚書,怎麽能說得出口!”
群臣激情討論,大多都是強烈反對。
慶襄皇帝也陰沉著臉,看起來很不喜歡這個提議。
衛長安卻是堅持自己的想法不動搖。
他無視那些反對他的大臣,隻對著慶襄皇帝道:“陛下,這和親只是緩兵之計。目的是讓那逆賊蘇元,以為大周真的忌憚於他。老臣建議,陛下可書寫一紙詔書,給那蘇元,告訴他倘若他接受和親,不出兵青州,陛下就封他為北安王,讓他坐擁漠州之地。”
衛長安年紀雖大,一長串話說下來卻絲毫不喘。
但他話的內容實在是有些讓人接受不了。首發網址ps://
和親,還要封王,這樣一來大周的臉面要擺在哪裡?
慶襄皇帝沉默片刻,怒聲道:“衛老尚書!你這是想要朕在全天下丟盡顏面啊!”
此話一出,大殿內鴉雀無聲。
一些大臣心中竊笑,等著看好戲。
他們都知道慶襄皇帝最好面子,以往拂了他面子的人,不管官位大小,最後都沒什麽好下場。
現在這衛長安仗著自己年紀大,倚老賣老,肯定也要挨收拾。
“陛下!”衛長安卻是渾然不懼,大聲說道,“這只是緩兵之計,並非真要給那蘇元裂土封疆。”
“青州若丟,蘇元坐擁漠青二州,那才是大周的劫難!請陛下三思啊!!!”
衛長安跪地長呼,令人動容。
慶襄皇帝原本怒不可遏,但見七十多歲的老臣雙目濕潤,一時也是心軟。
“唉……衛老尚書,快起來吧。朕知道你是為朕的江山著想,不會怪罪於你。”
“陛下聖明!”
丞相何忠平這時瞧出慶襄皇帝的轉變,便也開始幫衛長安說話。
“陛下,衛尚書的計策有幾分道理。試想那蘇元打下太原後,自封為‘北安王’,可見其對於王名之好。陛下如若以和親加封地引誘於他,只要他稍微動搖,便可為我大軍爭取時間。”
“等各州州牧帶兵而來,到時大軍合流,剿滅那蘇元自然不在話下。”
“嗯……”
慶襄皇帝眯著眼睛思索。
其他大臣見皇帝真動了這念頭,紛紛轉換立場。
先前他們還狂噴衛長安,現在立刻又把他捧到了天上。
“衛尚書老當益壯,思慮深刻,我等佩服!”
“衛老尚書古稀之年,仍能為國家大事出謀劃策,堪稱我大周棟梁,為我百官做榜樣!”
“和親封地一事,確為可行,臣讚成衛尚書之提議。”
眾官亂糟糟說著,只有少數來之前就做好明哲保身想法的官員,才一句話不說,隻默默站著。
慶襄皇帝被眾人吵得有些煩躁,手掌一拍龍椅扶手:“行了!一個比一個話多!和親之事朕同意了。不過朕可不會真將公主送去逆賊蘇元那裡,隨便送個宮女過去便可!”
“……”
百官聞言也是無語。
送宮女冒充公主和親,這對一些番邦來說是沒問題,因為番邦人也沒怎麽來過大周,情報不足,分不清什麽宮女和公主。
可蘇元就是大周本國人,且被他殺了的長公主周嫣然也是皇室之人……起碼在她死之前,在蘇元小的時候,她肯定是沒少在蘇屠峰那個家裡提起過皇室裡有誰。
而且蘇元能大破李勝天,許多人都猜測是有奸細幫忙……如果這奸細在宮中也有的話……派宮女冒充公主,
一定會被揭穿。衛長安聽慶襄皇帝這麽說,也是當即反對道:“陛下不可啊!陛下既已決定用此計,又為何要疏於細節……”
做戲起碼也要做個全套,否則根本唬不住人。
慶襄皇帝自己大概也明白這點,但他心理上就是過不太去。
可是……
思來想去,比起公主,無疑還是祖宗留下的江山更重要。
“那……便如此吧!”
禦花園。
幾名衣著華貴、容貌出眾的年輕女子聚在一起。
她們便是慶襄皇帝的女兒,幾名公主。
“你們都知道了吧,父皇居然要與那個蘇元和親!”
“嗯……”
“天呐,我才不要去!”一個身材嬌小的公主捂著臉,“那蘇元是北疆人,肯定很野蠻!”
“哼,你以為就野蠻那麽簡單?我聽人家說了,這和親就是個計謀,父皇只是要拖住那蘇元,之後還要打的!到時候我們怎麽辦?”
“是啊……那蘇元一氣之下,還不得殺了我們……”
“反正我不去!”
公主們對這件事都表現得十分恐懼,她們不知道誰會被送去和親,都不想要這個悲慘的命運降臨在自己身上。
然而,她們對這件事卻沒有反抗余地,這便是她們的悲哀。
哪怕她們是公主,同樣沒有選擇權,只能寄希望於被選中的不是自己。
長春宮。
慶襄臉上帶著一絲厭煩,來到此地。
住在這裡的是梅皇后,也是京城一大家族出身,慶襄和她也不過是政治聯姻,沒什麽感情。
如果不是為了和親之事,他這時早就去玉貴妃那兒了。
“陛下。”
梅皇后見慶襄到來,也是標準行禮。
慶襄皇帝不悅地揮揮手:“行了,免禮。”
不知道是否年紀增長的緣故,現在慶襄很是不喜歡別人對他這樣,他更喜歡玉貴妃見了面便眉目含春,行禮也是直接坐在他懷中……
現在梅皇后一本正經、相敬如賓的態度,讓他實在無聊。
他坐下後,直言道:“朝上商議,決定用和親之計先穩住那蘇元。此事不能作假,為使那蘇元相信,必須讓一個公主過去。”
皇后作為后宮之主,在這件事的人選上,也是有一定話語權的,為此慶襄皇帝才不得不來找她商量。
“和親?”梅皇后聞言皺眉道,“非要如此嗎?”
“此事朝堂上已下定論!你就不要再多說什麽了。”
“……那容臣妾想想。”
“你想吧!”
慶襄皇帝坐在一邊等著。
皇后心中思量,親疏有別,同樣是公主,有的是她親生,有的是其他貴妃所生。
要送去和親,她這個皇后,肯定是不想送自己親生的去。
但要是隻說送其他貴妃所生的公主去,搞不好慶襄會認為她沒有肚量,心胸狹隘。
皇后知道,慶襄皇帝和她感情淡薄,近來更是好幾個月才來見她一次……大多時間,都是和那個玉貴妃鬼混。
她實在擔心,慶襄這老東西,哪天激動之下,再廢黜她這皇后,改立玉貴妃那個賤貨!
且最近皇帝好像很喜歡那賤貨生的兒子周衝,時常帶在身邊……
皇后思索片刻,說道:“不如就讓雲兒去吧。”
“什麽!雲兒?!”
慶襄皇帝瞪大眼睛,猛地起身。
“你胡說什麽!雲兒是你我第一個孩子,是朕最喜歡的公主!你竟然要送她去和親,你是何居心?!”
他的暴怒,本身就在皇后意料之內。
她假裝悲戚道:“臣妾自然也喜愛雲兒,但她身為大公主,到了為國效力之時,自然要身體力行……”
“絕對不行!!”
慶襄皇帝怒吼一聲,把在外面候著的婢女們都嚇得不輕。
“陛下……”
“雲兒是朕從小抱著長大,是朕的掌上明珠!送誰去也不能送她去!”慶襄皇帝紅著眼睛,氣喘籲籲,“和你商量,你就說這個?這件事朕自己決定了——送舒兒去!”
果然是周舒。
皇后聽到“舒兒”,心中早已有數。
幾名公主當中,周舒年紀不大也不小,剛滿十六。
但這不是最重要的,之所以選她,還是因為她的母親容貴妃。
和其他公主不同,其他公主的母親都還活著,只有周舒的母親容貴妃已經死亡,而且還不是病故或意外,而是“瘋亡”。
據說容貴妃死的那日整整哀嚎一天,口中叫著些誰也聽不懂的東西,最後自己把自己扼死,十分聳人聽聞。
事後慶襄皇帝還嚴令宮中太監宮女,不許亂嚼此事舌根,否則發現一個砍一個!
容貴妃死了,但她留下了唯一一個孩子,便是公主周舒。
周舒性情溫順,不愛說話,平日大多都待在房間做一些針織女紅,讀書習字的事。
她的容貌則很出眾,甚至可以說是所有公主中最漂亮的,不少婢女太監都不敢與她對視,便是覺得自慚形穢。
可這樣一個玉人,卻並未得到慶襄皇帝的喜愛。
大概是一看到她,慶襄皇帝就會聯想起發瘋的容貴妃……以及周舒容貌雖出眾,但卻不怎麽說話。雖算不上冷漠,卻總有一種疏離之感,讓人不喜。
因此慶襄皇帝幾乎很少去見自己這個女兒,關系自然一般。
他之前還曾想過,盡快將她婚配出去,省得留在宮中,看到就會堵心。
現在卻是正好有“和親”這個契機……可以說,他來后宮找皇后之前,心裡就把這個人選給定下了。
皇后對他心思很明白,只是她不願意去做這個壞人,點出周舒名字罷了。
“舒兒……那不是太可憐了嗎,她母親……”
“……聽太醫說,瘋病是會傳後的!”慶襄皇帝冷著臉,似乎很排斥提起這件事。“舒兒說不定以後也會那樣,早早送出宮去也好。”
皇后心道你可算說句實話了。
她點點頭:“那只能委屈舒兒了。”
很快,一名宮女來到后宮中一處偏僻宅院。
“奴婢求見舒公主。”
“進來吧。”一道溫和的聲音從房間裡傳出。
宮女低著頭進屋,將一份手寫的詔令輕輕放在桌上,隨後便行禮退出。
一直到她離開院子,房間裡的周舒才放下手中書冊,走到桌前,將詔令輕輕拿起,看過後放下。
“也好。”她輕聲道。
……
蘇元大敗朝廷大軍之事,很快傳遍京城,隨後蔓延至全國各地。
所有人都在關注,目光都聚焦在此事之上。
原本許多人都認為他只是曇花一現,轉瞬就會被剿滅。可這一次蘇元用戰績讓他們明白,他們看走眼了。
一些目光長遠的有才之士,已經能看出蘇元漸漸成了氣候。倘若朝廷還不能取得一些正面戰績,那這場興起於北疆蠻荒之地的叛亂,很有可能會成山火燎原之勢,席卷各州。
目前一些州的州府,已經急忙下令,加強對自己州內各城的管理行動。對於那種意圖鬧事、有造反苗頭的,全部立抓處死。
本著寧殺錯不放過的原則,各州都開始了大規模抓人。
與此同時,除去朝廷,在江湖之上,有關蘇元的討論又提高了一個層次。
蓋因是蘇元繼“公開討伐雲山派”之後,又放出風聲。
這次他的目標是丐幫。
蘇元在江湖放話,丐幫勾結朝廷,跟隨大軍出征,想要奪取他關城,殺害他大量士兵,實屬可惡。
作為一個有仇必報之人,他放話要把丐幫這個所謂的江湖第一大幫徹底打散,幫主更是必殺無疑!
這消息一傳開,江湖上是一片嘩然。
其中有大罵蘇元的,卻也有質疑丐幫的。
罵蘇元的大家都司空見慣,可丐幫居然替朝廷賣命,派幫內高手和朝廷大軍一起出戰,這的確是很多江湖門派沒想到的。
江湖人要遠離廟堂事,這是江湖默認的規矩。怎麽作為江湖第一大幫的丐幫,反倒是違反了規矩呢。
且那蘇元並不是無的放矢,都是有證據的。丐幫高手的屍體就擺在那裡,江湖人一看便能認出,做不得假。
這就讓很多幫派向丐幫發出詢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假如丐幫成了朝廷走狗,那不要說蘇元,江湖其他幫派也很難容下他們。
此時身處在輿論漩渦中的丐幫幫主白石泉,自然是不好受。
他雖已做好派出去的弟子全滅準備,卻沒想到,全滅是全滅了,任務卻失敗了!
人死了,關城卻未奪下。如此一來,計劃就全都落空。
白石泉擔心武林盟主的事出問題,立刻派人聯系甲一。
甲一此刻在蜘蛛總部,其身旁還有其他蜘蛛成員,他們正在看著眼前的一隻纖細的斷臂,是從漠州送來。
其他蜘蛛成員不解,甲一卻明白得很。
他知道,這是甲三的手臂。
他看了一會兒,將自己手中的扇子放下,蓋在了那手臂上。
“不該讓她去的。”他最後說。
“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麽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裡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麽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於後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然後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於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