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京,大名宮。
東倭大名,北條信端坐在房間之內,眼中滿是化不開的憂愁。
他在聽聞鳥岡縣被北安軍突襲,府兵盡墨、縣守被抓後,心中惶恐到了極點。
這一定是災禍,是上宮家帶來的災禍。
他心中無比篤定。
身為大名,他又感到無比悲哀。
北條家原本也是名門望族,可傳到他這一代時,卻出現了巨大變故。族內的家將,竟然暗中被上宮信玄收買、策反,導致北條家失去了軍事力量。他這個大名,也淪為上宮幕府的傀儡。
他很清楚,若不是上宮信玄忌憚其他幾名幕府聯手,恐怕早已忍不住要廢除他這個大名,自己成為新的大名了。
北條信之前一直很絕望,但眼下,他還有唯一的機會。
神千樂一族的大巫女,先前佔卜得出預言,有大災將降臨在東倭。
本來這種事關重大的預言,是不會輕易公開給民眾的。然而不知上宮信玄是如何考慮,竟然刻意安排人去將消息擴散開來。
為此,現在從上到下,從都城奈京到偏遠村落,人人都知道,大巫女預言到了大災。
人人心中都無比惶恐。
昨日鳥岡縣的消息一出,許多人的第一想法便是,大巫女的預言應驗了。
盡管這只是一個小縣城,可誰能知道,這是否是大災的開始呢?
這次是縣城,下一次又是什麽?
北條信為此,不顧宮中有上宮家的眼線,派人去邀請大巫女來宮中。
他要親自和大巫女談一談,看看大災要如何化解……以及,能否有辦法,借助這次機會,將上宮家扳倒。
現在他正在等待,他不知大巫女會不會來,如果會,是否會有上宮家的阻礙。
他可是聽說,上宮幕府一直都看不起神千樂一族,而支持上宮幕府的甲賀忍一流,更是神千樂一族的死對頭。
不多時,有人來匯報,說是神千樂一族的巫女來了。
北條信喜出望外,連忙讓下人把人帶到這裡。
屋門下一次拉開,大巫女進來,跟在她身後的還有一名穿著紅色巫女服的少女。
北條信知道,這少女就是大巫女的繼承人,會是下一任大巫女。
這是神千樂一族的傳統,大巫女將會在下一代小輩中選出一人,作為繼承者帶在身邊培養。
而神千樂靈夢出生的那一刻起,整個神千樂一族就都明白,她便是下一任大巫女的不二人選。
因為她的一雙眼睛居然是天生的琉璃顏色……據說,神千樂一族的初代大巫女,便生有琉璃色眼眸。
果不其然,當代大巫女在看到靈夢後,二話不說就選擇了她,之後待她五歲時就將其從父母身邊帶走,帶在自己身邊。
“見過大名。”
大巫女微微低頭行禮,靈夢也有樣學樣。
北條信連忙讓二人坐下,將自己心中的疑問道出。
“大巫女閣下,昨日鳥岡縣被北安軍突襲,死傷上百人,縣守更是被抓走……這是不是就是大巫女閣下所預言的大災?”
大巫女道:“大災不會突然發生,而是會慢慢累積。如同地動,大蛇翻身之前必會出現顫動,以做警醒。”
她所說的大蛇,也是東倭的一個傳說。
傳說東倭之所以多出現地動災害,便是因為島嶼之下有一條八岐大蛇在沉睡。每次地動,都是大蛇身體晃動。
而大蛇蘇醒翻身之日,
則會出現大劫難。據傳言說,許多年前大蛇蘇醒,地動山搖,正是神千樂一族用秘法重新讓大蛇沉睡。否則現如今的東倭已不存在。 這傳說讓神千樂一族在百姓心中十分有威望,北條信問道:“那這次鳥岡縣之事,豈非便是累積?”
大巫女輕輕點頭。
北條信臉色微變,低聲罵道:“果然,大災就是上宮家引來的!”
神千樂靈夢在一旁默默聽著,眼眸中不時浮現好奇、思索之色。
北條信道:“大巫女閣下,這麽放任上宮家肆無忌憚下去,大災一定會降臨東倭的!現在該如何是好?”
他很想從大巫女這裡得到一個解法,只是與其說他的目的是消除大災,不如說是打倒上宮家,讓北條家再次崛起。
大巫女緩緩搖頭:“預言很難更改,一旦出現,必定會發生。我們能做的,只是想辦法,如何削減大災帶來的破壞。”
“這……”
北條信不知該說些什麽好。
大巫女道:“若是大名確定大災來源於北安軍、來源於上宮家,那便請大名從這兩方面著手。”
北條信苦笑道:“我倒是想,可如何做到呢?上宮家完全不聽我的,北安軍……我倒是想與他們聯絡,可哪裡有機會?我若是派人去北安軍那裡,一定會被上宮家的人攔下……唉!”
做大名做到這個程度,北條信也覺得自己十分窩囊。
可這就是沒兵權的結果,遭受家將背叛的他,又如何再去找新的武士為自己效忠?
甚至他現在幾乎相當於被軟禁的狀態,想要離開大名宮都做不到。
北條信這時道:“大巫女閣下……可願幫我?”
大巫女道:“神千樂一族的使命,便是守護此方土地和人民免受災禍。就是大名不說,我也會去想辦法。這次之所以來見大名,也只是想要知道,大名想要與北安軍說些什麽。”
“這麽說……大巫女閣下早就做好同北安軍聯絡的準備了?”北條信的眼睛亮了起來。“原來如此,我明白了,讓我想想,想想……”
……
南周朝廷之上,周丞還沒到,大臣們便都各自討論著昨日發生之事。
消息傳過來後,他們簡直被嚇得不輕。
在他們眼中,鳥岡縣被突襲不是重點。重點是,北安軍居然有了從海上登陸陸地的能力了?!
這豈不是說明,北安軍能突襲鳥岡,也能突襲南方如海州的渡口?
這可不得了了。
“北安軍造船造得有這麽快?怎麽可能啊?”
“聽說是從東倭兒繳獲了不少……”
“東倭這群廢物!居然把船拱手送給那蘇元!”
“原本聖上還指望著靠東倭北伐,現在可好,東倭自己的領土都被北安軍打了一通。聽說死了好幾百人,縣守都被抓了,縣府也燒了個精光。”
“這蘇元簡直是……”
“他這麽四處樹敵,難道我等真就奈何不了他?”
“難啊!現在各州州牧都有自己心思,想要力往一處使,太難了!”
“噓……聖上來了。”
周丞一來,百官就都停止了討論。
他們悄悄打量周丞臉色,果不其然,那臉色難看得,就像是剛被人狠揍了一拳。
待百官行禮之後,周丞直言道:“這東倭真是夠無能的!”
“……”
百官心道,論無能,其實大周也差不多。半壁江山沒了不說,現在這南周小朝廷也更多像是自娛自樂。周丞的話除了在雲州、海州還稍微管點用,在其他六州,幾乎說了等於白說。
這些想想就好,真說出來立刻就得砍頭伺候,於是百官都沉默不語,聽著周丞發泄。
“原本我還想拿小津島換取東倭支持,現在看來,還換什麽!”周丞道,“小津島不給了!”
“這……”
百官聞言,皆是面露遲疑之色。
周丞不悅道:“怎麽?當初東倭索要小津島,你們不是都不願意嗎?那海州州牧施明更是公開抗旨……現在朕不想給了,你們一個個又都怎麽了?”
丞相何忠平道:“陛下,我們已與東倭定好此事,若是反悔,恐怕不妥啊……於朝廷聲名有礙。”
他已經說得很委婉,就差把“出爾反爾”四個字說出口了。
人與人之間,出爾反爾其實還算不得什麽。但兩國之間,說好的事突然反悔不作數,只會非常影響雙方的下一次合作……有可能下一次合作根本就不存在了。
現在南周朝廷最需要的就是盟友,而且盟友越多越好,不光是東倭,哪怕像是下麗、高泰這種小國,也最好要爭取過來,成為盟友。
更不要說強大的海外西國,如果能結為盟友也是好事。盟友越來越多,力量就會越來越強,這樣北伐才真有可能變成現實。
否則只靠南周朝廷,靠那些心不齊的州牧,想要北伐成功,不知得等到猴年馬月了。說不定還沒開始北伐,人家蘇元就要率先南下了。
現在百官都是為了南周朝廷著想,也是為了他們自己著想。天街踏骨,那麽可怕的事,他們肯定不想發生在自己身上。於公於私,他們現在都是大忠臣,一心為了南周操勞,說話也都是肺腑之言。
周丞聞言,皺起眉頭,不是很高興。
他說:“此事可不是朕違約在先。是那東倭違約。雙方約定是在後日交接,現如今看來,後日東倭船隊肯定到不了小津島,那難道不是他們違約?他們違約在先,朕再反悔,又有什麽不妥。”
“……”
百官再次無語。
陛下啊,人家那是被動違約,不是不想按時間到,是半道被北安軍偷襲截擊了,又不是走到一半自己回去了。
可陛下你這卻是主觀上的違約啊,那能一樣嗎!
周丞見東倭連連兩次在蘇元那受挫,當初心中對他們的信心也消失了。信心一消失,為什麽還要給他們自己的土地。半壁江山都讓蘇元搶走,再平白送給沒用的人,那可不行。
眼見周丞心意已決,百官無奈之余,都放棄勸說。周丞也跳過此話題,詢問起豫州事宜。
豫州瀕臨秦江,若是蘇元過江,第一站便是豫州。經由東倭鳥岡縣被偷襲一事,周丞現在無比擔心,同樣的事會發生在南周身上。
“陛下,豫州州牧連日來每日親臨江岸,督促防禦建設,若是北安軍渡江而來,保管讓他們船還未靠岸,就紛紛被擊沉不可。”兵部尚書道。
他知道豫州最近建造了許多投石車、巨弩,全都設置在海岸邊上。一旦發現北安軍船隊,立刻會一股腦發射,到時候北安軍只有乖乖挨打的份。
周丞聽聞這些,倒是微微放下心來。
又過兩日。
蘇元早上一起來,出門就撞上滿面笑容的楊鎮。
“怎麽了楊叔,這麽高興。”
“呵呵,王爺不知今天是什麽日子?”
“什麽日子?”
楊鎮面露驚訝之色:“王爺還真是忙過頭了,連自己的生辰都不記得了!”
“哦……”蘇元恍然,記憶調動起來,原來今天是他的生日。
“王爺是準備出去慶祝,還是就在府上?”楊鎮提議道,“不如把京城最大的酒樓,天仙樓包下,給王爺慶賀吧。”
“還是不必了吧,生日而已,沒什麽好過的。”
蘇元對過生日這事不太熱衷,他穿越以前都沒過過幾次,何況現在每天諸多事務,忙都忙不過來,實在沒心思慶祝什麽生日。
老管家楊鎮卻是不依:“王爺,您可好長時間沒休息了。該趁著生日,好好休息一天。昨日呂大人還知會過,說是請王爺好好慶祝一番。 ”
“無憂也知道?說起來我倒是不知道他生辰……算了,慶祝就慶祝吧。”蘇元拗不過老管家,叮囑幾句,“不過大操大辦就算了,就要一桌酒席,咱們幾個晚上吃一頓就行了。”
“好好好,這就去辦!”
楊鎮見蘇元松口,笑得一臉褶子,連忙出門向天仙樓趕去。他自己炒菜手藝雖然也不錯,但和幾十年的大廚還是比不了,蘇元生日酒席,肯定要請最好的廚子來做。
蘇元見楊鎮離開,歎了口氣,這時他聽到周舒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慶賀生辰還不高興嗎。”
蘇元看過去,周舒正緩緩走來。
京城的府邸建好後,和太原一樣,他們都住在一個大院裡。蘇元倒是想讓楊鎮去問周舒,問她願不願意自己住一個宅院,但楊鎮卻拒絕了。
他說周舒是蘇元的和親對象,哪怕老皇帝已經不在,可這份關系卻是定了。兩人雖然沒有結親之實,但有結親之名,怎麽能分開居住,傳出去也會讓人說閑話。
蘇元對這種言論不是很認同,但他也嫌麻煩,加上周舒未提出要出去住,便這樣安排下來了。
“不是不高興,是覺得沒什麽必要。”蘇元道。
周舒微微點頭,忽然問道:“你過了今年,歲數多少了?”
“十八了,正好成年。”
周舒笑道:“男子二十才弱冠,十八算什麽成年?還是‘總角’呢。”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