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倭各縣設有縣守,總領一縣事務。
幕府勢大,各縣縣守幾乎都與幕府有關,這鳥岡縣,因為位置重要,渡口關鍵,縣守之位早就為上宮幕府所奪,安插自家人來擔當。
戚繼光從倭寇俘虜口中審問出此情報,勢必就要活捉上宮家的人。
縣府裡上百守兵衝出,迎面就撞上戚繼光部。
雙方碰面,二話不說,戚繼光揮舞長軍刀,率先砍下一人頭顱。
“殺進去,活捉縣守!”
“殺!!!”
江湖高手們一馬當先,憑借著護體內勁,無視府兵劈砍,撞出一條道路。後面的樓船卒們手持彎刀,附隨而上,將被江湖高手們裝的東倒西歪地府兵盡數砍殺。
鮮血染紅縣府大門,台階,一路延伸到府內。
驚叫聲不絕於耳,一些下人,婦孺都被那些凶神惡煞的江湖高手們嚇壞,癱軟在地,哭泣不絕。
江湖高手們的確“凶神惡煞”,他們個個雙目發紅,四處掃視,想要率先將縣守找到活捉,從而立下一功。
他們現在是北安軍一兵,既然為兵,心中就想要爭取軍功。練武之人大多有一顆爭強好勝之心,誰願久居人下,都想要立下軍功,提升軍官。
“說!”一漢子揪起一名女子襟領,惡狠狠逼問,“狗日的縣守在哪兒?!”
那女子聽不懂漢子言語,只是哭泣,無從回答。
這時戚繼光後衝進來,見狀讓漢子放開,他用東倭語詢問。見他會說東倭語言,那些下人們全都躲在他身邊,生怕讓那些大漢下手殺死。
“大人!我知道!”一名下人面對戚繼光詢問,舉起手臂,“縣守大人一定是藏在牢獄裡了,我可以幫忙指認!”
“很好。”戚繼光讓人帶上這名下人,前往牢獄。
牢獄內關押有不少犯人,見有大群人闖進,還以為是劫獄,紛紛高呼:“把我也救出去!我願效命!”
戚繼光不予理會,隻讓那下人一一辨認面目,很快到一間牢房外,裡面之人背對牢門,縮在牆角。
只看背影,那下人就認了出來,叫道:“是他!他就是縣守!”
縮在牆角之人全身一顫,跳將起來,指著那下人鼻尖破口大罵:“該死的畜生!你居然出賣我,你這個畜生!”
戚繼光道:“帶走。”
幾名樓船卒衝進去,粗暴地將人五花大綁。
“放開!我可是上宮家的人!你們這群混蛋,知不知道得罪上宮家的下場什麽!”
“那你們上宮家,知不知道得罪北安軍的下場是什麽?”戚繼光冷冷說完,將人押走。
此刻整個縣府衙門,所有府兵都已被殺,剩下的只有一些下人和縣守家眷。
這些人戚繼光沒興趣,他隻讓手下把縣府內一些文書、信件全部帶上,其中說不定就有什麽關鍵情報。
臨走,一名江湖高手走在最後,他恨恨看了一眼縣府,從懷中掏出一個火折子。
待上宮家軍隊匆忙趕來時,愕然發現,縣府已然不在,隻徒留一個燒得漆黑的殘院。
……
戚繼光部去時十條多槳船,五十條快舟。
回來時,卻是多出五條雙層帆船,十條快舟。
離開鳥岡渡口時,戚繼光又奪取十條快舟,用來裝載搶奪來的人和物。
如此回到京城渡口時,蘇元和周舒已等在此地。
待戚繼光從船上下來,蘇元快步走到他面前,笑道:“乾得好!”
戚繼光突襲東倭一事,
他已知道。先前戚繼光擔心沒有按既定時間回京,蘇元會擔心,於是他帶大部隊去突襲鳥岡縣之余,另分出兩條小舟回京,讓他們向蘇元匯報。 蘇元當時得知此事,又驚又喜,對於戚繼光做的決定,他很是讚同。
根據局勢做出正確判斷,這是偉大將領不可多得的特性,現在戚繼光凱旋而歸,他更是喜不自勝。
“末將幸不辱命。”戚繼光沒有驕傲,只是淡淡笑道。
周舒打量著從船上押下來的人,好奇道:“戚將軍,那是……”
“此人是鳥岡縣縣守,而且是上宮幕府出身。末將認為此人或知曉一些情報,也可當做籌碼,便將其抓了回來。”
“抓得好。”蘇元道,“一縣縣守,的確可以當做不小的籌碼使用。”
東倭總共也就二三十個縣,縣守之位極為重要,同大周縣令不同,在東倭,縣守比幕府將軍也就只差一兩級,且對於該縣的掌握力度上,縣守有些時候比幕府還要掌握得更完全。
活捉一個縣守回來,絕對是大功一件。
蘇元對眾將士道:“大家先休息一日,明日開慶功宴。”
“太好了!”
“多謝王爺!!”
“終於可以放開肚皮暢飲一番了!”
召喚士兵對於慶功無所謂,但江湖高手們就都十分樂意,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才是他們喜歡的。而在平時,這一願望卻得不到滿足。
這也是一些人所抱怨的……若說加入北安軍有什麽缺點,那首當其衝的,便是休息日以外時間,不得飲酒。
不得飲酒,對某些江湖人來說簡直比殺了他們還難受。但北安軍軍紀嚴明,若是偷偷喝,發現一個就會處理一個。
幾日下來,嗜酒如命的都被清理出了北安軍隊伍,剩下的屬於都是有點小癮,但還能克制住的。
一片歡快氣氛下,蘇元和周舒、戚繼光單獨來到一處談話。
他詢問一些戰爭細節,戚繼光一一說出。
蘇元聽到海上廝殺、以及衝入縣府的情形時,不禁心潮澎湃,恨不得自己也在現場。
可他知道,隨著他地盤漸廣,地位日重,兵將愈多,以後親上戰場的機會恐怕會越來越少,這不得不可謂是一種遺憾。
聽戚繼光說完,蘇元笑道:“這下算是打疼東倭了。”
海兵加上陸兵,此次東倭損失高達千人,這對東倭來說可不是一個小數字。哪怕勢力最強大的上宮幕府,麾下足輕也不過才堪堪幾萬人,這幾萬還有一定水分。
更別提連縣守也被活捉,這才是最大的打擊,是從精神和心理層面的重大打擊,一下就將雙方地位調轉。
周舒點頭道:“這一定會讓東倭重新審視同我們的關系。不過,這次他們吃了這麽大的虧,一定會想著瘋狂報復。我們也不能掉以輕心。”
“末將一定會時刻嚴防死守,不會有一刻松懈。”戚繼光鄭重說道。
“我們按部就班地部署防備,不用怕他們報復。”蘇元道,“且既然已經宣戰,那在一方徹底投降前,戰爭就會一直持續下去。這次突襲,自然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隻突襲一個鳥岡縣,還遠遠滿足不了蘇元。現在北安軍既和東倭宣戰,處於戰爭狀態,那只要東倭不投降,蘇元就一定會打到其都城奈京不可。
等奈京大名宮裡坐著的都是他北安軍士兵時,還管它投不投降呢。
“審問工作的話,我會調錦衣衛過來幫忙。另外懂東倭語的人我也會派來一些。”
目前渡口這邊只有戚繼光一人會東倭語,完全不夠。他又要負責造船,又要負責士兵訓練,若是再加一個審訊,那就太忙了,分身乏術。
蘇元想他兵符內還有好幾個使者沒召喚出,到目前為止,他真正派出去過的使者只有一個,那就是張騫。
其他使者根本沒有用武之地,在兵符裡待著也是浪費,不如發揮他們懂各國語言的技能,讓他們暫時擔當起翻譯職責。
次日,慶功會召開。
江湖高手們難得有一次開懷痛飲的機會,個個喝得酩酊大醉。蘇元也參與了慶功,象征性地喝了兩杯後,宣布眾人這次功績不菲,人人都有獎勵。表現突出者,更是提升軍銜。
慶功宴召開同時,在東倭和江南,卻沒有任何歡樂氣氛。
鳥岡縣城,上宮信玄聽聞消息後,連夜從奈京趕來,一晚上沒合眼,頂著滿眼血絲,在次日中午抵達鳥岡縣。
他站在被大火燒毀的縣府處,凝目注視,面上神色冰寒至極。
隨行護衛隊的武士們個個噤若寒蟬,不敢發出半點聲音,生怕撞在將軍氣頭上,被當做出氣筒砍了。
上宮信玄盯了廢墟許久,才從齒縫間擠出幾個字:“北安軍……蘇元……”
他從未想過,北安軍居然如此大膽,截擊他派往接管小津島的船隊不說,還敢突襲東倭本土!
而且還真讓他們突襲成功了,府兵全滅,縣守被抓,眾多機密文件都被掠走……最可恨的是臨走時還一把火燒了縣府,讓全縣百姓都目睹了東倭士兵的無力!
這是上宮信玄最憤恨的,他寧願北安軍多殺些人,讓老百姓對他們生出切骨之恨。也不願意縣府被燒,顯露出守兵的無能無力。
良久,上宮信玄收回視線,對隨行武士詢問:“我聽說,縣守的家眷,北安軍沒有帶走?”
“是的,他們現在都在客棧。”
“哼!他們當時為何不反抗北安軍?說不定還能拖延些時間!一群可鄙、懦弱之輩,活著還有什麽用,去!把他們都殺了,讓他們為縣府之失殉命!”
“是!”
武士們當即去執行命令,找到縣守家眷所在,將他們全部殺死。
上宮信玄還不滿足,他又帶武士們去了漁村,將昨日目睹北安軍的漁民們全部提出,詢問他們。
“說,昨天一共有多少敵人上岸!”
漁民們面對普通武士都很是害怕,更別提親眼見到幕府將軍這種大人物,全都嚇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面對詢問,也是哆嗦著回答。
“將,將軍……好像是……幾百人……”
“幾百?”上宮信玄挑眉呵斥,“三百也是幾百,九百也是幾百!到底是多少!”
那回答的漁民簡直要哭了出來,昨天他都被嚇傻了,哪還有心思去詳細數北安軍到底有多少人。
“將軍,我不知道啊……”
“不知道?那你胡亂回答什麽,混淆視線,該殺!”
上宮信玄說完自己拔出武士刀,噗嗤一聲將那漁民頭顱斬下。
這突如其來的殺戮把其他人都嚇壞了,有兩名漁民當即昏迷過去,剩下的也都強忍之下才沒有喊叫出聲。
“你們呢?”上宮信玄用刀尖對著其他漁民,一一掃過他們的面龐。
有了前車之鑒,其他漁民自然閉口不言,這卻更讓上宮信玄惱怒。
“說話!”他又一刀斬殺一名漁民。
剩下的漁民終於忍不住哭喊起來。
“將軍!我們什麽都不知道啊!”
“饒命啊將軍!”
“嗚嗚嗚……”
上宮信玄身後一些武士見狀,也面露不忍之色。
他們有的也是窮人出身,知道這些漁民的確什麽都不知道。 北安軍衝上來難道還會專程告訴這些漁民什麽重要情報嗎?怎麽可能。
但他們心中知道,他們的將軍,上宮信玄其實也明白這一點。
如果將軍是蠢貨,那又如何從一個庶子崛起到如今最強大的幕府將軍呢?將軍自然明白,只是,眼下將軍並不是真想得到些情報,只是在發泄心中的怒氣。
這怒氣要向誰發泄,向武士嗎?每個武士都是精銳,把他們當出氣筒殺了未免可惜。那麽就只能從無關緊要的平民身上下手了。
上宮信玄看著哭泣求饒的漁民們,心中怒氣不減反增,這哭聲讓他十分心煩,但他的理智告訴他,他今天殺的人已經不少了。再殺下去,於事無補。
現在當務之急,是趕回奈京,同其他幕府商量一番。眼下這個北安軍,有了突襲東倭本土作戰的能力和膽量,那一切就不同了。
上宮信玄想到這裡要收刀,他揚刀的動作讓一個漁民以為又要殺人,那漁民自認絕望,一時豁出去地怒吼道:“廢物!將軍你這個廢物!連敵人都沒有隨意殺害我們,而你這個應該保護我們的將軍卻肆意屠殺!比起敵人,你這個無能將軍才是真正的魔鬼!”
原本要收刀離去的上宮信玄聞言徹底暴怒,他在這一刻似乎失去了所有的涵養與平和,變成一頭氣急敗壞、擇人而噬的野獸。
“殺!把這些漁民全殺了!你們這群該死的東西,昨天為什麽不拚死阻止敵人登陸,一定是心裡想著要通敵!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