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
北戎王城,木賀街。
白日熱鬧的街上,此刻已歸於寂靜,來自各地的人們紛紛回到居所,和著嗚嗚的風沙聲休息。
張騫和守護他的鎮北士兵是例外。
他們都是召喚士兵,雖然體力消耗也會累,但只要坐著休息便能慢慢恢復,無需強製性的睡眠。
此刻在燭火下,張騫正將談判內容從頭到尾記錄下來,打算帶回去給蘇元查看。
畢竟有些時候,只看一個結果,是很難說明全部問題的。
譬如此次談判,從結果上而言,北戎大王最後妥協,願意給出不少贖貨。但細節上也有許多可記錄之處。
如其他幾位王子在談判時的不情願之色,如北戎大王對其大兒子的呵斥,乃至大王幾名妻子面對古裡烈身陷危險時有人哭泣有人冷眼旁觀……這些張騫都記錄下來。
保不齊就能派上什麽用場。
他在屋內奮筆疾書,屋外,院子裡,鎮北軍士兵們全都席地而坐。
這時,忽然有一人抬起頭來,眼中閃爍著警惕的神采。
緊隨其後,其他士兵也紛紛抬頭,顯然是聽到了什麽動靜。
街上,哈根正率領近三百人的勇士靠近張騫居住的地方,他們放輕腳步,小心翼翼,生怕驚醒敵人。
殊不知,鎮北軍早已聽到動靜。
如此寂靜的晚上,外面一片簌簌腳步聲,怎麽可能正常?
士兵在第一時間通知了張騫,張騫心中一驚,難道北戎大王言而無信,說好的又不作數了?
但仔細一想也不對,如果北戎大王要殺他,何必這個時候動手?直接把他喚去王庭殺了不更簡單,那樣還無需先殺死這些鎮北軍護衛。
有蹊蹺。
這時院外腳步聲已逼近,一柄鮮亮的彎刀甚至已先人一步,探入院中!
“動手自衛!”張騫大吼一聲,“所有人一起齊聲呼喊,製造聲響!”
“謔!”“謔!”“謔!”
百人士兵同時發出高亢的吼聲,幾乎立刻驚醒了整條街的住戶。
同時,院外許多前來刺殺的北戎勇士在精神高度緊張下,也被嚇了一跳,只聽“丁零當啷”一片,數人嚇得手中兵刃都掉落在地。
指揮行動的哈根則大急,不明白為什麽半夜三更鎮北軍護衛都還沒睡。但現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高呼一聲:“殺!衝進去殺了張騫!”
“殺!!!”
北戎勇士們想到立功後的殊榮,雙目充血,紛紛往院內衝。
然而等待著他們的,是一輪齊射的弩箭。
緊接著,鎮北軍士兵便幾人一組,結著軍陣從院中衝出。
本來敵人情況不明的情況下,應該據守院內不出。但張騫擔心敵人放火,己方被堵在裡面燒死嗆死,於是第一時間就指揮護衛衝出。
眾人將張騫團團護在中央,外圍士兵已同北戎勇士短兵相接,殺作一團。
北戎勇士雖多將近兩倍,但在第一輪弩箭射殺下已死傷二三十,再加上鎮北軍個個悍不畏死,沒有絲毫恐懼,這讓以“勇猛”著稱的勇士們反倒害怕起來。
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如果說這些北戎勇士是硬的,橫的,乃至不要命的……那召喚士兵就相當於是比不要命高一層的“不知命是何物”的。
他們根本沒有“怕死”這個概念,只求完成任務。現在他們的任務是保護張騫,殺死敵人,
於是他們就那麽做了。 而面對這樣一群士兵,人數佔優的北戎勇士們卻節節敗退,片刻間傷亡已逾百人。
哈根站在後面,看到這一幕人已經懵了,他不知道為什麽這些鎮北軍能一個打兩個、三個。更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帶來的人已經嚇得在後退。
他只知道,這麽大的動靜,王庭那邊一定已經派人過來,若是再不抓緊殺死張騫,那就沒機會了!
“該死的,別管其他人了,都去殺張騫!殺張騫!”
哈根大叫著,催促剩下的勇士用命往前堆,擠,把護在張騫前的鎮北士兵擠開,拚著全滅也要殺了張騫。
可是勇士們已經害怕了,沒人願意用自己的命去把人擠開,都在往後退。
哈根見狀,面上浮現一抹狠辣:“殺不了張騫,大王都要治你們死罪!治你們全家死罪!”
此言一出,勇士們卻也顧不得自己,為了家人不被牽連,他們只能拚命擠過去。
哈根的威脅奏效,鎮北軍愣生被擠開一個口子,十幾個勇士從口子衝進去,直奔張騫。
張騫此時身前就三個士兵,但他並未驚慌,反而高聲道:“你們不要被騙!來殺我肯定不是你們大王的命令,你們是受到蠱惑了!現在放下武器,我會向你們大王替你們求情,饒你們一命。否則哪怕殺了我,你們大王震怒之下,也一樣會處死你們!”
他言語清晰, 聲音洪亮,數名哈根手下的勇士一聽,好像還真有點道理。
就這麽一尋思,他們動作便慢下來。
這就讓擠開的口子重新合攏,那十幾個衝進來的北戎勇士也被一頓亂刀砍翻在地。
哈根見狀,心道一聲:完了!
他二話不說,扭頭便跑。可還沒跑出幾步,就砰地撞上一重物,跌坐在地。
“啊……!”
抬眼看去,他撞上的不是東西,是一個人。
這人雙眼翻白,綁著一腦袋粗辮,臉上數個刺青,在黑夜中如同惡鬼一般駭人。
“你往哪兒跑啊?”那人說著,蒲扇般的大手像揪小雞一樣把哈根揪起。
哈根心中一片冰涼,他知道,眼前這人是大王的親衛隊長萊惡,也可以說是北戎最可怕的人之一。
被他抓住,再無走脫可能。
“我,我……是大王命我……”
哈根一腦袋冷汗,還想要強言辯解。
此時他帶來的那些哈根勇士,看到這人,也都雙腿發軟,扔下兵刃,跪倒在地上。
“大王命你幹嘛啊?”
“命,命我……”
“行了,等見到大王,你再說。”萊惡說完,一邊提著哈根,一邊看向張騫。
“使者,沒事吧?”
“沒事。”張騫深吸口氣,看了一眼地上倒下的鎮北軍士兵。他的百名護衛,此時死傷已超過一半!
“我雖然僥幸沒被殺死。但這件事,我必須要一個交代!”
“大王,會給你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