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窸窸窣窣一陣，張萬楓拿著一個灰突突的大木盒出來，“呐~都在這了！多少年零零碎碎攢下來的家當，一股腦都給你了。趙老弟，好價錢！”

　　“哎呦喂，我的張老哥，可別這麽說。咱哥倆這麽多年，你是了解我的。哪敢要謊呀~就是加了個跑腿錢。這淺山堂上貢的大漆，都是一點點從漆盒子裡一點點?出來的。千八百盒才流出來這麽一斤。

　　要不是知道張老哥喜歡這玩意，更配得上。老弟怎麽會下這麽大注弄來呢。”

　　趙瘸子自然知道，這時候一定要說軟話，說辛苦話、說講究話。在本就不流通金銀的清河莊裡，一下子敲出這麽大筆金銀，絕對是“殺人誅心”之舉。

　　“好了好了......咱又不是舍不得。這金銀在我這也沒用，之前也就是留個念想。現在換成東西，比那不能吃不能喝的疙疙瘩瘩強多了。哈哈哈哈哈~”既然錢財已經出手，張萬楓並不是患得患失之人。

　　“張老哥，通透！”趙瘸子聽得直樹大拇哥。至於張萬楓留著金銀是不是僅僅為了“留個念想”，不置可否。

　　——————

　　“哦~對了。趙老弟，這狼皮既然拿出來了，我就不收起來了。你也一並拿走吧，給找個合適的買主。”

　　“這?”趙瘸子比較猶豫，這事兒如果單獨說起來，並不是什麽難事兒，出山去清林城的淺山堂一送，總能給一個亮眼的價格。

　　但是自己可是剛剛掏空了張萬楓的“私房錢”。但就淺山堂能給出的價錢，應該不會讓張萬楓滿意。

　　“張老哥，咱有啥說啥~這種罕見的玩物只有進了深宅大院才能賣上好價錢。但老弟我這挑貨郎的身份你也清楚，出入淺山堂的典當和收貨檔口還有幾分薄面，但價格就沒有多麽可觀了......”

　　醜話說在前頭，這又是一條趙瘸子做小買賣金科玉律般的經驗。

　　“不急~趙老弟，你就先存好。有合適的買家就出手。只要別瞎了這玩意，也算沒辜負當年射殺這頭狼留的血。”張萬楓眼神幽幽地看向彳亍不定的趙瘸子。一隻手搭上桌面，隱約露出小臂上一個抓痕。

　　趙瘸子看著張萬楓搭上來的胳膊，自然曉得:這哪裡是委托售賣的架勢，更不是錢多錢少的事。

　　張狐狸的錢不是這麽好坑的——這不，眼藥已經上上了。自己如果不能用這狼皮換來合適的代價，這清河莊進得來進不來放一邊，這張家宅院自己肯定是進不來了。

　　至於自己會不會哪天路遇野獸或者失足掉進捕獵的陷進，兩說吧~

　　——————

　　趙瘸子咂摸著張萬楓的話頭。這確實是張萬楓第一次當面和自己說這麽重的話。

　　自己今天做的是不是有點過分了?！不知道清林城官兵營佐羊為周喜不喜歡這玩意?！實在不行只能自己補差價了......

　　趙瘸子想著，只要硬著頭皮接下:“慚愧慚愧，承蒙張老哥抬愛！老弟一定給盡心找個好買家！”

　　說著，趙瘸子從籮筐裡抽出一塊乾淨包袱皮，鋪在案桌上，小心翼翼的將狼皮卷好，用包袱包好。然後起身拱手，就要告辭。

　　“張老哥，留步。老弟這就走了！”趙瘸子還是一臉笑意，便往門口走，邊說，“快五月節了，清林城裡少不了置辦禮物和孝敬的。等有了消息，五月節老弟來看大清河競舟的時候，就給張老哥帶來！”

　　“那就辛苦趙老弟了！”張萬楓恢復“和藹可親”的模樣，

同樣不失禮數。跟著趙瘸子送到門口，拱手回禮。　　雖然經此意外，趙瘸子卻並不慌張，更沒有忘了此行的更大任務——掏空張萬楓只是摟草打兔子，這幾天臨時起意布下得局。

　　真正的目的，是為了把那團絲線“送”到張萬楓眼前。

　　——————

　　趙瘸子彎腰打開放“籌碼”的籮筐，借意整理一個放狼皮包袱的妥帖位置，連同那團亂麻似的絲線，一股腦清出來四五件山貨皮草。

　　隨手放在地上，然後鄭重地把狼皮包袱放在籮筐的平整夾層。然後再次把剛拿出來的“籌碼”一件件放回去。

　　整個過程有條不紊，既不可以減緩動作頻率，也不慌張凌亂。探行官的職業素養趙昆方完全稱職;挑貨郎收納物件的能力更是養眼，要是放在後世起碼月薪十萬+，還得單單好評。

　　“等等~”趙瘸子終於等來了張萬楓的反應。心裡不由的長舒一口氣。

　　“趙老弟，這是什麽?”說著，張萬楓還是拿起了剛剛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了兩回的那團絲線。

　　本以為就是一團普普通通的絲線，可能是哪個熊孩子從自己老娘那偷出來換糖吃的物件。但在趙瘸子起起伏伏收拾籮筐的間隙，陽光閃映間，這絲線一亮一暗，張萬楓想不注意到都不行。

　　這可能是做弓弦或者壓弓身的好材料。於是，張萬楓愛物的心思又起了。

　　——————

　　“哪個?哦哦~”趙瘸子停下手裡的忙活，隨意地指著張萬楓手裡的那團絲線，“這是木小葉那臭小子從鐵匠鋪裡拿出來的，說要換老漢一斤飴糖酥呢。口氣不小！

　　我也就是看著絲線似金非金的樣子，扥不斷斬不斷的，保不齊會是鐵匠們意外煉出來的什麽金屬，給了那臭小子一斤飴糖酥。

　　順便去清林城裡，讓淺山堂的余掌櫃和朝奉們給掌掌眼。”

　　趙瘸子抓住這好容易等來的話頭。

　　言語間，只是簡單帶出了“鐵匠鋪”、“扥不斷斬不斷”的絲線特質，還有就是“意外煉出來”的無厘頭推測。

　　更多的口舌在說自己為了這團絲線“忍痛下注”——十文一兩的飴糖酥，自己可是出了整整一斤。這價錢對標這團不知名的絲線，自己可是同樣下了重注。

　　自己還認識“見多識廣”的人給辨認——自己雖然不認識，但不愁這絲線“明珠暗投”，賣不來高價。

　　聽趙瘸子又開始絮絮叨叨的商販那一套，張萬楓並沒有多想。只是拿著手裡的絲線左看右瞧、迎光背光......和趙昆方剛拿到絲線時的反應如出一轍。

　　——————

　　“這絲線，我要了！”張萬楓雖然沒有看出什麽門道， 不過自己心裡本就有“計劃”，看到這麽一個從鐵匠鋪流出來的不明物件，自然必須弄到手。

　　“也省得你再跑了。那狼皮就給你了！”拿得起放得下，張萬楓不想為了這團絲線再和趙瘸子做過多糾纏。

　　快刀斬亂麻，隨手施為拿來為難趙瘸子的狼皮就無足輕重了。

　　“啊?！真的?”趙瘸子“一臉震驚”的模樣，叫張萬楓心裡一陣抽抽。

　　自己是不是該詢詢價的?！一斤糖換一卷上好的頭狼皮，自己有點急躁了......

　　“這個數！我只要這個數！”張萬楓學著剛才趙瘸子的手勢，伸出一個巴掌，“不管狼皮換來多少，剩下的就當換這團絲線了。”

　　張萬楓不記仇，但是有“報仇”的機會，肯定得當場試一試。

　　“這?”趙瘸子自然得繼續自己商販角色的表演。趙瘸子把還沒來得及焐熱乎的錢匣子晃了晃，“好吧！不過張大哥，這錢老弟現在給不了你。咱還得周轉不是?！”

　　趙昆方可不想“一頓操作猛如虎，一看戰績零杠五”。自己又把張萬楓的小金庫再還回去，當挑貨郎的自己豈不是白來了?！

　　更重要的是，在張狐狸面前，自己可不敢露出一絲馬腳。

　　“理解~趙老弟盡管去！”張萬楓心裡激動不已。雖然沒有當場拿回來自己的“私房錢”，不過也沒丟。

　　仔細算下來，自己就出了一卷狼皮，換了一斤貢品大漆，還有一團“鐵匠鋪出品”的不明絲線。

　　張狐狸的帳，算的並不比趙瘸子這挑貨郎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