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玉田的母親像個幽靈一般突然出現,惡狠狠地瞪著兒子:“玉田,都這麽晚了,客人們都累了,你還不安排他們睡,還在那裡嚼什麽舌根!?”
“老嬸兒,您怎麽又起來了?您快休息吧,我們還在聊工作呢!胡偉,你去送送老嬸兒!”馬雁飛笑著道,“玉田同志,我們還是接著聊你的發家史吧!後來你還在做木材生意嗎?”
“我扶您去睡吧?”胡偉說著,將老太太攙扶著開始往裡走。
“我媽這個人,任何事情都是向著我那兩個叔叔,完全沒有判斷力的!”吳玉田埋怨著,臉上滿是悲傷之色,“我爹在世的時候,我媽就經常數落我爹,說我爹只要能趕得上四叔二叔一根腳趾頭,我們家都不會是這個樣子……”
“兔崽子!你是要氣死我嗎!?”老太太一邊走一邊轉身,跳著腳大罵。胡偉強行將她扶著往屋裡走。
“我這個媽啊,我也真搞不懂她是怎麽想的?她怎就從來不替我這個當兒子的想一想呢?”吳玉田垂頭喪氣的說。
“玉田兄,人老了嘴巴多一點兒也是正常的!我們還是言歸正傳,繼續說你做木材生意的事吧!”馬雁飛提議繼續講吳玉田的歷史。
“那我接著說吧!”吳玉田調整一下情緒,繼續道,“後來,林業上管得越來越嚴,我四千塊賣了農用車,買了一輛麵包車,在紅石鄉范圍內跑客運,兩年賺了八萬多,我成了村裡的大款。後來,跑客運全部要加盟到鄉裡的客運站,加盟費就要十多萬,還得花四五萬買新車,我一時沒湊齊那麽多錢,加上鄉裡做工作讓我在村裡去當後備幹部,我就放棄了跑客運的想法。當年我的入黨申請就批了,我比賺了大錢還開心!”
“我這後備幹部一乾就是八年,從三十出頭的小夥子乾到了差不多四十歲。村裡事多,照管不到家裡,但後備幹部那點兒工資哪裡夠用,我便喂了幾頭牛,種了一些菌子,種了兩畝黃連,我媽早上把牛趕到田裡吃草,晚上再趕回圈裡就可以了。菌子我媽隔段時間采摘,我時不時進行一些技術指導就可以了。黃連管理起來也不是很難,加上我們雲夢山自古以來就出產這個東西,家家戶戶都會管理。一年下來,賣點菌子,賣幾頭牛,也能賺個七八萬,勉強夠用。過個三五年還可以賣一些黃連,也有三五萬的收入。”
“雲夢村有一個最大的問題,就是扯皮拉筋,東家看不得西家,西家看不得南家。其中,最為突出的又要數吳家灣的和劉家台的互相看不慣。”吳玉田訴著苦水,“像我這個當幹部的,吳家灣的說你吃裡扒外,劉家台的說你有點兒政策都往吳家灣弄,想乾點兒事都來抬杠拆台,實在是兩頭受氣,沒多大意思。八年後備幹部,兩年副書記,每天都忙得焦頭爛額。但到底幹了些什麽,我好像說不出一樣,好像唯獨得罪了一彎彎人。”
“你就說年初的扶貧搬遷吧,鄉裡一開始給我們分的任務可是100戶啊,準備把雲夢山邊上交通不便的都搬到公路沿線或者是人戶集中的地方,我當時是主張在劉家台、周家大屋場建兩個集中安置點的,但我兩個叔叔死人都不同意啊,還有村支兩委的同志和組長們,都是些糊塗蛋,稀裡糊塗就把他們二人的意志變為了集體決策!”
“那你可以提議舉手表決嘛!”馬雁飛解釋道,“怎麽能他們說怎樣就怎樣?”
“我怎麽沒提啊?可每次舉手表決,對孤掌難鳴的我來說都像是一場煉獄啊!劉彩英、孟么嬸兒和二組組長劉秀武會站在我這邊,
但我們永遠都只有四票!為易地扶貧搬遷的事,鄉裡陳鄉長做了無數次工作,我那兩個叔叔就是不松口,說是集體研究的結果,最後硬是隻落實了15戶,還全部是到集鎮上!真正需要搬遷的人沒享受到政策,而長期沒在雲夢山居住的人卻借這個機會在集鎮上有了一套房子,也難怪老百姓不服氣!” 付品江附和道:“說道易地扶貧搬遷的事,我心裡也是有氣!我到鄉易遷辦去了解過,其他各村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集中安置點和分散安置戶,我就搞不懂了,咱雲夢村是怎麽回事?難道是老百姓都沒有住房困難嗎?但從我入戶調查的情況看,未必是這樣!”
“哎!付主任你就別提這些傷心事了!今年以來,我漸漸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當幹部的料了。實話跟你們說吧,我打算辭職了,我在劉家台看中了一個場子,準備把地租下來辦個草場,養個百十來頭牛,再把菌棚擴大規模,再種個十來畝黃連,一年二十萬的純收入應該是沒問題的。”
“怎麽能打退堂鼓呢?”馬雁飛鼓勵吳玉田道, “我今天也大致觀察了一下,你們村兒裡這些黨員大部分都是老弱病殘,近似一盤散沙,你不來帶這個頭,你自己越來越富足了,老百姓還得過苦日子哦!”
“玉田兄,你也別這麽把自己說得一文不值了。在雲夢村,要論熟悉情況,我只服你。”付品江道,“還記得上回縣扶貧辦的來暗訪,問到貧困戶的情況,你完全不用看扶貧手冊,就把他們抽查到的十幾戶貧困戶的家庭情況、致貧原因說得一清二楚!”
吳玉田歎息著道:“就算我能把二百一十三戶貧困戶的情況倒背如流,沒有真正管用的措施,又有什麽用?我到村裡工作這麽些年來,村裡是年年都有新思路,但卻年年都是老問題!還記得當初我提議找鄉裡要一個大學生村官補充雲夢村的力量,我兩個叔叔是跳著腳反對啊,他們就怕別人來爭權,我太了解他們了。後來鄉裡送德輝到村裡來報到,我兩個叔叔臉色鐵青,一個星期沒給我和德輝安排工作。”
“你看現在德輝,完全就是他的小秘,這會兒還在埋頭寫材料呢!沒想到就是這樣一個任勞任怨的小夥子,當初還是他吳國梁的眼中釘啊!”付品江忍不住調侃道。
“反正自從我當了這個村幹部以來,只要我的想法跟他們不一樣,他們就會以叔叔的身份罵我,我早就有些厭倦了!我也想過就這麽跟著兩個叔叔和稀泥算了,但良心上總是過意不去,我還是別佔著茅坑不拉屎,讓有能力的人上吧!”吳玉田更加義憤填膺,也更加沮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