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喘籲籲地來到集鎮上,付品江見到了正急得原地跺腳的雲峰回。
這雲峰回個頭差不多有一米七五,留著整齊的寸頭,臉很清秀但又透著營養不良的黃色,輪廓分明,身體很強壯,皮膚黝黑,眼裡布滿血絲,手上布滿繭子。
“付大哥好,我爹平時又不用電話,出個什麽事完全聯系不上。要不是吳國華大叔來給我報個信,我還完全不知道!吳叔說你是市裡來的領導,讓我跟你聯系,興許能想到辦法。我早就跟爹說過不要再做壽材生意了,他那人就是油鹽不進!這下好了吧!這可如何是好啊?付大哥,給你添麻煩了!”雲峰回語速很快,情緒也很激動,付品江看到隱約有淚珠在他眼眶裡打轉。
“你帶我去鄉林站,我們一起來想辦法!”付品江心裡頗不是滋味兒,暗暗責怪自己昨晚在雲寒松家沒有采取果斷措施。
二人相約來到了林業站,才得知紅石鄉沒有森林公安派出所。紅石鄉與接壤的五裡壩鎮同在一個管理區域,五裡壩鎮有森林公安派出所,人應該是帶到五裡壩去了。付品江和雲峰回隻得叫了一輛燃油三輪車,馬不停蹄地趕赴五裡壩鎮森林公安派出所。
十公裡的路程,付品江、雲峰回二人還隻到得五裡壩鎮森林公安派出所門口,已是下午五點一刻。院子裡堆放著五口尚未刷漆的棺材,還有二十好幾根已加工成半成品的木材,看這場面,森林公安至少出動了兩台皮卡車。
“一定是吳國慶告的狀!你們到底得了他什麽好處?你們簡直就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搶劫啊!叫我看你們不是共產黨,而是國民黨!”只聽見裡面二樓傳來激烈的爭吵聲。原來,雲寒松打死也不認自己犯了法,將森林公安乾警罵得狗血淋頭,什麽貪官啊、反動派啊等刺耳的詞也統統扣在了乾警頭上。
“壞了,我爹的牛脾氣又上來了,這可怎麽是好啊!?”雲峰回急得直冒汗珠。
“我們進去想辦法勸一勸。”付品江也覺得一籌莫展,“你有什麽好注意?”
“我心裡也沒底。我爹一強起來,九牛二虎之力也拉不回來!”雲峰回哭笑不得。
二人也沒商量出個所以然來,快步跑到二樓爭吵發生之處。二人剛要進門,隔著窗戶就見雲寒松居然在裡面開始掀辦公桌椅和電腦,三個乾警拉都拉不住。
雲寒松嘴裡還大叫著:“你們這些貪官汙吏!我是紅石鄉的,憑什麽要你們五裡鎮的管!?我要到紀委去告你們!”
“爹!不要!”伴隨著雲峰回的一聲怒吼,雲寒松撿起桌上的煙缸朝一個小個子乾警的頭砸去。
煙缸碎裂,小個子乾警像一截木頭當即倒地。付品江慌忙打了120,一個乾警打了110。
失手打暈了別人,雲寒松自己也是嚇傻了眼。另外兩個乾警動作麻利地銬住了雲寒松。
雲峰回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苦苦哀求道:“警察同志,對不起!我爹他一時糊塗,還請你們多多諒解!”
“有什麽話派出所去說!”一個乾警回答很乾脆。
“同志,你是所長吧?”付品江從肩章分辨出微胖的乾警級別最高,心急如焚地解釋道,“跪在你面前這個年輕人剛剛參加了高考,雲鶴縣的理科狀元!到這裡來之前,他正在紅石一家蔬菜加工廠做事。所長同志,懇請你們高抬貴手!”
“這位同志,你看看我們躺在地上這位年輕同志,參加工作三年沒有休過假,前天剛剛把婚假請好,
後天去三亞旅行結婚,你讓我高抬貴手,那我想請問你,我怎麽向他的家人交代?”所長沒有正面回答付品江的請求。 “警察同志,我知道我們完全不佔任何道理,但求你們念在老年人七十多歲,家裡有殘疾的妻子,孩子上大學的錢還沒有著落的份上,高抬貴手!我知道自己也是不情之請,但我真是無法容忍因為這件事情毀了一個家庭,毀了一個天之驕子的美好前程啊!我們能不能把這件事情說成是一個意外啊?”付品江感覺有些詞窮。
“三個多小時的執法過程,我們一直在耐心跟這位老同志解釋法律解釋政策,我們真正做到了罵不還口打不還手,文明執法我們已經做到了仁至義盡。警察也是人,也有妻兒老小,也有尊嚴!這位老同志不僅不配合執法,還公然襲擊正在執法的公務人員,性質太惡劣了!現在是法治社會,違法必究,執法必嚴,對法盲的縱容本身就是犯罪,這些道理你我都清楚。我還是那句話,有什麽事情待會兒跟民警說吧。”所長依然保持著耐心。
“多說無益。警察同志,我只有一個請求,濫砍濫伐和打人的事情都算在我的頭上,要怎麽處理由我來承擔!”雲峰回眼神悲傷而堅定。
被砸暈在地的小個子乾警緩緩蘇醒了過來,雖然有些神志不清,但嘴裡還在解釋:“老年人,您不要為難我們,違法所得必須沒收,沒有商量的余地啊!”
只見他額頭上拳頭大一塊兒已經完全血肉模糊,腫的很高,血正在汩汩地往外冒。見他蘇醒過來,付品江和雲峰回又稍稍松了一口氣。闖了大禍的雲寒松耷拉著腦袋,不敢抬眼看兒子和付品江。
五裡壩鎮衛生院的醫生很快趕赴現場,派出所三個民警隨後也趕到。醫生為傷者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抬上了擔架。民警將在場人員帶回了派出所。
五裡鎮雖然不是縣政府駐地,但卻是雲鶴縣最大的鎮。這裡也有雲鶴縣最大的鄉鎮衛生院,剛剛竣工運營半年時間,是江城市對口援建的,掛牌為江雲人民醫院,與江城市第二人民醫院是醫共體,醫療條件甚至不差於雲鶴縣醫院,醫療設備都是全新的。
醫院那邊給受傷民警拍了個片,頭部有較為嚴重的軟組織損傷,萬幸的是沒有腦震蕩,當即進行了傷口處理,需住院觀察,打點滴消炎。受傷乾警打來電話,一再要求不要處罰雲寒松。森林派出所於是沒有要求以妨害公務罪來對雲寒松立案偵查,僅以暴力襲警論處。
因為森林派出所有完整的執法記錄,事實很清楚,派出所的問詢只是例行公事,結論是雲寒松抗拒執法,暴力襲警,情節較嚴重,但因其已超過70周歲,不予拘留,處罰款500元。
從派出所出來,已是晚上八點多。付品江和雲峰回商量著要去給人受傷的乾警道個歉,於是買了幾樣水果,為誰付錢的事爭論了半天,最終付品江還是沒有拗過雲峰回。
二人拖著垂頭喪氣的雲寒松來到衛生院,雲寒松硬是規規矩矩地道了歉,雲峰回和付品江又是反覆賠不是,又是道謝,倒弄得森林乾警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