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我?”

　　末小余看著第一天認識的同事，不明白他為什麽這麽說。

　　“我有朋友在羅格鎮，我見過他的朋友圈。”

　　這個叫做阿祥的同事點開了手環，將一條信息投影在空中。

　　“哇，那個吊車尾終於調走了，今年的綜合貢獻評比有救了！”

　　有圖有文字，配著上面這句吐槽，還有一張工作合影。十幾個人的虛擬影像並列站在一起，其中一個人被特殊標記了出來，赫然就是末小余。

　　末小余記得這個合影好像是去年年底拍的，這些人都是他之前在能量塔工作的同事。

　　綜合貢獻評比，就是年末總結的時候把一個單位內所有人的貢獻值加在一起，與其他單位的人爭貢獻排名。

　　按照排名區間，會有額外的能量配額獎勵，相當於是年終獎。

　　評比的范圍就是能量塔比能量塔，培育基地比培育基地，工廠比工廠以此類推。

　　相同崗位的人員配置都是相同的，而評比比的又是累計貢獻。

　　這種評比的優勢點在於，工齡長，滿勤的人越多，整體貢獻值就會越高。

　　而出現差距的短板在於，工齡短，還缺勤的人佔比多。

　　同樣是十五人一個工作組，末小余只有兩年的工齡，還是全新元城裡唯一一個貢獻等級為5的學徒工，他在哪個組，哪個組就墊底，與其他任何人都有幾十年的累計差距，跟組裡少一個乾活的人沒什麽區別。

　　末小余沒有拿過多少年末獎勵的能量配額，他的同事這兩年自然也一樣。

　　哪怕天天出勤，他也會在累計不足的情況下拖了所有人後腿，為此末小余一直心存歉意。

　　但一直以來大家都和和氣氣的，只是沒想到……

　　同事們對於自己的離開，就跟送瘟神一樣。

　　“不過你也不要多想，我個人其實是無所謂的，出生的晚有啥子辦法，麽得辦法的。”

　　阿祥介紹了自己的名字，他今年80多歲，出生的不算早，越是出生早的新人類，安排的崗位就離核心區越近，0017基地靠近邊境，輪不上好崗位。

　　阿祥拍了拍末小余的肩膀，算是認識了一下，兩個人今後會在相同的崗位上做很長時間。

　　聚居地裡的能量塔，被斷掉了百分之九十的能源，因為在人員密集的地方讓能量塔開足功率會影響到人們正常生活。

　　末小余現在的工位，就是與阿祥一起維護這座關閉了幾十年的能量塔。

　　說不準什麽時候會重新啟動，但到那時候新元城說不定也快完蛋了。

　　能量塔地面之上的部分基本都是關閉狀態，檢查的東西也不算多，主要是維護塔基以下的能量通路。

　　末小余和阿祥坐著電梯來到地下幾十米，下方的能量通路四通八達，七彩光輝透過纜線從別的方向流過來又飛速調往更遠方。

　　一部分細小的能量通路向上延伸，為頭頂的聚居地提供能源。

　　每一次下到豎井裡，這些光彩斑斕的景象都讓末小余感覺到自己的渺小，這麽複雜的構造只是整個穹頂防禦體系的冰山一角，自己短暫的生命真的能窺探到它的全貌嗎?

　　如果說整個新元城是一個巨人，那這些能量通路就是它的血管，末小余這些人，就是小小的紅細胞而已。

　　每個人的工作時間一天只有六小時，如果有突發狀況會視情況延長，並獎勵額外的貢獻值。

　　工作結束後阿祥拖著末小余不讓他走，

說要帶他去個好玩的地方慶祝他第一天工作順利。　　他看了看自己還剩百分之47的能量配額，時間也還早就沒有拒絕。

　　阿祥帶末小余去的地方是0017基地的黑市，新元城每人每日的能量配額是有數的，但哪怕是新人類，欲望也是無窮的，也就催生出了黑市。

　　說是黑市也不準確，因為它的存在並沒有違反新元城的各種法案，它的存在實實在在解決了一些新人類的需求。

　　每天發放的能量配額無法累計到第二天，但如果想要的東西耗費的能量超出了自己的能量配額怎麽辦?

　　其中一個方法是申請更多的能量配額，如果當天的總體配額有足夠的余量，就會同意申請，然後系統會在以後的每一天扣除申請者當天一部分的配額，也就是分期支付。

　　比如末小余所佩戴的人工智能呆瓜，他自己當天的能量配額是絕對不夠的，如果要分期的話，每天系統會自動扣除他百分之十的能量配額，連續扣除二十年。

　　阿祥八十多歲了也沒舍得給自己搞一個，直呼末小余舍得，末小余笑笑沒有反駁，他雖然沒有因為這個手環變得更拮據但也是失去了一些東西的。

　　如果分期使用的能量配額太多，系統申請不給過了怎麽辦?

　　答案是去黑市，在黑市裡，你可以從別人手裡獲取更多的能量配額，而且，不止一種方法。

　　“來嘗嘗這個，置換機可合成不了這種美妙的玩意兒！”

　　阿祥大聲的在末小余耳邊吼道，四周人頭攢動，人與人擠在一起，在吵鬧的音樂聲裡盡情扭動著身體，五顏六色的光束劇烈閃爍，這是黑市的一處地下酒吧。

　　所有的生存空間都是人口規劃局修建的，根本不會建造這種場所。

　　但0017基地和其它所有發展了幾十年上百年的基地一樣，從一開始有條不紊的規劃到因為各種各樣的需求變的錯綜複雜。

　　就如同關閉了的能量塔一樣，在過去的某個時間裡，它也曾承擔著邊境的職能，還有其它不少地方也是一樣，因為時間的流逝失去了自己的作用。

　　再加上人口規劃局不可能面面俱到，這些被“遺忘”了的地方就成了黑市。

　　0017的黑市都在地下，因為這裡有好幾座關閉的能量塔，所以地下有很多能量通路都是斷流狀態，這些地下空間就被一些人利用了起來。

　　牆壁上的大片的塗鴉荒誕怪異，雜亂的地下黑市與上方整潔的基地比起來反差巨大。

　　地下通路四通八達，但因為缺少光源的原因昏暗無比，畢竟這裡的燈光都是使用人們自己的能量配額支付的， 公共支出不會覆蓋到這裡。

　　只有一些營業場所會有光亮，其它地方大多是黑的。

　　這些黑市裡的場所，每次進入都要支付百分之一的能量配額，哪怕什麽也不做。

　　但，來的人非常多。

　　末小余皺著眉頭喝了一口被阿祥叫做酒的東西，不明白這麽難喝的玩意兒為什麽需要百分之2的能量配額，幾乎是他半天的用水量了。

　　他問阿祥為什麽置換機合成不出酒來，畢竟看起來這就是簡單的化合物而已。

　　阿祥醉醺醺的告訴他，置換機能合成百分百純淨的酒精，但世界上所有美妙的東西，都是有雜質的。

　　黑市的酒，是用土地裡種出來的糧食釀造的。

　　為什麽有了置換機還要建造各種培育基地?因為置換機的內置核心是絕對精確的數學公式，它只能合成乾淨的酒精，卻無法釀出有雜質的酒。

　　每一口酒的味道都是不同的，因為雜質讓它多了不確定性。就如同每一天的生活一樣，沒有人會受得了一模一樣的重複。

　　末小余小口撮著這杯味道奇怪的飲料，他有些明白了阿祥的話，就如同這0017基地一樣，地表之上光潔亮麗，秩序井然，而地下黑市昏暗擁擠，甚至有些惡臭，但就是會有這麽多人來到這裡。

　　這些黑市，就是地上世界的雜質。

　　“走走走，我們換個地方去嗨皮！”

　　末小余被這吵鬧的音樂和晃眼的燈光搞得頭昏腦漲時，阿祥拉扯著他的胳膊，沿著能量通路，向著更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