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會擅長殺人的人,一個會偷會賭的賊,兩個人互毆,都累倒在了地上。
特子倒下去後,又是過了三秒,周身的傷痛全消,疲憊卻縈繞不止。
他把耳朵貼到地面上,靜靜地待了一會,然後拚盡全力站了起來,轉而伸出雙手,去拉躺在地上的德克薩斯。那種姿態像極了在拖動一個裝滿了沙石的蛇皮麻袋。
他一邊用力一邊招呼,話說得很急:“三位好姐姐,快搭把手,把她挪到裡屋去。”
能天使道:“德克薩斯她睡著了,你這麽著急做什麽?你怕她醒了之後繼續打你?”
德克薩斯被拖醒,意識尚模糊,但身為狼人的聽力依舊靈敏,她忽聽遠處有不止一輛車的鳴笛聲,它們正以最快的速度從遠處駛來。
能天使三人也望向廠區大門所在的位置,依稀聽到了車聲,車聲中甚至夾雜著重型兵器的碰撞聲。
特子停下了腳步,見德克薩斯已醒,便將她輕輕扶起:“看來是走不掉了,近衛局的人已到門口。”
空作為五人中唯一一個有治療能力的乾員,替過特子的站位,繼續催動技藝,為身下的德克薩斯療傷。過了一會,她雖仍像是沒睡醒,但鼻子裡流的血已被止住。
特子歎了口氣,喃喃道:“五十人,三十名重裝乾員,二十名重弩狙擊手,外加一個臭女人。”
能天使問向特子:“廠區鬥毆,肯定是聲音太大了,一會我們怎麽向近衛局交待?”
特子點了根煙,看著燃著的末端,遲遲沒有抽,笑道:“主犯特子,在廠區內故意毆打同事,致一人輕傷,處拘留十五日,並賠償受害者德克薩斯三萬龍門幣。”
能天使沉默了許久,看向特子的臉。此時的他,嘴巴緊閉著,不願再多說一句話。
他已下定決心攬下一切,這件事或許本就該由他來承擔後果。
可頌緩步走到了大門前,解開了門上的鎖,身著黑色作戰服的重裝乾員湧入了工廠,漆黑的盾牌足有一人多高,壓得可頌連連後退。待五人聚攏,嚴整的盾陣迅速地將他們圍在中央。
借著盾牌之間的縫隙,外圍的一圈狙擊乾員架起硬弩,箭尖直指向陣內的每一個人。
包圍圈內一片死寂,毫無爭鬥之聲,卻比剛才特子二人的互毆更可怕。
無論是誰,看見五十多個人把自己圍住,腿一定是會發軟的,更何況這五十多個人一看便是久經戰陣的老手。
五人的呼吸都變得有些吃力,連一分鍾都不想再在這裡面多待。
作為組長的德克薩斯半睡半醒,倒也沒受到什麽驚嚇。未經歷過這種大陣仗的可頌和空卻早已打起了哆嗦。
又過了難熬的十五秒鍾,盾陣打開了一道一人寬的缺口,從外面走進來了一個高個子的綠發女人,星熊。
手上握著一面三角形的合金盾牌,星熊一臉嚴肅,語聲卻很溫柔:“德克薩斯組長,我們先送你們出去。”
一聲令下,兩名狙擊乾員放下了手裡的槍,走進陣內,以最快的速度抬走了德克薩斯,順帶著領走了企鵝物流的其余三人。
能天使離開前,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呆立在原地的特子,他手上沾著血,臉上更是布滿了塵土。
縱使他有著強絕無匹的恢復力,在方才的那一戰中,也沒討到什麽便宜,甚至比德克薩斯還要顯得狼狽許多。
可是,他眼神依舊平靜,眼底的眸光似是通向了深海,緩緩地流動著。
一刻回眸,目光相觸,特子像是在對她說:“沒事的,別擔心。”
望著能天使四人走遠,確認了近衛局不會為難她們,特子的心中有種說不出的輕快,縱使重盾步步逼近,利箭對準自己,他心中也不再有絲毫的惶恐。
星熊擺著手勢,命令盾陣停下腳步,說道:“特先生,你傷了人,還請你跟我們回近衛局一趟。”
特子皺著眉頭,像是在思索一件事。
眾乾員靜了片刻,星熊身後忽然趕來了一個人,卻是個戴著墨鏡的金發女子,詩懷雅。
詩懷雅摘下了墨鏡,面無表情,道:“特先生,你可知道自己已經犯下了多大的事?”
特子冷笑道:“詩懷雅女士,什麽時候我們兩個變得這麽生分了?連說話都要加尊稱?”
“上峰有令,還請你配合我們的工作。”一句話說完,詩懷雅垂下了頭,轉身走去。
上峰?究竟龍門城主還是炎國的皇帝?
為什麽平時怎怎呼呼的詩懷雅,今天竟語氣如此地反常?
近衛局的人究竟還會不會為難能天使她們?
重重的疑慮籠罩在特子的心頭,困擾著他。也就是在這時,他想通了一件事,疑慮一下子也被打開。
特子道:“我就這麽跟你走了,豈不是很沒面子?”
星熊打量著滿身狼狽的特子,笑著舉起了盾牌:“也許你和企鵝物流那幫小姑娘能打得有來有回,但近衛局和她們不一樣,我們是正規軍。”
特子忽然又笑了,咯咯地笑,邊笑邊鼓掌,道:“正規軍,老子打的就是正規軍!”
剛轉頭要走的詩懷雅聞言立刻折返,吼道:“姓特的,你瘋了?”
她見過視人命如草芥的匪徒,但從未見過像今天的特子這般狂妄之人。
盾陣與弓陣當中,有不少人隸屬於龍門的“黑蓑”特種部隊,就連愛國者或者深海獵人這樣的強者,也無法憑一己之力迎戰包含星熊在內的五十名精銳。
特子很清楚,詩懷雅口中的“上峰”正是城主魏彥吾,最近他聽了詩懷雅的報告,注意到了自己身為穿越者的恐怖力量。此次派黑蓑部隊前來,就是要將之緝拿以便進行審問,關鍵時刻,可以抹殺。
詩懷雅問向星熊:“難道我們非要抓他不可?”
星熊無奈地回答道:“不是我們,是上頭的意思。”
這句話已說得很明了,眼前的五十人作為城主的直屬部隊,並非她二人所指揮。這個環節中,她們也不過是兩個局外人。
而這一次,特子說出的話,無疑是在為自己尋死。
夕陽的最後一點余暉照到了特子的臉上,倏忽間消失不見,旭日也許要等到明日再相聚。
就在大地由明轉晦的一刹那間,他終於領悟到了“同窗三載”的精妙所在。指尖一彈,他的手中已多了一柄劍,德克薩斯剛剛丟下的斷劍。
“劍氣縱橫三千載,斷刃光寒十九州。”
伴著所悟詩句,他開始揮動手中的斷劍,還未等他邁出腳步,狙擊乾員的重弩已經射出。
“不要!”詩懷雅看著發出的箭簇,腦內頓時一空,嚇得驚叫。
狙擊手使用的是增加了磅數的重弩,就連平時能徒手上弦的特種部隊,在使用這種弩的時候,也要借助滑輪以求省力。
每一把重弩射出的箭,都足以貫穿一頭野牛的身體,特子不是野牛,他也遠沒有牛那樣強壯,他的骨頭也沒有野牛那般硬。當箭矢命中的時候,空腔效應無疑會使他變成一灘爛泥,縱然有強絕的恢復力,
那他的劍呢?劍已揮出,就在十余發箭矢射出前,他的劍就已揮出,隨之而來的,還有停在他肩頭上的四隻蝴蝶,青綠色的蝴蝶。
斷劍破空,動作又是那樣的慢,在場的所有人甚至都沒察覺到他持劍的手在移動,猶如鍾表的時針,每一次看它時,它如同靜止,但不經意間,它便走過了極為悠長的一段時間。
特子在這一招上苦苦追求著速度與力量,從未想過真正地慢下來。等到他真正領悟到“同窗三載”精妙所在後,劍已由快轉慢,極慢,已幾近靜止。
這種慢,並非太極中的以靜製動,而是分外沉重,每一下輕微的運動,都會受到明顯的阻滯。
行路需要頂著風,劃船更要破浪,這極慢的一劍,被何物所牽連?又在破開什麽?
包括詩懷雅和星熊在內的眾乾員滿臉驚詫地望著特子,原本不曾一瞬的刹那被無限拉長,他們在見證一個人以一柄斷劍,撬動整個龍門城,牽動整個炎國足有千百載的歲月。
也就在他的劍挪動之時,一種詭異的現象發生了,就像飛鳥一頭落在捕網上,所有的箭矢也都停在空中。
一劍揮動,劍氣頓時充斥在周圍足有十裡的空間內,所有的劍氣
如同三年前早就在此久候,躍動著青色的光,分開了昏曉。
“原來,同窗三載並非轉瞬即逝,世間一切美好的事,都需要我們慢慢品味,很慢,很慢。”
斷劍尖端被生生磨平,冒著青煙,特子用兩指捏著劍柄,甩了甩,撇到了地上。地面上擺著二十來根折斷的箭矢,似野草枯枝般雜亂交錯。
再看向一眾黑蓑的乾員,紛紛倒地哀嚎,盾牌已碎,硬弩的弦也被劍氣生生拉斷。
星熊和詩懷雅尚未搞清楚狀況,立於原地擺著架勢,兵刃光潔如常,人也安然無恙。
“收工,蹲號子去咯!”
特子將雙手伸到詩懷雅面前,示意她將自己拷上。
詩懷雅心中一驚:“姓特的,你怎麽回事?打完人難道不逃跑嗎?”
特子坦然一笑,道:“我不管什麽狗屁上峰,老子現在是龍門最強的盜賊,一定要被最厲害的督察組長抓走,換別人,誰來我都不會束手就擒。”
詩懷雅聞言,臉上一紅,“哢”地一聲給特子扣上了手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