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斷電話,徐樂眼光閃動,視線仿佛一根彈簧,“嗖”地一下又回到了方才那個跟自己打哈哈兄弟小姑娘身上。
他的身子卻慵懶地像隻樹袋熊,在回頭看那個小姑娘的時候,腳仍是高高的翹在臨近窗台的飄窗上。頭一轉,腰和脖子也跟著一起轉,本是背對的身位,徐樂卻剛好能與她對視。
古人曾記載嬴政和司馬懿都有狼顧之相,也就是身子不動,頭能向後直轉到背。有這種面相的人生來就是做大事的狠角色,他們往往兼具狼子野心和帝王雄心,為禍天下或是問鼎中原,也只不過是這種人的一次選擇。
徐樂並非狼顧之相,他只是懶了,懶得去故作矜持,懶得去端著身為領導者,總要跟每個乾員保持距離的那種架子。
他這麽做,當然沒有看不起誰的意思。
相反,如果你能看到他在你面前如此隨意,敢滿嘴跑火車走飛機,就已經表明他真正地把你當作了朋友。
如果他對你處處恭恭敬敬笑臉相迎,又或是以領導的態度板著臉,就像當初對凱爾希一樣,反倒是證明他並沒把你看得太重要。
這種情況下,你也不必過於掩飾,因為徐樂當過匪首、混過江湖,天下人何止千萬,但人分為哪幾類,徐樂看得比別人總要清楚些。
都說女人如貓,其實能成大事的男人往往也如貓,如貓一般機敏謹慎,也如貓一般善察人意。
做了博士以後,徐樂志大氣高,一雙眼睛更是炯炯有神,直勾勾的盯著方才那位乾員姑娘的臉蛋,直看得她忙用手上紙杯擋住自己的眼睛。
他看她,並不是因為他喜歡看這姑娘,混跡江湖十余年,徐行樂邂逅的美女又何止百人,面前這個姑娘在他的心目中,論美色並排不上號。
只不過他看到了那姑娘用皮筋在尾端扎緊的藍色長發,外加一雙朝天豎起的藍黑色馬耳朵。
她個子矮小,上身嚴實地穿著藍色的厚夾克,下身卻別說長褲了,就連襪子也沒有套。
為什麽冬天還有人穿短褲?尤其是女孩子。
徐樂也一直想不明白這點。
她比起身材高挑的莫斯提馬來說,一雙腿倒是有些短,卻是肌肉分明,短而有力。
根據汐隻言片語的描述,徐樂已認得出,原來眼前這個面色紅潤、能言喜笑、神色中充盈著十分乾勁的姑娘,就是他手下第一預備組組長,芬。
徐樂一轉身,用自己的大手輕輕接過芬喝完咖啡剩下的空杯子,眼中一亮,說道:“我認得你,這三個月不止一次看見你在主艦甲板上跑步。”
芬眨了眨眼睛,手支在膝蓋上,抬起頭望著徐樂,問道:“真的?”
她在羅德島內的資歷比徐樂都要老,早在整合運動作亂前,就已在預備行動A1組擔任組長,只可惜她是三星乾員,而且這兩年間也從未得到資深認證和職位上的晉升。
這種乾員,像極了一個公司裡的老員工,他們認準一個崗位,任勞任怨,領著死工資,無升職,無加薪,一乾就是一輩子。
他們賺的是血汗錢,如果他們有一天不再工作,其一是老去的時候,或者是被公司解雇的時候。
在徐樂的眼裡,芬像是一隻小馬駒,而在芬的眼中,她自然也清楚自己在艦內的斤兩,只有區區三星的她身無長技,做的也是一些相對安全的工作。
安全,意味著她不會面對像塔露拉、霜星這樣致命的敵人。
敵人越強,
報酬就越豐厚,要想成名逐利,危險和考驗是必須的。 伴隨著安全而來的,卻是不可遇而更求不得的晉升機會。
這樣的乾員,豈非正是整個企業內基層戰鬥員的一個縮影?
在像芬這樣的乾員裡,從沒有自命不凡之輩,往往以普通自居,以兢兢業業為榮,整合運動潰敗後,每天跑跑步,指揮手底下三五個組員出出任務,兩年就過去了。
所以當這個新來的博士說出他竟然清楚地認識自己的時候,芬的心裡很是感動。
徐樂繼續誇獎道:“我看過你跑步,你很能跑,很好。”
芬已聽得已有些醉了,女孩子如果被人誇,總會有些喜不自勝的,但她在徐樂面前,總要顯得自己很穩重,很謙遜有禮。
無論是哪家企業,上司總是喜歡性格穩重,卻又有想法的下屬。
於是她連忙揮手道:“只是些業余愛好,上不了台面。”
徐樂卻笑了:“好,那這次賽馬大會,你來參加徒步賽跑項目。”
他雖笑著,神情卻很認真,從他的悉堆暖色的一雙眼裡,你完全看不出一點瞧不起誰的意思,他若要讓你上,那便是他已真正認可了你。
讓你上你就得上,被指派去參加這次任務,不得拒絕,就因為他是博士,他是羅德島實際上的指揮官兼領導者。
同樣,我們玩貼膜遊戲也是一個道理,操縱著角色到任何地方,角色都不得違抗,只因為我們是玩家,遊戲就是為我們所設計的。
可惜,這個世界並非像遊戲裡一樣單純,芬聽了徐樂的要求後,連忙回絕道:“博士,臨光比我跑得更快,跑步這方面她比我更強。”
耀騎士臨光,出身於卡西米爾,其種族為庫蘭塔中天馬亞種,庫蘭塔天生就比別的種族更善於奔跑,而天馬比尋常庫蘭塔在奔跑能力上更是強上數倍,卡西米爾近衛軍甚至有過一天之內急行軍徒步千裡的記錄。
徐樂聽汐說過這些,但他仍是斬釘截鐵地說:“我已經決定了,至於臨光,她有別的任務。”
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芬當然不好意思再去推辭什麽,只能站得筆直,敬了個禮道:“清楚,明白。”
聽到這話,徐樂也回了個禮,
“其實吧,這次比賽也沒啥獎勵。”徐樂又漫不經心的說,“主要就是多贏幾塊獎牌,最好是兩金一銀,這樣跟理塘郡王和雪郡王要東西的時候,底氣會更足。”
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徐樂要從丁震手中借到西域療傷聖藥,自然也要有談判的底氣。
當然其中之一便是他身為穿越者“九極”之一所背負的霸絕刀意,不過光拳頭硬是不能夠的,拎著拳頭找人求東西,人家只會當你是個惡霸,是個流氓。
有什麽做法,能讓別人改變對你的刻板印象,覺得你彬彬有禮,不像是個只會帶著孝子賢孫們喊打喊殺莽撞人呢?
比賽, 只有比賽,可不光要比賽,還要按照東道主的規矩來比,贏下主人,得到認可,這才算得上有臉面,有檔次。
徐樂撓了撓頭,這些想法也在他的頭腦裡運作著,隨後他繼續道:“賽馬大會的壓軸項目是徒步奔徙、越野騎射、傳統賽馬,芬參加第一項,陳墨負責第二項,三項加起來只要兩金一銀,咱們就算贏麻了。”
“那第三項由誰來?”芬問道。
徐樂立即回答道:“臨光。”
讓一個最擅長徒步奔跑,速度能超過奔馬的乾員去騎馬,這麽荒唐的操作竟出自徐樂的手中,芬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博士在說什麽?”
徐樂又說了一遍:“臨光。”
芬掏了掏自己腦門上的兩個馬耳朵,她想要聽得更清楚:“你再說一遍吧,我有點不信。”
徐樂已不耐煩,說話的聲音都開始跑調:“你二龍(耳聾)嗎?”
陳墨聽著徐樂跑調如老驢拉磨一般的聲音,頓時也笑得失了聲。
“我沒聾。”芬仰視著徐樂,一板一眼地回答道。
“我再重複一遍,臨光來騎馬,參加賽馬項目。”徐樂也一字一句,像背台詞一般念道。
“可是為什麽?”芬捋了捋頭髮,長發如瀑,可惜衝不散她眼中的疑惑。
“跟我來看看,你就知道了。”徐樂說著,起身拿起佩刀便出門去。
芬緊跟在後面,不迭地問道:“我們這大早上的要去哪?”
徐樂淡淡道:“馬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