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河水聲、野馬長嘶聲。
利刃破霧。
樹影。
及時收住勁力,刀剛好停在山茶花的花瓣上。
蒼白的刀鋒,潔白的山茶花,雪白的長發。
可面前少女眼睛的虹膜是紅色的,紅得像血,在柳樹旁的幾人當中,她當真可算是極美的女人。
不過徐樂連看都沒看那妙齡女子一眼,反倒瞟了下女人身邊那位身背長劍的高瘦男子。
“不愧是徐前輩,好一招‘雲旗吐霧’,凌厲無匹。”
循聲望去,七尺高的男子負手而立,皮衣光潔如新,面貌俊雅,略顯疲憊的雙眼中眸光幽邃,像是連通著深海。
最有特點的還是這人的眉宇和嘴巴,他的眉骨很高,眉毛卻是塌著的。
他的嘴唇很薄,薄如柳葉,胡須刮的很乾淨,這張嘴一開口,配上這樣一對多情的眉眼,任何一個見到這種男人的人都會覺得他心中有些失落,縱使他笑著,笑得很開心,也總夾雜著三分哀傷。
哀從衷來,葛哀。
若不是哀使,誰又能以萬般柔情,悉堆眼底?
若不是哀使,誰身邊又能跟著這樣尤物般的深海獵人?
更何況還不止一人,而是兩人,深海獵人中的整整兩人,要知道目前在艦上登記在冊的也只有三人。
方才依偎在葛哀身旁的,自然就是斯卡蒂。
雪中邂逅,木屋一夜,一想起這些,斯卡蒂仰頭看向葛哀,總會感到說不出的滿足,捧著山茶花的手也未免感到有些無處安放。
收刀入鞘的徐樂面帶歉意,俯身拱手道:“哀老師,數年不見,方才失禮,多有得罪。”
“天地生刀劍,鐵霜尋桐駒。你是穿越者中的第七人!”芬回憶著徐樂曾在艦上宣揚的詩句,一時間深感訝異。
深海獵人中的高個子短發女人眼神尖銳,卻反問向徐樂:“聽聞羅德島的新任博士自號天下第三,聽覺和視覺更是遠超常人,可為什麽閣下連我們是誰都認不清,執意要砍過來?”
葛哀輕笑道:“這就是穿越者打招呼的方式,能力越強,過招就更劇烈。”
眾人寒暄間,徐樂又扭頭看向那高個子女人,她姿容冷傲,身材頎長,皮膚和頭髮都是那種奇怪的暗灰色,雖身無武器,往那一立,端的是架子十足。
可徐樂與之平視,面上表情卻很是古怪:“這大個女士是誰啊?特子跟我說過深海獵人裡有斯卡蒂,之前我在海底城也見過幾位,可這位大姐我頭一回見啊。”
他這聲“大姐”叫得可真是響亮,一旁的芬也在替他擔心,若是激怒了深海獵人,後果可不是好玩的。
“歌蕾蒂婭。”高個子女人不慍不火,沉聲道。
徐樂當即一拍腦門:“啊!我想起來了,你就是把鐵帥甩了的壞女人!還是我們艦上掛名的乾員,真人和照片裡果然是不一樣!”
“可我很久以前認得你,當初在阿戈爾當執政官時,你們幾個穿越者的檔案我都看過。”歌蕾蒂婭道,“你難道不想問問我為何拋下那位鐵帥先生?”
徐樂揮手道:“我可不是農村老婦女,愛嚼舌根,男女之間,你儂我儂發生關系的過程千篇一律,可分起手來的原因反倒是各有千秋,你們來這裡,也絕不是來打哈哈的。”
“沒錯,我們也是受人之托,前來參賽。”歌蕾蒂婭道,“斯卡蒂也是。”
“至於幽靈鯊,她精神不太穩定,暫且留在艦上待命。
”葛哀補充道。 就是這時,徐樂面上猛地一冷,問道:“參賽?為哪一方?哪個項目?”
他這句話問得是擲地有聲,既然自己立志奪得兩金一銀,就算是深海獵人盟友,只要妨礙自己的奪冠大計,在這一刻就已成了競爭對手。
身後草場的一群野馬跑過,煙塵四起,嗆得眾人一嘴沙子,徐樂緊繃著的臉也頓時松懈了下來,他打趣道:“哈哈,是我多慮了,深海獵人參賽也並無不可,總不會是幫理唐郡王那小子參賽吧?”
歌蕾蒂婭簡短地答道:“就是他。”
在一般場合下,旁人的肯定比否定總是要寶貴許多,可徐樂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了,一想到要和深海獵人同台競爭,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笑得出。
徐樂試探著問向葛哀:“哀老師,咱們是自己人吧?”
葛哀點了點頭:“那是當然,按輩分說,歌蒂還得算是咱倆的大嫂。”
斯卡蒂聽聞將手中的花交給了葛哀,連忙道:“二隊長可不是親戚,深海獵人有分明的上下級關系。”
徐樂笑道:“那也好,歌蕾蒂婭參加的顯然是徒步,而我們這次是來馴馬,兩不耽誤,既然不是親戚,彼此間也不用再留手。哀老師,你和斯卡蒂也別太累著了,賽事在即,這幾天注意休息,希望能在賽場上見真章。”
葛哀恭敬地抱了個拳:“承蒙徐前輩惦念,可這美酒與美人每天總得有一樣,不然人生難免會有缺憾,聽聞今晚丁震會在無煙殿大宴賓客,不妨我們到時候再見。”
徐樂展顏道:“哈哈,你這人說話還是這麽討人喜歡,回見!”
望著深海獵人一行遠去的背影,芬深刻地意識到歌蕾蒂婭將要和自己參加同一項目,手心已嚇得直冒冷汗。
她並不是緊張, 而是情緒低落,一種察覺到毫無勝算的失落。歌蕾蒂婭是深海獵人中以速度見長的二隊長,而自己只是一個三星乾員。
這場比賽若是開始,無異於去叫一匹馬跟跑車去拚速度,教黃羊去跟公牛角力。
芬的心理上感到畏難,生理上呼吸急促,好在徐樂趕忙將她拉到了一邊,叫道:“走,我們去找臨光!”
成群的野馬毛色繁雜,在沃野之下繞圈奔跑,他們的圓心是理唐河上遊分支。
河水有淺有深,上遊冰雪初融,山石之間涓流匯聚,馬踏清溪,冷冽的泉水堪堪沒過蹄子,引得一片河谷交相奏鳴。
駿馬神采奕奕,自由快活,可它們仍是跑不出由理塘河劃出的這樣一圈天地之內,或許馬兒也足夠快活,完全不必跑走。
那麽人呢?人這一生是否也在繞著一個圓心在往複運動,人類是否也在如此地周而複始?
徐樂在思考著,他陷入了人生和歷史的大思考,只要大腦還能活動,思想有頓悟,人就能看得更高、走得更遠,就算千百年後這片大地上的人們仍在繞著圈,可至少自己是在努力向前走的。
他的前方又是什麽?
徐樂拍了拍芬的頭髮,輕聲問道:“趁馬廄的姑娘們還沒吃完飯,我有個問題要問。”
芬愣了愣:“是不是徒步項目?我覺得博士可以換個人來,跟深海獵人對決對我來說,還是太難了。”
徐樂臉上一黑:“不是這個,我想問別的問題。”
“你問。”
“之後,你們有什麽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