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刻,周圍已從熱得足以讓人淌汗的高溫頓時降至冰點以下。
眾人都看見了風,寒風。
如果冷氣已將風化的石柱擊碎,在每個人臉上都凍出了紅印,那麽他們將不得不躲避這一切。
赫默是個記性很好的研究員,她讀過很多相關的文獻,而且都記在了心裡。
雖然記性好的人不一定做得出大學問,但是能把關鍵的東西看透並記在心裡的人,就算在戰鬥中不能打,在搞學問上也絕對是一把好手。
艦上少不了這種好手。
她當即發現了一個誰也沒注意到的問題,所以問向特子:“這位小姐是感染者?”
特子被凍得把手縮回了衣袖,他怕熱,出來時穿得本就單薄,可他偏偏又是個怕冷的人,所以他瑟瑟發抖著答道:“是……是沒得源石病的正常人。”
旁邊的術師姑娘也注意到了這個問題:“她不是感染者,施法也不需要用法杖嗎?”
在這個世界,所有術師的施法都仰賴於一種叫作“施術單元”的媒介,這種東西可以是源石製成的法杖,也可以是分布在感染者體內的源石晶塊。
在一般條件下,一個沒有感染源石病的術師要想有效地施法,一定需要法杖,就比如面前那位相貌清秀的術師姑娘手裡的那根像指揮棒一樣的棍子。
感染者施法則方便很多,因為身體和源石融合的他們本身就可以視作是一個法杖,就像伊芙利特,她空手就能挫出火來。
可霜星的源石病已被根除,又怎麽能像之前一樣釋放如此高規格的冷凍法術?
在場的每個人都不是很能理解。
特子看他們一臉茫然,卻笑了笑:“都什麽年代,還在用傳統法杖?看看她脖子上戴著的項鏈。”
一眼望去,霜星身形流轉間,雪白的頸子上果然跳出來了一個青色的吊墜。
青得發亮、發冷,卻不似星月之光,反而像極了夜空中的太陽。
這樣一枚當世罕有的吊墜,不僅是一個能讓霜星從人變成大白兔的奇妙法寶,還是一種效果堪比源石法杖的施術單元。
它也有一個與其光芒相稱的名字:青曦。
冷日照孤影,
死神夜引弓。
燃燈尋人跡,
化入皚雪中。
此刻,周圍雖無皚皚白雪,卻已將春日凍回了嚴冬,把大漠本就微薄的生機凝結成了一片肅殺。
所幸達莉婭的生機尚未斷絕,或者說,馬上就要斷了。
霜星僅用一招就化解了周圍的所有水波,將其製服,又麻利的在她的脖子上打了一針鎮靜劑,方才還在暴走失控的感染者丫頭頓時安靜了下來。
同為操縱冷氣的術師,一旁杵著法杖的乾員姑娘有些震驚,更多的是羨慕和欽佩。
她問向特子:“這位小姐一定是你手底下數一數二的幫手吧。”
特子當然不能如實回答,為了面子,他說道:“她啊,她就是我名下的一個實習乾員,葉蓁。”
姑娘當即一驚:“她也是實習乾員?可她顯然已經有六星實力了!”
特子假惺惺地笑道:“哈哈,實習行業內卷就是這麽嚴重,你做不到的事有的是人能做到,還不是你不努力?”
他顯然不知道這句話會給剛剛轉正的年輕姑娘留下怎麽樣的心理負擔,不過這些都是次要的。
主要的事已經擺在眼前。
那就是達莉婭即將走向死亡的這一事實。
任何感染者的源石病到了晚期重症,又加之失控暴走,黑色的晶塊已經如附骨之蛆般布滿了全身各個位置,換作是別人,早就已經死了。
霜星是個很溫柔的姑娘,繼續用冷氣幫達莉婭降溫,並把她交給了伊芙利特。
她雖然年紀小,可當然也知道達莉婭已經回天乏術,她也立即明白了大家為這件事付出了太多太多。
所以她忍著淚,抱著達莉婭來到綠洲的湖水中。
可是一切的驚慌、悲痛、哀傷都不可避免地在她的神情中流露。
她們相識才不到三天,她卻早已把她當成了好朋友。
借著臨死前最後的回光返照,達莉婭恢復了意識。
她的身體已僵硬冰冷,可嘴裡仍在念叨著:“好熱,好痛……”
說到後來,語聲漸漸模糊,咳出了好幾口血沫。
方才的惡鬥已將她身體裡的血液和源石合而為一,就算再怎麽咳,也很難咳出鮮血,而是黑色的血沫。
伊芙利特面上強裝出平靜的表情,喂她吃了一顆糖,而達莉婭撐著最後一口氣,道了一聲:“好甜。”
僅過片刻,她的身體輕輕一顫,伊芙利特隻覺有些東西在她眼前飛走了,悵然若失的沮喪感瞬間湧上心頭,她隻覺察到了說不清的一種疼痛,止不住地號啕大哭起來。
一個四歲的小女孩,人生還沒有開始,還有很多美好的事情沒有體驗,就連人生觀都沒有建立,就這麽地死了。
大家看在眼裡,痛在心裡,就連一向嚴肅的塞雷婭和一旁冷傲的霜星都不禁面露痛苦的神色。
冷風如刀,割在每個人的臉上,斬斷了他們的思緒和想法,只是愣在一旁,看著仍在大哭的伊芙利特和死去的達莉婭,說不出話來。
但是,特子這個人當真是個心裡沒底線的東西,他一看到死人,當即想到的是:“好死,開香檳咯!”
這一群人裡,就連霜星都已經死了心,她覺得特子到現在都沒有做下一步行動的打算,這丫頭算是已經被放棄了。
幾經思索與失落間,特子拍了拍她的手背,小聲在她耳邊說道:“該行動了。”
他當即打算從伊芙利特手中接過達莉婭,可就在這時,遠處隱約傳來了引擎轟鳴聲,和亂蹄驚嘶聲。
近處每個人的士氣都達到了低谷,遠處塵煙滾滾,像是有一群人往這邊殺到。
經歷方才那一場與達莉婭的惡戰後,除了塞雷婭等寥寥數人外,每名乾員的體力都幾近透支,可它們再一次舉起了手中的武器,迎接著這不明來意的一夥人。
等這群人走近後,特子才看清了他們的面目。
他們每個人襤褸著衣衫,沙漠地帶嚴酷的生活將他們每個人的皮膚都折磨得粗糙而黝黑,即使如此,他們的眼睛裡像是點著蠟燭,人也像大漠西風裡的燭火一樣嫉妒疲倦的地活著,也依舊在活著。
特子立刻意識到,這些人正是遊歷在沙漠邊境一帶的土匪團體,兩天前清晨他殺死的那個惡霸,正是他們之中的一員。
他暗忖:“這些人一定是來找我尋仇的。”
土匪中為首的是個騎著瘦馬的熊人族胖子,他的一隻耳朵不從不知什麽時候起就早已被割掉,可僅有一隻耳朵的惡霸揮舞著足足有一人多高的鬼頭大刀,如一塊布滿了結塊的怪石般,甚是可怖。
伊芙利特將達莉婭安置在了岸邊,望著來人站起身子,再度運轉著火系法術於手心當中。
深知來著不善,塞雷婭挺身而出擋在了最前面,其余乾員慢了一步,卻也隨後跟上。
她盯著為首的騎馬胖子,問道:“你們有什麽企圖?”
胖子冷冷道:“我們兄弟找你們很久了,叫你們的頭頭出來!”
“我就是。”塞雷婭利眼如刀,語氣堅定,“有什麽事就衝我來!”
“哼。 ”胖子輕笑了一聲,全然看不起這個子還沒自己的大刀高的女人,完全不覺得她能跟自己相匹敵,“這小身板,做我的女人都怕把你弄壞,你絕對不是這裡的頭頭!”
以外表審視女人,或許正是每個男人的天性,也是每個男人的弱點。
也許只有嘗過塞雷婭的一雙拳頭之後,他才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才能為自己說過的話後悔。
塞雷婭當即握緊拳頭,即要動手,可這胖子一點動手的意思也沒有。
“找你們的頭目來!我不說第三次!”胖子舉起鬼頭大刀,吼聲低沉,震得每個人五髒六腑都一陣翻滾。
劍拔弩張之際,眼看鬥爭一觸即發,人群後面傳來了一個語聲:“你寄吧誰啊?天天來找你爹我?”
特子推開松散的人群,極為隨意地走了出來,看了看這胖子。
胖子見真正的頭頭來了,所以下馬,拖著鬼頭刀走到距特子身前三尺處。
眾人緊張極了,不光是羅德島的一夥乾員,土匪們亦如是。
特子心裡響起了疑問:
他們的確是昨天在綠洲附近搜捕自己和因陀羅的人,可這胖子在達莉婭死後突然到來,究竟是想幹什麽?
自己只是代理博士,如果換作是徐樂大哥在這裡,他又會怎麽處理?
但疑問已不再重要,他的背後就是一群疲憊又低落的乾員,真要是劫道的土匪,那他可必須要打一架,而且一定要有把他們都殺光的覺悟。
因為有些時候,男人是不能退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