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男,一女,都是年輕人。
陳安看看這兩人。
女子帶著面紗,身形嬌小,但是也能看出很年輕,全身洋溢著青春的氣息,應該是個年歲不大的驕蠻少女。
青年看樣貌應該只有二十出頭,他雙眸緊閉,臉色蒼白,眉宇之間似乎有些疲倦,但是這都影響不了青年給人帶來的壓迫感。
厚重、深沉、肅殺。
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地閣方圓,頭角崢嶸這些話語在青年身上簡直就是絕配。
陳安只看一眼,縱使青年閉著眼眸,也感受到了青年的氣勢。
如果青年張開雙眸,只怕一個眼神,就會讓人本能的屈服。
這是強者,無上強者。
陳安本能的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威脅,隨即就下意識的退了一步。
“這人好生厲害,光觀察到的一絲氣息就有如此氣象,此人不凡。”
陳安心頭震駭,面上卻不動聲色,好似沒有注意兩人一般。
這兩人都端坐在席子上,少女對進來的兩人還看了一下,青年則是頭都沒抬,似乎一切都影響不了他。
“這是我家中的親眷,從歷下來看我的。”
周平笑著說:“要不然,今天也不會做肉。”
這年頭,雖然天下安定,比之前幾十年戰亂的時候好的多,但是肉食還是比較奢侈的,很多人一生都只是聞過肉味。
“那真是有心了,歷下到這裡可是不短的路程,要是幾十年前,這麽一穿插,可是要經過好幾個國家。”
歷下在濟水之南,泰山之北,陽城在太行之東,間距一千多裡,這路程確實不短。
陳安應和道,但是心裡卻是一萬個不信。
就你這大老粗,還能有這麽俊秀的親眷,還有那個青年,你配嗎?
這種強者是你親眷,我又不瞎。
更何況,陳安還看到周平眼裡一閃而過的恭敬。
兩人不簡單,陳安早就下了定論。
青年的氣勢看起來就不是尋常人,只是陳安看這青年有點眼熟,在什麽地方見過呢?
陳安暗自思考,至於少女已經被他下意識忽略了。
“我來陽城有些年頭了,家中親眷甚是想念,這才來看我的,幸好有車馬補貼,花費不多,不然這一番可要花費不少錢財。”
陳安沒有說話。
雖然周平前後都對得上,也很合理,但是陳安就是不信,不過他也不管閑事。
雙方落座。
“小安,你就在這讀吧,反正是告書,他們也能聽。”
“行,那我開始了。”
陳安整理好手中的竹簡。
少女也看向陳安,顯然也想聽聽其中的內容。
陳安無所謂,告書本就是要公布的,反正今天讀了幾十遍了。
陳安開始讀了起來。
周平和少女對這告書開始還有些不明所以,只是聖皇經歷的自敘。
陳安讀到“三十六年滅秦”的時候,眼角的余光,明顯看到兩人俱是一怔。
陳安心中早有猜測,繼續讀著。
“復國仇,伐無道。”
陳安又看到一直沒有動靜的青年嘴角似乎一絲抽動。
而當陳安讀完的時候,幾人明顯有些不可置信。
“好!”
“好!”
周平和那少女突然爆發出興奮的神情。
“狗賊終於退位了。”
少女情不自禁的說了一句,隨即就捂住嘴。
她的聲音清脆,好似空谷幽蘭,教人無限遐想。
陳安卻是瞬間心中慌的一批。
“不好。”
少女的口音,明顯就是秦地的口音,與陳安母親的口音差不多,陳安一下子就聽出來了。
“完了。”
陳安,暗歎。
萬萬沒想到,自己演了這麽久,卻在這最後關頭,被敵方的豬隊友害死了。
這少女竟然褻瀆聖皇。
關鍵還讓陳安聽到了。
這不得滅口?
“我只是一個摸魚打工人,要不要這麽難?”
陳安大腦快速運轉,想著補救方案。
現在接什麽話都不對,只能裝作沒聽清。
他年齡還小,應該能蒙混過關。
“什麽?”
陳安的臉上一片迷茫,疑惑的看著少女,似乎沒聽清少女的話語。
迷茫的表情,迷惑的眼神。
表情很到位,演技很棒。
本來少女還在捂住自己的嘴,一臉懊悔。
周平也是殺機四溢,空氣都有些凝固了,見陳安的反應,好像是沒聽清楚,頓時松了一口氣,若非必要他也不想殺人,節外生枝。
周平和少女交流一下眼神,原本的殺機也漸漸消散。
“沒事沒事,她聽有些聽不懂,問我呢。”
“哦,那我繼續讀了?”
陳安試探著問。
見兩人都沒什麽反應,陳安才暗自松了一口氣。
這個應對,給自己點讚。
陳安繼續讀了起來。
“茲有,六國余孽,嬴政~”
陳安還沒讀完。
那個女子再次驚呼。
“誰這麽大膽,還敢通緝父親?”
陳安頓時全身無力。
“你妹的,我就想活下去,怎麽這麽難?”
腦海中一個個畫面閃過,剛剛他就在思考在哪見過青年,此時聽少女的話語,頓時串聯起來了。
這種氣勢的人,青年的樣貌,似乎就是通緝令上的那位,只是臉色有些蒼白,有些成熟而已。
當世唯一可以與聖皇爭鋒的蓋世人物。
而他就散了一下午的通緝令。
陳安心亂如麻,全身差點都要顫抖了,關於嬴政的記憶在腦海中閃現。
嬴政,舊秦最後一任秦王,十三歲繼承舊秦王位,立刻就展現出無上的混元道天賦,被譽為最有可能對抗聖皇的人傑。
可惜生不逢時,聖皇數十年沉澱,三道同修,正是橫掃六國的時候,接連滅了燕、趙、韓魏,天下大勢已經明朗。
縱使是嬴政這位天縱之才,也難挽舊秦敗局。
就算如此,嬴政也抵擋了四年,才在齊楚聯手的情況下被滅國。
但是舊秦的名臣大將並沒有什麽損失,王翦,楊端和這些雄才都是嬴政的死忠。
滅秦十余年來,嬴政多次擊殺大齊大將、名臣,已經是天下間最為恐怖的人物。
面對這樣的人物,陳安如果硬抗,那就是自尋死路,只能智取了。
他立刻靜下心來,腦子轉得飛快。
現在就是生死關頭,由不得他浪費時間。
“怎麽辦?”
陳安將從進入亭所的所有細節都過了一遍。
“律盤。”
陳安心中一動,還好提前準備了,高聲怒喝。
“小娘子,我讀個告書,你幾次打斷是什麽意思,難道是想挑釁齊法嗎?”
周平看了一下少女,又看著陳安,眼眸之中不斷有光芒射出。
“小娘子,不要以為你是女子,就能隨便影響我讀告書和通緝令,就算你是周亭長的親眷,也不能如此藐視齊法。”
陳安聲音越來越大,底氣越來越足。
原本周平還目光灼灼的看著陳安,見陳安怒氣勃發,再次迷惑起來。
也不怪他們,陳安今年才十四歲,面貌很清秀,雖然臉色有些黑,但是還是一副淳樸少年的模樣,看起來並不是那種奸猾之輩。
外貌不論,陳安的年紀太具有迷惑性了。
難道陳安,真是沒搞懂剛剛那句話的意思。
一個鄉間少年反應不過來也有可能。
陳安平日給周平的印象,就是一個淳樸的鄉間少年。
“難道真是我想多了?”
“周亭長,你得好好管教的親眷,安的職位再低,也代表著陽城的司理衙門,不是一個小娘子可以輕辱。”
陳安的語氣高揚,他的話語底氣十足。
看他的眼神和神情,周平徹底放下心來。
少女,看了一眼青年。
青年似乎感應到什麽,他猛然抬頭。
“哼。”
陳安忽然頭暈目眩,失去了一切感覺。
“剛剛我的話你聽懂了沒有?”
少女的聲音響起。
陳安面上沒有任何表情,好似一個機器人一般,乾硬的回答。
“聽懂了。”
“那剛剛是裝傻嗎?”
“是的,我不想惹麻煩。”
陳安繼續回答。
“你知道陳昂嗎?”
“知道,我父親。”
“他有是什麽身份?”
“舊秦的貴族,神力武者,農人。”
“還有嗎?”
“沒了。”
少女看看周平,點點頭說道。
“一會繼續,別露出破綻,將今天的事情做完。”
“諾。”
周平恭敬的回答。
“我馬上放開他的思維,你準備好。”
少女說完,原本變的毫無表情的陳安,又恢復了原先的表情,絲毫沒有察覺。
“好機敏的小子!”
一直閉眼的青年忽然出聲,他的話語不多,卻不容置疑。
“閣下此話何意?”
青年的話語一出,陳安就知道今天是麻煩了。
“果然是能與聖皇交鋒的人物,這一句話頗有機鋒。”
他不想惹麻煩,隻想好好成家立業,摸魚混日子將他老陳家傳承下去,所以現在是強撐著,但是面對這種人物,著實有些無力。
但是陳安還是不認命。
此刻他還是一臉的疑惑,但是已經臉上顯出幾分不耐。
這個表情陳安拿捏的很到位。
可惜那個青年並沒有睜眼,完全不配合。
人生如此艱難。
我還如此年輕,卻要承受這個年紀不該承受之重。
“我是何人,你不是猜出來了嗎?”
青年的話語之中似乎有一種魔力。
陳安差點忍不住,直接將那個名字叫出來說出來了。
但是話到嘴邊又被他強忍回去了。
“閣下的話,安還真沒聽懂,今天的事情已經處理完畢,安還要回去複命, 就先告辭了。”
陳安看了一下周平,朗聲說道。
陳安起身就走。
周平看了一眼青年。
青年並沒有阻攔的意思。
陳安外表無常,內心慌的一批,青年給他的壓力實在太大了。
起身,陳安轉身離開,當陳安一隻腳就要踏出廳堂之門的時候,終於舒了一口氣。
“只要離開這裡,今天的性命就算保住了,還好剛剛沒放棄,還是蒙混過關了。”
只是,陳安一隻腳剛剛踏出廳門。
“且慢。”
周平的聲音再次響起。
陳安頓時僵住了,緩緩回頭。
“果然,我就知道沒那麽容易。”
周平淡淡道:“還沒上印,你就這麽走了?”
陳安頓時長舒一口氣:“還煩請周亭長上印。”
陳安打開一卷竹簡,周平給他上印。
陳安暗舒一口氣,這次應該沒事了,懷著忐忑,再次離開。
“且慢。”
周平的聲音再次響起。
陳安心中崩潰,但是還得強忍,沒有回頭,面上帶著絲絲不耐。
“怎麽了?還有什麽事?”
“只怕今天由不得你隨意出這個門了。”
陳安轉頭,一臉疑惑。
“閣下是什麽意思?”
“好小子裝的真像,要不是你背後的衣衫全濕了,還真被你蒙混過關了。”
周平看著陳安,滿是戲謔。
陳安面色一變,猛地一驚,伸手一摸後背。
“糟糕,被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