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他祖上就開始守潼關，還從來沒有聽聞過潼關關卡，能夠如此快速的被攻破的。

　秦地的賊寇，不走潼關這條路，非要繞遠路從山西逃竄出去。

　或者是從漢中返回陝西，是因為他們不想走近道嗎?

　是他們根本就不敢走。

　他們目前沒那個本事攻破潼關的。

　到時候受阻於此，被後面的追兵追到這裡，那能有幾個活下來的?

　全都得是車廂峽第二的結果，洪承疇可不會像陳奇瑜那樣接受他們的投降，詐降都沒得選。

　想跑?

　跑秦嶺當野人去吧！

　反觀錘匪賀今朝，這才從劉熙接到攻打的消息後，堪堪過了一個時辰。

　第一道關卡就被攻破。

　大明官軍不戰自退。

　炮轟沒什麽，關鍵是轟的準，這就嚇人了。

　原本的堅固城關，變得不是那麽好受。

　剩下的六個關卡，己方還能守的住嗎?

　劉熙面色有些凝重。

　難不成西北錘王賀今朝親至，導致麾下士氣大振，所錘匪士卒才會死命攻打。

　可這與先前他們守衛潼關想象當中發生的戰事，根本就毫無聯系。

　縱然是白廣恩也不見了先前的那份從容。

　溝西關就在禁溝起始段，修建的也頗為堅固，結果硬生生的造成了這種局面。

　白廣恩一點都不托大了，反倒頗為謹慎的詢問:

　“劉千總，錘匪的這種攻擊速度，正常嗎?”

　聽到這話，劉熙氣的都發笑了。

　潼關這麽容易被攻破的話，那朝廷總是花費大量錢財修葺此地做什麽?

　“把人再叫進來。”

　劉熙仔細詢問了之後，發現己方一炮未發，便直接潰逃。

　他便決定親自前往關卡瞧一瞧，錘匪的火炮到底有多厲害。

　潼關一旦失去，洪總督他可就沒想輕易的回到陝西來了。

　第二道關卡楊家關上的明軍，接納了這夥子潰兵。

　總旗李小六與楊軻之間自是熟識，大家都是世代潼關衛的人。

　第一道關卡總歸是能力大的，要不然不會被劉熙賦予重任。

　如今聽到楊軻被一顆炮彈給打的四分五裂，李小六著實是有些膽寒。

　整個關卡亂糟糟的。

　還有官軍一直都在往後撤，他們可是見識到了錘匪火炮有多猛烈。

　不過幸虧如今錘匪倒是謹慎的很，沒有立即追殺過來。

　沒讓李小六糾結太久，從關內便來了一大波人。

　千總劉熙帶著幾個血淋淋的腦袋回來了。

　直接就挑在旗杆上，讓眾多官軍一瞧，大多數立即就熄滅了想要繼續往後逃竄的想法。

　誰都不想死，更不用說死在自己人的手裡了。

　劉熙拿著單筒望遠鏡瞧著遠處的錘匪，因為光線不足，看的不是很清楚。

　“錘匪有沒有進攻?”

　“回劉爺的話，只是派人來監視我們。”

　李小六回了一句，他迎了潰卒入關之後，便緊閉城門，連千斤閘都提前落了下來。

　根本就沒有派人出去探查。

　整個楊門關內的守軍慌亂的不行。

　就錘匪這種幾乎沒有損耗人馬，就能破關的手段，讓他們大為震撼。

　劉熙聽完之後，面色不善，但同時心裡也頗為煩躁。

　錘匪十分謹慎，看樣子禁溝內的光線不好後，他們便不會主動進攻。

　真要是一日下一關的話，那就再需要六天的時間，就能迅速推進到主城區。

　放在以前，劉熙一定不會有這種想法。

　潼關如此險要之地，且會被迅速攻破?

　可事實擺在眼前，讓他不得不謹慎對待。

　白廣恩一言不發，這種情況他是萬萬沒料到的。

　本以為有了洪承疇的支持，他也有了可以與錘匪賀今朝掰手腕的機會。

　可是光是看炮手打的準這方面，他就落入了下風。

　把炮彈不止一次打進垛口當中，這種手藝活，白廣恩確信自己麾下的炮兵是乾不出來的。

　這就麻煩了。

　“劉爺，我們是否要趁著晚上熟悉地形，前去夜襲?”

　白廣恩小聲的提了一嘴，火炮方面稍顯劣勢，那就只能靠著夜襲來疲憊錘匪。

　劉熙搖搖頭，倒是不著急。

　縱然錘匪破關之後，也才堪堪破了一關。

　待到他在破幾關，戰線拉的長一些，到時候才夜襲過去，奪了他們的火炮。

　三天之後。

　劉熙手裡還剩下三關。

　錘匪不僅用火炮轟擊，還派人上來兩側秦嶺，往下扔爆炸的東西。

　盡管大多都在半空當中爆炸，可是手榴彈裡的碎瓷片、石子都會漫天往下落。

　上一個汾井關就是被如此打的措手不及。

　劉熙看著錘匪依舊是往外派出哨探，還穩扎穩打，繼續往上升起那孔明燈，心裡已然明白了許多事。

　“白將軍，你今夜領軍偷襲，差人剪了那個孔明燈的繩子。

　爭取讓錘匪自己打自己，順便在擄掠幾門火炮回來。”

　聽著劉熙的話，白廣恩頷首，無論如何都得拚一場。

　官軍再這麽輸下去，當真得退出潼關了。

　半夜三更之後，白廣恩便帶著自己的精銳士卒出發了。

　月光都照不進來的地方，禁溝裡更是漆黑黑的一片。

　白廣恩倒是不著急，他後面還有劉熙派來的援軍。

　這四五米的距離，一排也就爬了四個人，以免相互擁擠，發生不必要的麻煩，提前暴露了目標。

　遠處錘匪控制的關卡，城牆上倒是火把通明。

　甚至外面還有幾個支架鐵鍋燒著木柴，照亮周遭。

　白廣恩趴在地上，緩慢前行。

　前面有人咬著樹枝慢悠悠的往前蹭。

　整體而言，在這個大夏天的季節，禁溝的晚上還是有些冷的。

　濕氣也破重，讓白廣恩不自覺的就打了個寒顫。

　就在他稍微松懈的時候，前方突然火光扎起，然後就是一通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傳來。

　山溝之間，回音隆隆作響。

　白天炮聲就頗為震懾，可眼前的爆炸更是讓他不自覺的跪立起身。

　前頭的士卒在大叫，可白廣恩隻覺得自己耳朵嗡嗡作響，根本就聽不見什麽聲音。

　緊接著箭樓裡就往外射出一陣陣鉛彈，打在地上。

　被炸蒙了的明軍士卒站起身來很快就被鉛彈打倒。

　哀嚎聲被火器發出來的聲音所掩蓋。

　但禁溝裡的回音越來越響。

　劉熙聽到爆炸聲，就知道偷襲錘匪的計劃失敗了。

　恨不得直接上前宰了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白廣恩，可是這小子抱上了洪總督的大腿，只能好好敲打一二。

　賀今朝他也忒惡心了！

　行軍打仗如此穩妥，根本就不給他偷襲的機會。

　待到白廣恩等殘存士卒被拖拽回來後，劉熙只能差人把升起千斤閘的裝置破壞掉。

　絕不能讓錘匪七天就攻破七道關卡。

　賀今朝想要運輸火炮前往潼關關城下，他得好好拆一拆關卡。

　劉熙打不過賀今朝，連夜調來大批麾下士卒，舉著火把，一道門一道門的破壞，並且用石頭填滿門洞。

　老子直接棄守拖時間，不跟你硬鋼。

　待到天亮之後，周達帶著人去外面清理地雷，同時收斂明軍的屍體，以免造成疫病。

　受傷沒死的明軍士卒，大抵也都到了快要死的地步。

　巡底關上並無一個明軍露頭。

　賀今朝拿著望遠鏡打量，對著左右道:“空城計也不是這樣擺的啊！”

　“主公，明軍興許有詐。”

　楊文嶽持謹慎態度，昨天夜裡官軍偷襲失敗後，可是忙活了半夜。

　“大帥，我去帶人探查一二，萬一明軍也埋伏了地雷，我等就得小心一些。”

　牛有才請命，畢竟地雷如此好用，難免不會被官軍給學了去。

　總在戰場上廝殺的人，若是沒有一點學習精神，大抵早就成為炮灰，屍骨無存了。

　賀今朝頷首，叫他小心一些。

　牛有才領命之後帶著人往裡突了一下，再派人去翻過城牆瞧瞧。

　待到小心反饋回來之後，賀今朝忍不住搖頭:

　“這個守衛潼關的，倒也是個明白人。”

　楊文嶽捏著胡須，本想著快速攻克潼關，這下子要耗費如此長的時間清理城門。

　否則連火炮都無法運過去，那後面的關卡還怎麽打?

　最重要的是萬一下一關的官軍守關是假象，他們依舊在填充門洞，實在是難以招架的大工程。

　“不急，縱然是洪承疇得了消息之後，也得花費數日才能趕回來，這還是最緊急的情況下。”

　賀今朝倒是覺得潼關領頭的處置法子，有點意思。

　既然守不住，那我就直接搞破壞，反正此地就這麽寬的路，你錘匪想要快速通過，絕對不可能。

　能多拖一陣就是一陣。

　“大帥，那我們便先布置好炸藥包，然後點燃，轟壞的更加徹底一些。”

　周達倒是也不懼這種事。

　賀今朝思索了一會，那種千斤閘一旦無法升起，就只能搞壞牆體，讓千斤閘倒下。

　“辛思忠帶著人去勘探一二。”

　賀今朝直接叫了一個中隊的礦兵去幹這種事，屬實是撞倒他們手裡去了。

　辛思忠帶著人爬上關城，與幾個經驗豐富的礦工交流。

　劉熙看著前面，又看了看身後忙碌的士卒。

　他不清楚這種魚死網破的招數能夠拖延錘匪多久。

　其實他希望賀今朝能夠放棄攻打潼關！

　即使洪總督帶著援軍回來，因為道路不便，也難以救援富庶的西安府。

　可目前而言，錘匪依舊在清理關門。

　劉熙隱隱猜出賀今朝是親自帶隊指揮的，否則像這種情況，帶隊將軍總得往後方報告最新消息。

　亦或者說錘匪接到的命令，就是無論遇到什麽困難，都得攻克潼關。

　一想到這裡，劉熙的臉色就十分的難看。

　白廣恩已經耳鳴已經送到主城內修養去了，這裡的一切都要靠劉熙指揮。

　他無比期望洪總督不曾距離潼關太遠，可以率領大軍歸來。

　在劉熙的日夜期盼當中，洪承疇自然是接到了他的消息。

　錘匪攻打潼關?

　洪承疇站在大廳內思索，眼看著剿匪的日期沒剩下多少時間。

　他要不要借著這次機會，直接放棄這群賊寇，回到自己經營了許久的陝西。

　洪承疇相信以賀今朝那種陰險狡詐的性子，必然會趁機佔據陝西各地。

　他來打潼關，絕不是為了逼迫自己迅速回援。

　而是要控制潼關，從而不讓自己回陝西，他好慢慢佔據整個陝西。

　洪承疇一下子就猜透了賀今朝的戰略。

　他全佔山陝，然後南下四川，興許會佔據河南、湖廣等地，便找機會揮師東進，進取天下。

　如今大明東北方有後金韃子肆虐，他不想過早的去跟韃子血拚，讓大明坐收漁翁之利。

　洪承疇早就猜出來賀今朝其志不小，不曾想他真的趁著自己奉命剿滅河南、湖廣等地的賊寇，就開始運作起來。

　“總督?”

　一旁的盧象升見洪承疇陷入了深思當中。

　“你可知賀今朝的名字?”

　盧象升頷首，據俘虜的賊寇交代，當年與高迎祥闖皇城去殺皇帝的就是他主使的。

　而且在河北自己也與他交過手，特別是被他扮演天雄軍和保定總兵梁甫的身份潛入京師的事情，讓盧象升對他印象極為深刻。

　一個小小的驛卒，還妄圖想要翻天！

　如今全佔山西，又俘虜了兩個藩王，讓他們去掃大街的事情，可謂是名動天下。

　當然盧象升也聽說過賀今朝與八個姑娘的吹逼小故事，他倒是認為這不是很真實。

　縱然一個人荒淫無道，身體也遭不住的。

　雖然他盧象升本身就是個異類！

　如果那個驛卒賀今朝同樣是個異類的話。

　早就在乾驛卒的時候就享有一定名頭，不會如同星辰一樣，突然崛起。

　“他怎麽了?”

　聽到詢問， 洪承疇一板一眼的道:“此子正在攻打潼關。”

　盧象升聽完之後，急忙往地圖走去，仔細看了看:

　“潼關險要，短時間內無法攻克。

　他是要策應河南、湖廣等地的流寇，讓我們無法在陛下制定好的期限內完成剿匪。”

　洪承疇承認盧象升說的有道理，潼關乃是天下少有的險峻之處，周遭路程綿延四十裡。

　縱然賀今朝想要率領大軍攻擊，那種狹窄的地形，他也無法擺開陣型。

　當年諸葛亮帶領數萬大軍攻打寶雞縣，郝昭幾千人，都能讓諸葛武侯吃癟。

　更不用說比不過諸葛武侯的賀今朝了！

　但洪承疇依舊覺得事情沒有這麽簡單，只不過嘴上沒有承認罷了，他需要更多的消息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