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夢婷聽她一直在詢問那個二車間工人，不禁有些奇怪。

　“婉清，你問那麽仔細做什麽?

　反正他隻想從廚房順個南瓜，就算被抓了，廠裡挺多私下批他一頓，畢竟不是什麽大錯，更何況他還沒得手呢，你就別再糾結了。”

　何婉清並不理會她的話，反而問道:“夢婷，你好好想想，能不能記起那個人的長相。”

　陽夢婷皺著眉頭，想了好半天。

　“他長的不高，挺瘦的，臉挺普通的，沒什麽特點。”

　說到這，突然一拍手。

　“嗨，想知道是誰還不容易啊，到二車間問問，今天派了誰來拿冰糕不就知道了。”

　何婉清一愣。

　也對啊。

　一問就知道的事，何必繞這麽大的彎子呢。

　“夢婷，那你陪我去二車間找人問問吧。”

　陽夢婷有些不情願，可又不好拒絕，畢竟何婉清平日對她很不錯。

　她正要答應，突然清脆的鈴聲在工廠內響了起來。

　陽夢婷如遇大赦，長長松了口氣。

　“婉清，到吃飯時間了，這會去二車間只怕也找不到人，咱們先在食堂吃飯，說不準能撞見那個人呢。”

　瞧著手中拿著飯盒，匆匆從各車間辦公室湧出來的人，何婉清輕輕歎了口氣，隻得應允了。

　她和陽夢婷早早就打好了飯，在食堂門口佔好了位子。

　劉圖強說話算話，給兩人最鮮最美的魚肉，壓的飯盒緊緊的。

　陽夢婷樂呵呵地捧著飯盒，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要吃。

　“夢婷，先別忙著吃，幫我認認人。”

　陽夢婷認命地放下筷子，強忍著香氣撲鼻的紅燒魚，看著成群結隊走進食堂的人，有氣無力地辨認著。

　“不是他，不是他，也不是他……”

　何婉清見她念經似的喃喃自語，不禁有些頭痛。

　突然，陽夢婷跳了起來。

　“是他，就是他，他終於來吃飯了。”

　而她也終於能好好吃飯啦，哈哈。

　何婉清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精瘦的工人，穿著灰色工裝，正拿著飯盒，排在隊伍裡。

　“夢婷，你確定是他?”

　陽夢婷狠狠咬了口魚肉。

　“肯定是他，要不然眼珠子挖出來給你。”

　何婉清注視著那人，見他打完飯，跟同事們找了個位子，坐了下來。

　他坐的位置離她們不遠，何婉清能清晰地聽到他們的對話。

　“黃衛東，怎麽沒打紅燒魚啊，咱鞏師傅做魚可是一絕。”

　旁邊有人笑道:“你還不知道吧，黃衛東吃魚過敏。上次跟我吃飯，被我強塞了幾口魚肉，吃完沒多久，身上起了好些疹子，過了幾天才消下去。”

　同桌的幾個人都嘖嘖稱奇。

　“還有人吃魚過敏啊，那你可真是沒口福了。”

　“從小我媽就說我沒福氣，命裡帶窮的。”

　何婉清吃著白菜，眼睛余光瞥見，黃衛東嘴裡說著玩笑話，眼裡卻露出譏諷不屑的神氣，不禁一愣。

　宋麗萍輕輕拍了拍她的手。

　“婉清，怎麽不吃飯啊，發什麽愣呢?”

　陽夢婷吃的嘴裡滿滿的，還不忘調侃她。

　“宋姐，你別管，婉清要爭做標兵，抓出咱們廠的蛀蟲。”

　“什麽蛀蟲?”宋麗萍奇怪地問。

　陽夢婷添油加醬地把事情說了一遍。

　宋麗萍笑著搖頭。

　“這個黃衛黨是新進廠的，估計不懂咱們廠裡的規矩，才做出這樣的事。”

　何婉清一愣，“他是新進廠的?”

　宋麗萍點點頭。

　“他大概是半個月前進廠的。

　對，就是咱們給隆昌生產那天，我去二車間取樣，就是他給我登記的。

　當時我還奇怪，怎麽從來沒見過他，他說那是他第一天來廠裡上班。”

　何婉清怔怔地坐了半晌，掃了一圈食堂，見孟濤獨自一人坐在角落吃飯，遂起身向他走去。

　宋麗萍和陽夢婷面面相覷。

　“婉清今天怎麽怪怪的?”

　宋麗萍不解地瞧著她，陽夢婷卻嘻嘻笑了，在她背後道:“婉清，你的魚我可吃了。”

　陽夢婷不管她有沒有聽到，拖過她的飯盒就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鞏師傅做的紅燒魚太好吃了，每次都被工人們吃個一乾二淨，連魚湯都不會留下。

　只是可惜，魚太少了，每個人連半條都分不到，還沒等吃過癮呢，就只剩下魚骨頭了。

　宋麗萍輕輕拍了陽夢婷一下。

　“每次都是這樣，偷吃小何的東西，她雖然好說話，你也收斂點吧。”

　陽夢婷蠻不在乎地道:“宋姐，你也說了，婉清又不會生氣，大不了下個月從楊姨那做件裙子就行了。”

　何婉清沒留意她的飯，更不知道陽夢婷把她的紅燒魚吃了個乾乾淨淨。

　她來到孟濤的桌前，坐了下來。

　孟濤吃的快，這會飯盒裡就剩下點小白菜。

　見她過來，他迅速扒拉了兩口，把飯菜吃光，趕緊問道:“何同志，你找我有事?”

　他倆雖然在同一家廠，但是平日裡沒有什麽事，幾乎從不來往。

　何婉清瞅了眼空空如也的飯盒，無奈地道:“你的魚都吃完了?”

　孟濤怔了下，尷尬地搔搔頭。

　“何同志，你想吃魚啊……”

　早知道她問，就不吃了，給她留著就是。

　“你知道黃衛黨的來歷嗎?”還沒等他說完，何婉清就截住了他的話。

　孟濤一愣，瞧了眼黃衛黨，卻見他正盯著何婉清。

　見他的目光掃過來，黃衛黨狼狽地收回了眼神。

　孟濤警覺性很強，隻一眼，就看出黃衛黨有問題。

　他立即坐直了身子。

　“他的家在公社，這次聽說是頂替了他叔的工作，他叔沒兒子，只有兩個女兒都嫁出去了。”

　“那他跟田向東有沒有親戚關系?”

　孟濤搖搖頭。

　“沒有，跟田向東有親戚關系的，是三車間的張偉平， 他家跟張偉平也沒有任何關系。”

　他又想了半晌，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何同志?”

　何婉清沉著臉，把食堂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跟孟濤說了。

　孟濤一下子就聽懂了。

　“你懷疑黃衛黨這小子在南瓜裡做手腳?”

　何婉清遲疑道:“我說不好，總覺得有問題。他就算不知道廠裡的規矩，想從廚房裡偷點吃的，選什麽也不應該選南瓜啊。

　南瓜那麽大，根本就沒法從那麽多人的眼皮底下帶出食堂，他除非腦子有病，才會這麽做。”

　孟濤輕輕點頭。

　“有道理，不過眼下猜不出他到底要做什麽，我讓二車間的哥們留意他，看看他到底想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