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萬菊怒氣陡然而起,但又不得不強壓下去,跟他周旋。
“你放心,我一定不會忘記。”
她正想掛電話,眼睛突然瞄了眼時鍾,奇怪地道:
“對了,你怎麽這個點打過來了,這會醫院電話旁邊應該有人看著的。
賈建業,你可別亂來,真把這事泄露出去,你也沒好果子吃!”
她最後一句話已經聲色俱厲,正在餐廳吃飯的秦定邦嚇了一跳。
“媽,你在跟誰說話?”
柳萬菊趕緊安撫他。
“沒事沒事,媽在跟醫院的同事談病人,你好好吃你的飯。”
電話那頭的賈建業笑了。
“柳護士長,別那麽大的火氣嘛,我不是在你醫院打的電話,我是在西城那個電話亭打的。”
東廣百年前曾被朝廷劃為通商口岸,而西區更是外國的租借地,外國人曾在那裡建過幾個電話亭。
建國後,政府一直保留著,只是這幾個電話亭利用率並不高,尋常很少有人會用。
柳萬菊一下子就急了。
“你瘋了,不是說好有事打醫院的電話,你沒事跑那裡去打電話做什麽。”
賈建業沒回答她的話,反而旋即便掛了電話。
柳萬菊聽著電話聽筒傳來的嘟嘟忙音,氣的直喘粗氣,右手緊緊握著話筒,指甲都深深陷入到了肉裡。
他是故意的。
他故意去了遠離他家西區的那個電話亭,打了這通電話。
如果日後自己沒按他說的辦,他找警察自首,這通電話就是最大的證據。
畢竟,她家的電話幾乎都是從醫院打來的,他的電話混跡在其中,警察就算要追查,也很難查到實證。
如今,她真的後悔當初找上他了。
原以為他能把事情辦的漂漂亮亮的,即使不能把秦定坤趕出校園,也能逼他把那些他藏著的事全部都吐露出來,讓他自己在學校待不下去。
沒想到,賈建業這個蠢貨,也不知道怎麽搞的,非但沒傷到兩人一分一毫,還差點把自己搭了進去。
幸虧她提前準備得充分,如今即使警察懷疑她,也沒有任何證據,把她跟這件事聯系在一起。
不過,賈建業這邊,她真的要想辦法把事情解決掉,否則還真是個不小的麻煩。
她放下電話,還沒走回餐廳,電話又響了起來。
她緊緊閉了下眼。
這個賈建業,真的是太過分了,真當她是好拿捏的嗎。
她緊走幾步回到客廳,劈手拿起電話,怒氣衝衝。
“我說過我會記得,你到底還有完沒完?”
“小泗水,怎麽這麽大的火氣,是誰惹到你了,告訴你山哥,山哥替你出氣。”
電話那頭傳來低沉的笑聲,柳萬菊一下子愣住了。
真是沒想到,竟然是萬震山打來的電話。
“小泗水,怎麽不說話,是不是聽到山哥的聲音嚇傻了,那要不然我還是掛電話吧,免得把我機靈的小泗水嚇壞了,我可心疼呢。”
聽著萬震山調笑的話語,柳萬菊的眼眶瞬間就熱了起來。
距離上次聽到他的聲音,已經足足十六年了。
她覺得自己就跟做夢一般。
她拖著哭腔道:“山哥,你現在是不是回內地了,你這是在哪給我打的電話?警察盯著我,千萬別把你暴露了。”
萬震山輕聲道:“我確實在內地,不過眼下不方便去見你,我知道警察盯著你。
你放心,這電話我是搭了醫院的線打進來的,警察即使查,也只能查到醫院的號碼,查不到我身上的。”
柳萬菊這才放下了心。
她眼淚簌簌從臉頰上流了下來,隻覺得有滿腹的話想對他傾訴。
可一時之間,卻不知該說什麽。
兩人在電話裡沉默了一瞬。
最後還是萬震山打破了僵局。
“我聽說,你跟姓秦的離婚了?”
“嗯,離了。”柳萬菊淡漠地道:“他六十生日那天,他兒子來鬧了一場,揭了些以前的事,他就直接跟我離了。”
萬震山冷笑一聲。
“看來在他眼裡,你就算是跟了他十六七年,也比不過她那個死鬼前妻留下來的那對拖油瓶。”
“那不是挺正常的嗎,畢竟文燕瓊可是當初的軍隊一枝花,他為了追人家,確實花了不少心思。哪像是我,是使了手段才嫁給他的。”
萬震山聽柳萬菊的口氣有幾分幽怨,不禁輕輕歎了口氣。
“小泗水,你還是怨我當初拋下你和孩子,獨自去了港城?”
柳萬菊沉默半晌,才勉強笑道:“都過去十幾年了,還說這些幹嘛,怨也好,不怨也罷,反正都這麽過來了。”
萬震山緘默良久,最後還是輕聲道:“小泗水,我知道你心裡苦,可不管你信不信,當年我確實是想帶你和孩子一起走的。”
柳萬菊“嗯”了聲,“我信,你只是被秦文斌那個死鬼女兒給逼走了。”
萬震山驚詫地道:“原來你都知道了?”
“知道,是她親口說的,只不過,她不知道那個人是你。”柳萬菊更咽著道。
萬震山深深歎了口氣。
“是啊,你懷了我的孩子,我打算帶你和孩子一起去港城投奔我爸,本來一切都準備好了,誰知道就在我去醫院找你的路上,被那個臭丫頭看到了。
說起來,那個臭丫頭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誰,只是半個月前,無意中撞見我在菜市場偷一個老太婆的錢。
她倒是好記性, 竟然就這麽記住了我。
她發現我的行蹤,當街叫破,還報了巡街的警察,害的我被警察足足追了六條街,才逃跑了。可我不敢再去找你。
我爸給我倆安排的船就在第二天,我身上沒錢,根本沒法在東廣待下去了,又不敢去找你,怕被警察抓住,咱倆都沒好果子吃,我隻好先上了船。
我原本想著,等我到了港城安頓下來,再想辦法把你接走。
可我沒想到的是,我才離開內地不到三個月,局勢就緊張起來了,我根本沒法再進內地。
我知道,我現在說這些,都晚了三秋了,對你十幾年獨自扶養孩子受的苦,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但是,小泗水,我想告訴你,從今往後,我會好好照顧你。
等風聲過了,我就接你和兒子去港城,那邊比內地可舒服多了,兒子在港城受到的教育不是內地能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