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非誠一覺睡到了第二天早晨。

　　起床鈴是舒緩的音樂，余非誠很快蘇醒過來。由於不熟悉這裡的生活作息，他決定跟隨宇宙人一起行動。

　　好在宇宙人白天似乎沒有犯病的樣子，一聲不吭，翻身下床，疊被子，出門，行雲流水。余非誠也照做，兩人一前一後，來到餐廳。女護士在窗口打飯，幾個男護士在周圍不斷巡邏，維持紀律。

　　余非誠盡量不突兀地觀察四周。牆壁上掛了兩幅裝飾畫和一盆綠蘿，還貼了一張活動時間表。八點起床，十點睡覺，其余就是吃飯和一些康復活動。

　　窗戶開得很高，興許是害怕有人往下跳，因此室內白天也開著燈。桌椅的四個角都是圓頭的，餐具也全是塑料製品，房間兩側安裝了監控攝像頭，環境堪稱極度安全。

　　早餐非常寡淡，一根香蕉，一塊麵包，一杯牛奶。余非誠端走餐盤，故意坐在最角落裡。此處監控存在一小塊盲區，他將每樣食物掰下一點，放在圖鑒上驗毒。

　　似乎都沒什麽問題。余非誠放下心來，這才狼吞虎咽地開吃。他從昨晚到現在隻喝了一杯水，胃部空空如也，屬實有些難受。

　　九點是自由活動時間。理論上，在這段時間內，病人可以在指定的區域隨意行動。余非誠剛想四處探索一下，昨天給他引路的女護士突然出現在走廊盡頭，直直朝他走來。

　　“大川先生，我帶你去見院長。”

　　對了，好像是有這麽回事。余非誠頷首，跟在了護士身後。

　　宿舍、餐廳、禁閉室和活動區都在二樓，而院長室和診室則在三樓。一路上，許多身穿藍白條紋病號服的人與余非誠擦肩而過。他們與其說是在散步，不如說是在遊蕩，個個眼神空洞，精神萎靡。

　　突然，一個奇怪的聲音傳入余非誠的耳朵

　　“今天是，星期六。”

　　又尖又細，仿佛是掐著嗓子，故意擠出來的。

　　“今天是，星期六！”

　　他看見了聲音的主人。

　　一位矮個男人直挺挺地站在他前方，肚皮嚴絲合縫地緊貼著牆面，頭高高揚起，不斷重複著一句話。

　　女護士見余非誠被吸引了注意，隨口解釋道:“是他啊，你之前沒見過他嗎?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個日歷。”

　　真是無奇不有啊。余非誠在心中感慨，移開了目光。

　　兩人最終停在一間大咧咧地掛了院長室的房間門前，女護士禮貌地叩門。

　　“進來。”

　　好熟悉的聲音。余非誠皺眉。

　　果不其然，女護士推開門，高橋德美那張笑眯眯的臉又出現在余非誠眼前。

　　他在這兒做什麽?余非誠看向室內。

　　院長室內陳設著兩個書櫃，裡頭密密麻麻地擺滿了文件。木桌上一片雜亂，書籍和紙片攤成一團，連獎杯都倒在一旁沒有扶起。辦公椅背對著余非誠，上邊坐著個人，雙手搭在兩側的把手上，看不清表情。

　　“我在和院長談工作呢。你來得真不是時候。”高橋德美皮笑肉不笑。

　　“不打擾，我就問一句。”余非誠本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開口，“我能出院了沒有?我自我感覺非常好。”

　　三雙眼看向辦公椅，但那裡沒有回音。

　　高橋德美有些尷尬地撓撓頭:“看來是不能呢。大川先生，我剛也和院長說到這個問題，他對此並不同意。”

　　他委婉地向余非誠眨眨眼，一幅你別為難我打工人的表情。

　　“好吧。”余非誠聳聳肩，“那我究竟要怎樣才能出院?”

　　“至少要你保持現在這樣穩定而健全的狀態，再觀察大概一個月左右。”高橋德美思忖片刻，給出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

　　“行吧。”再糾纏下去就會顯得異常了，余非誠主動放棄，退出了房間。

　　午餐安排在十二點，而一點到五點通常留給物理治療。某些病人病情嚴重，需要進行電休克治療或者微創手術的，會安排在這段時間裡。剩下的病人則會前往圖書館或操場，不過他們大多數會聚集在活動室打牌。

　　晚上五點則是晚餐和服藥時間，之後是宣講會。護士和醫師聚集在一塊兒，組織病人分享心得和情緒，玩簡單的集體遊戲。

　　一整天下來，余非誠幾乎把能去的地方都搜了個遍，依舊沒有任何收獲，反而無聊得快要厥過去了。沒有手機，甚至連電視機都沒有，還反覆在狹窄的空間裡來回轉悠，是個人都待不下去。

　　七點半的時候， 他們被護士領著來到個破舊的小操場。地面濕漉漉的，還有充滿泥水的大坑，估計白天剛下過雨。四面都被高大圍牆緊緊環繞，唯有夜空是清澈的。

　　余非誠躲在隊伍最後，抬起頭來，深深吸了新鮮空氣。

　　自由可貴啊。他開始懷念他那個三十平米的小窩了。

　　“你在想什麽?”

　　突如其來的聲音把余非誠嚇了一跳，他扭頭，宇宙人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側，咧開嘴，露出滿口的黃牙。

　　“沒想什麽。”余非誠試圖敷衍過去。

　　“大腦空空，大腦空空的阿呆發愣能想些什麽呢?”宇宙人笑嘻嘻地盯著余非誠。

　　不是吧，不要在這種時候發病啊。余非誠環顧四周，沒人看向這裡。

　　“我會引領你的。”宇宙人神神叨叨地念著，“我會引領你的。”

　　忽然，他整個人向前衝來，直直撲到余非誠身上！

　　余非誠吃了一驚，沒來得及躲閃，被他撲了個正著。兩個人直接摔進了一旁的水坑裡，余非誠的褲子和衣服全都濕得一塌糊塗，連頭髮都裹滿了泥漿。

　　這下，所有人都看了過來，不少病人交頭接耳，發出竊笑。余非誠倒是沒感覺丟臉，只是有些無語，他一把推開還在掙扎的宇宙人，站起身來。

　　領隊的護士走到兩人面前，看看余非誠，又看看宇宙人，歎了口氣:“算了，今天的活動就到這裡吧。我帶大家去淋浴間。”

　　這也好。余非誠努力樂觀地思考，至少能早點把一身泥漿洗掉，還能換身乾淨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