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際的黑暗空間,數不清的腐化死屍、鏽蝕械體、世界碎片以及莫可名狀的殘骸在漂蕩,在時間的流逝,深淵的吐息中分解,化為塵燼。
黑暗的幕布中探出一條橫亙數千米的觸手,它緩緩掃過,將那些死去星辰的碎片收聚,吞噬,消化……似是意猶未盡,觸手表面長出密密麻麻的眼珠,無數貪婪的眼神看向無盡黑暗中唯一散發光芒的世界。
現世——無底深淵中唯一留存生命的世界,遍照諸界的偉大奇跡!
它的表面堆疊了重重屏障,身旁拱衛著許多改造後的深淵世界,如一尊尊守衛屹立於王的身旁。
而就在觸手怪物露出貪欲的一瞬間,距離現世至遠,深淵極近的世界突然爆發出劇烈的波動!
紅色的激光如漫天飛雨,帶著莫可抵禦的威勢衝入深淵,瞬息貫穿了巨大的觸手,將其化為灰燼。
這僅僅只是前菜,隨著無聲的嗡鳴傳蕩入而出的,是千萬幻滅的炮火,就像在黑暗中點燃一顆星辰,極盡璀璨!
這位達到了四階,被冠以主祭官稱謂的怪物發出痛苦的咆哮,無力維持自身的狀態,被深淵引力捕獲,朝著深度區域跌落。
拱衛現世的歎息之牆冷眼,強硬的傳達出自身的意志。
——覬覦現世者,死!
與此同時,各個深淵觀測到這一幕的喚名者,主祭官乃至其上的深淵大君們都不約而同的發出嗤笑。
“今天真有意思,這是哪家的笨比,敢跑到安全區撒野。”
——深淵·安全區·歎息之牆。
作為抵抗深淵的前哨站,歎息之牆經過聖律會的超現代化改造,配備有最先進的激光武器,核能武器以及量子武器,常年有五階駐扎,為震懾深淵而存在。
這裡沒有荒蕪之鄉的荒涼,十分熱鬧,產業完備人員眾多,幾乎可以看做一座城市。
煉獄軍團就在這裡駐扎。
第七探索組所在,燈光明亮的會議室內,年近五十的陳女士坐在會議桌首位,任由下方軍官如火如荼的討論,也不說話,只是摩挲著手腕上銀色的鐲子,目光凝視虛空。
“所以,他為了掩護你們三人撤離,親自對上了那位喚名者?”
“是……”一旁的威廉虛弱的回應,眼神透露著焦慮,“還請趕快派……”
“派什麽?”一位光著左臂,胸口紋著小豬佩奇的絡腮胡哈哈大笑道。
“你不會覺得他還能活下來吧?那可是喚名者,比一般的三階還要強悍!況且都過了這麽久,去了說不定也只能看到一堆排泄物了,哈哈哈哈!”
話音落下,便有半數像他一般不修邊幅的人跟著笑了起來,臉上說不出的快意,就差載歌載舞了;而另一邊穿著整齊軍裝的人則面無表情的看著這些人,握緊了拳頭。
“對流血犧牲的同僚幸災樂禍,一群蟲豸!”一位年輕的軍官冷聲開口。
煉獄軍團作為負責開拓、探索深淵的軍團,需要的人數比其他三大軍團加起來都多——探索無底深淵的每一秒都伴隨著無數人員的犧牲,這是只能拿命去填的深坑。
也因此,光靠聖律會的軍隊完全不夠用,只能對外招募邊荒的適格者們。
邊荒那旮遝,由於和深淵直接的接觸,常年受深淵輻射的影響,環境也就比表層區好一點,地域廣闊卻資源匱乏,又遠離文明的現世,聖律會平常都懶得管轄。
——這些直接導致了邊荒群魔亂舞,
暴亂組織橫行的亂象。 可以說,地位堪比哥譚的邊荒,那裡的人不能說全都是壞胚,只能說一板磚砸到十個人,九個拉到現世都會判死刑,還有一個無期徒刑。
這些刀尖舔血的適格者們來到煉獄軍團,個個都是刺頭,肯定少不了惹事,可偏偏不能武力鎮壓。
畢竟雙方只是合作關系,你給錢,我賣命,暴力破壞只會雙輸。
也因此衍生了一項不成文的規定,當矛盾爆發時,雙方派二階擂台競技——勝者通吃,敗者食塵。
至於為什麽是二階?自然是因為一階地位太低,三階破壞性太大,只有中堅的二階最為適合解決矛盾。
靠著這默認的規矩,煉獄軍團維持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平穩,直到4年前淮蘇的到來。
一開始,誰都沒有在意老祖長帶回來的那個小豆丁,以為是老人家在晚年心靈空虛的慰藉。
直到15歲淮蘇開啟序列【河伯】,加入原暗小隊,完美進行了多次深度探索。一年後晉升【湘君】,接過隊長職位,在任期間小隊死亡率創下軍團新低!又過一年,淮蘇達到【湘君】的巔峰。
17歲的二階巔峰!
這種成就,即使放在現世的那些大家族也是天賦異稟,有五階之姿!
放在玄幻小說裡,至少也是個聖地聖子。
而淮蘇在這兩年替軍方打趴了不知道多少邊荒的二階,這些小隊長自然對他恨得牙癢癢。
而絡腮胡更是刺頭中的刺頭,曾和淮蘇爆發過不小的衝突,雙方矛盾深種。
威廉衝上去給了絡腮胡一拳,憤怒道:“你特娘的找死!”
“組長,我申請去給淮蘇收屍。”一片混亂中,金發碧眼的英俊青年躬身開口。
他叫丹尼爾,歐洲貴族之後,家族在軍方有些勢力,也是一位青年才俊,但心高氣傲目中無人,因為某些原因和淮蘇有著不為人知的矛盾。
他這番話看似情真意切,實則充滿惡意。
收屍一詞一出,幾乎是默認淮蘇已經死了。
陳女士開場到現在一直保持著沉默,聞言轉過頭,深邃的眸子盯著他,似是能看穿人心底最深處的齷齪。
丹尼爾的額頭漸漸冷汗密布,臉上露出不自然的笑容:“我……”
“死了就是死了,你在怎麽氣急敗壞他也活不了!”咆哮聲響徹在每個人的耳旁。
被簇擁的絡腮胡鼻青臉腫,指向被軍官圍住的威廉,叫囂道:“他死了,渣都不剩的那種,你苟叫什麽!”
“嘭!”
會議室的大門被重重踢開,渾身鮮血的淮蘇大步走了進來。
精壯的上身布滿了見骨的傷痕,露出森白的骨頭,不斷新生的肉芽與逸散的黑氣交錯,詭異而凶煞。
那是原身的本性【自愈】在和深淵輻射對抗,以肉身為戰場展開的廝殺。
足球大小的蟲頭被拋到絡腮胡懷裡,淮蘇所過,人潮不自覺的分開。
蹲在瑟瑟發抖的絡腮胡面前,淮蘇拍了拍他的臉,輕聲道:“笑什麽那麽大聲?說出來讓我高興一下。”
大漢顫巍巍的看了眼懷中凶神惡煞的頭顱,那猩紅的複眼中透露出滔天的戰意,嘴巴張闔似是在怒吼,兩腮的骨刺高突,上面殘留的溫熱仿佛從未死去。
那是喚名者的腦袋。
它死了,死在淮蘇的手裡。
感受著淮蘇身上毫不掩飾的惡意,他咽了口唾沫,試圖保留最後一絲尊嚴,“我們正在商量怎麽救你呢,沒想到……”
話隻說了一半,他的腦袋便被淮蘇往下一摁,突破了層層阻礙,嵌入大地之中。
淮蘇環顧四周,先前那些大笑的人紛紛低下頭不敢直視,他冷笑:“為同僚的死而歡呼,可笑!”
“要知恥,知道嗎?知恥!”
寂靜中,他對威廉點點頭,又看向英俊軍官,嬉笑道“主動提議幫我收屍,丹尼爾,我真是謝謝你啊。”
丹尼爾低頭不語,面色難看。
“沒事的話都滾吧!我和陳女士有話說。”,淮蘇開口趕人。
等所有人離開,淮蘇癱坐在座位上,咳出一口深黑色的血,皮膚崩裂,好像破碎的瓷娃娃。
黑血落在地磚上,滋滋冒泡,將光潔的地磚腐蝕成灰。
那是伽拉殘留在體內的力量,不斷腐蝕他的肉身。
柔和的綠光亮起,陳女士來到淮蘇面前,幫他壓製住了傷勢,把逸散的黑氣封印。
“乾得不錯。”老婦人讚賞的摸了摸淮蘇的頭。
淮蘇扯了扯嘴角,“代價可不小。”
為了對抗伽拉,他在沒有滿足條件的情況下強行晉升三階·雲中君。
晉升一時爽,事後火葬場。
雖然不至於隕落,對他卻也是極大的創傷,放到玄幻小說裡就是本源受損這一級別的傷勢。
即將從【湘君】跌落為【河伯】,靈魂與肉身更是因為長時間的暴露在深淵中,受到了巨量的深淵輻射。
虧到姥姥家了。
“活下來比什麽都好。”陳女士一眼就看出他的狀況,安慰了一句,沉吟少許,把手腕上的鐲子取下,遞給淮蘇。
“戴著他,對你有好處。”
淮蘇戴上,瞬間感覺有充沛的生命力灌入,不同於【自愈】的那種硬漢猛乾,而是溫柔的輕撫,細水長流,像是在泡溫泉一般舒適。
“……淮蘇,離開軍團吧。”片刻的安靜後,陳女士說道。
“因為深淵輻射,你的靈魂沉澱度過高,不能呆在深淵了。”
無底深淵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輻射,倘若不做防護,受到輻射的靈魂會進行沉澱,類似於氣體凝華為固體。
整個過程無聲無息,可能前期還跟常人無異,而當沉澱到一定程度,靈魂與血肉就會發生畸變,惡墮成怪物,沉淪於深淵之中。
淮蘇也明白這個道理,自然不會呆在深淵找死。
只是這一走,沒有奇遇的話,怕是十年內回不來了。
“挺好,好久沒回現世了呢,”
“想去哪?”
“……東煌怎麽樣,不僅是故鄉,還有著燭龍遺光和形而下學的雙重禁魔,對遏製深淵的汙染應該不錯。”
悖論刻印·燭龍遺光,有著和【人造太陽·形而下學】類似的威能。是燭龍犧牲自身序列之路存在性,獻祭龐大神性與東煌國運締結的奇跡。
它二次加固了東煌全境,完成了絕地天通,無形無質卻無處不在,威能輻射東煌全土。
在那裡,深淵輻射會受到最大力度的削減,潛移默化的降低他的靈魂沉澱。
也只有東煌,靠著雙重壓製敢收他這個等級靈魂沉澱度的人。
“好,就當是去度假了,多看看現世,你這麽大了,總不能一輩子待在深淵。”
“交些朋友,別人的十八歲青春張揚,我可不希望我家的孩子只能待在這鬼地方……”
“遊戲,美食,風景,大學,戀愛,這些不經歷一下就太可惜了。”
說到這些,老人來了興致,語氣也輕快起來。
看著絮絮叨叨老媽子似的老人,淮蘇目光柔和,應和著她的話。
“對了,要是能找個女朋友就最好了!”陳女士興致勃勃的說著,注意到淮蘇窘迫的表情,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