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河與大江的交匯處,這裡無數山川懷抱,雖然河兩岸的高山峻嶺給交通帶來不便,但河運卻是十分發達。
夜幕下,大江兩岸景色暗淡,一條小船晃晃悠悠地漂流在平緩的江面上,船上站著兩名男子,他們面色凝重的望著前方不遠處停泊的一條大船。
……過不多時,小船便接近停泊在江邊的大船,只見小船上的兩人,腳尖一點,瞬間變化作飛鵬,疾速掠向大船。
待二人輕飄飄地落在大船的甲板上時,便有幾名手持武器的人,從船艙裡迎了出來,其中一名領頭的,快步走到來人面前,恭敬地說道:“見過程先生!”
“去現場看看!”
來人正是程清玄和叔山,此時他們也沒有心情和手下多說,直接邁步朝船艙走去。
“諾!”領頭的探子見此,不敢耽擱,應了聲後,便頭前帶路。
船艙中十一具屍體,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屍體邊上更是成片成片的黑褐色,那是血液乾枯凝結後的表現。
“從傷口上來看,凶手沒有動用武器,像是用強橫的指力,迅速將人殺死。”船艙通風性不是很好,領頭的探子,見程清玄眉頭緊蹙的樣子,還以為他是受不了艙裡的氣味,便迅速地開始介紹勘察現場的發現,道:“凶手實力高強,目的性極強,被害的兄弟們似乎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
程清玄聽著領頭探子的匯報,沒有任何表示,同來的叔山卻是俯下身子,仔細開始檢查屍體和現場。
“他沒說謊!”沒過多久,叔山強忍憤怒和哀傷,站起身對程清玄點了點頭,說道:“情況和他說基本一致。”
聞言,程清玄目光在船艙內掃視一圈,眉頭緊鎖,說道:“仲山他們出發的消息,有多少人知道?”
“我們的行程,一般只有管事的和執行人知道,其余人都不會告知。”沉吟片刻,叔山回答道:“應該不是內部的人。”
“海老、棠玉是管事的。”事情似乎迷霧重重,程清玄心中略一琢磨,便將目光落到領頭的探子身上,說道:“你們又是如何找來的?”
“屬下是奉棠潔姑娘的命令,前來接應的。”領頭的探子被程清玄銳利的目光注視著,很是不自在的動了動,旋即躬身回道:“我們到達穎州時,發現仲山先生並沒有如期到達,便傳訊回去,而後棠潔姑娘就讓我們沿江查探。”
程清玄眉頭依舊緊鎖,淡淡道:“除了船上,可在附近探查過?”
“有。”領頭的探子不敢隱瞞,說道:“據調查回報,碼頭附近前幾日來了一個奇怪的人,這人身上披黑袍,頭上帶帽,沒人注意到他的長相,且形跡十分可疑。”
“哦!”這事有些蹊蹺,程清玄繼續問道:“那人現在行蹤呢?”
一查到這個消息,領頭的探子便極為重視,可是任憑他把穎州城翻了個遍,也沒有找到可疑之人的身影,所以聽程清玄的問話,他有些惴惴不安地說道:“沒查到,那人在前天夜裡就莫名消失,兄弟們在怎麽努力,也沒尋到半點蛛絲馬跡。”
聽了這話,程清玄還沒來得及繼續開口,一旁的叔山便忍不住,斥道:“大活人難道還能憑空消失不成?”
“叔山先生息怒。”領頭的探子先是對叔山恭敬地拱了拱手,這才說道:“穎州這邊我們人手不夠,確實沒辦大范圍排查。”
程清玄知道叔山與被殺的仲山感情很好,可這也不是他無端發怒的理由,便呵斥一句:“這不是他們的問題,你莫要被情緒左右思考能力。”
“呼!”重重的吐出一口胸中淤積的濁氣,
叔山這才平複情緒,對領頭的探子,歉意地點了點頭。讓過叔山歉意地目光,領頭的探子望向程清玄,說道:“先生,不知接下來該怎麽做?”
“把屍體收攏一下,找地方火化掉,然後把骨灰送回澹州。”稍微思忖下,程清玄便有了主意,道:“通知小潔,讓南邊的兄弟們注意查找黑袍人,有消息的話,第一時間通報到我這邊。”
“是!”
程清玄沒有理會在船艙忙碌的眾人,而是帶著叔山走到甲板上。
“先生,現在怎麽辦?”沉默的跟在程清玄後面,待四周無人後,叔山終於忍不住說道:“難道真的就只能乾等著嗎?”
身後叔山情緒極重的話語傳來,程清玄沒有回頭,望著夜幕下的大江兩岸,過了片刻,他才沉聲回答:“我去趟信陽,你就同他們一起和小潔匯合。”
“會不會太冒險?”雖然知道程清玄武功高強,可是信陽那邊是長公主的老巢,叔山擔憂他一個去會有危險。
“沒事,我心裡有數……”
……………………………………
“早睡早起,保重身體!”
寅時,一道敲鑼聲過後,更夫那賦有特殊韻律的聲音便響了起來。棠府燈火尋聲依次點亮,丫鬟嬤嬤們忙著點火燒水,準備給主人洗漱,做早飯。
“少爺,今是乘坐馬車還是?”棠玉捧著官服來到棠平的房間,輕聲叫醒他後,一邊服侍他穿戴官服,一邊出聲詢問道。
夜裡本就沒休息好的棠平,這會精神確是不太好,聽到棠玉的詢問,他想都沒想,答道:“馬車,記得先把火盆點上。”
見棠平‘渾渾噩噩’的模樣,棠玉笑了笑,應道:“是!”
等他穿戴整齊,又有丫鬟端來熱水,服侍他擦臉、刷牙,一通忙碌後,棠平睡意盡去。
……寅時過半,棠平吃過早飯後,才帶上官帽,登上早已等候多時的馬車。又是一次大朝會,本來以棠平的官階是不用參加的,但這次朝會是要對出使北齊的官員做出封賞,所以同上一次國戰後的朝會一樣,他被特許參加了。
白茫茫的天河大街靜悄悄的,馬車勻速地在大街上行駛,車廂內碳火燒得正旺,暖和至極,棠平半倚在柔軟的毛毯上,望著火盆怔怔出神。
其實對於仲山的死,棠平心中並沒有表面那麽平靜,這次不同以往,自己一名核心麾下被殺,他麾下的勢力卻毫無察覺,這無疑是可怕的。
“希望程清玄早點有收獲吧!”
棠平呼出一口白氣,在心中咕噥一句,這麽多年來,蝴蝶效應越來越大,由‘上帝視角’帶來的便利漸漸消失,他開始不安和惶然。
仲山的死也是給棠平敲響了警鍾,他已經慢慢參與了遊戲,中途想隨意退出,可沒那麽簡單。好在這一切棠平早有心裡準備,不然以他過往的心性,怕是要惶恐一段時間了。
心中裝著事,時間就過得特別的快,馬車很快就來到宮門外。車外天氣寒冷,棠平沒有第一時間下車,而是臥在溫暖的車廂中等候著。
棠平不是第一個到達宮門前的,有很多朝中老臣為了表示勤勉忠君之意,每次大朝會都是大半夜就來排隊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棠平迷迷糊糊快要睡著時,車夫的聲音響起:“少爺!范尚書的馬車到了。”
晃了晃腦袋,棠平掀開車簾,一股冷意迎面而來,他整個人頓時清醒不少。宮門前許多同他一樣待在車裡等候的大臣,這時也已經下車開始排隊,熙熙攘攘,人員眾多,看見這一幕,棠平也沒在耽擱,瀟灑地跳下馬上,稍微活動一下身子,整理好身上的官服,這才朝范建走了過去。
棠平與范建的關系,在京都不是什麽秘密,這會見他向范建所在靠去,也沒人會覺得有什麽意外。
“見過諸位大人!”
范建在朝中經營多年,加上林若甫一脈的官員,此刻他身邊圍攏的人可是不少,棠平走近後,就恭敬地開始行禮打招呼。
看著范建身後的范閑,在看他身前恭敬行禮的棠平,不待范建開口,不遠處的吏部尚書,就率先開口嘲弄道:“父子、翁婿三人同時上朝,莫說本國開朝以來,就算當年的魏氏天下,似司南伯這般的,也是極為罕見,當真是春風得意啊!”
人紅遭人嫉,所以范建對於那些平日裡就不對付的大臣之言並不在意,只見他伸手虛扶一下,待棠平直起身來,才呵呵一笑,對左右官員道:“兩個孩子都是初出茅廬,以後還請諸位多多關照、提點。”說完,范尚書便親自領著兒子和女婿,開始和場中大臣問安。
這一過程,范建竟然理都沒理吏部尚書,似乎是沒聽見對方的嘲諷一樣。
“吱呀吱呀!”
就在宮門前各個大臣開始聚堆聊天時,宮門起匙的聲音響起。不多時,三名太監就從緩緩拉開的宮門處走了出來。
大約是習慣的緣故,一聽宮門處熟悉的動靜響起時,本來還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的大臣,頓時停止寒暄,整理身上朝服,昂首挺胸的開始按官位品階排起隊來。
三個太監出了宮門站定,見場中井然有序,中間那位明顯地位較高些的太監,一揮手中拂塵,柔聲說道:“諸位大人辛苦了,這便請吧!”
第二次上朝,棠平已經可以對宮門處長槍如林的禁軍和內門處的帶刀侍衛視若無睹了。不像第一次入宮時,好奇他們審視的目光和毫無煙火氣卻富麗堂皇的皇宮。
………………也沒用多少時間,在太監的帶領下,長長的隊伍,便步入威嚴十足的太極宮中。站在隊伍末尾的棠平,也沒去看早已端坐在龍椅上的慶帝,而是仔細的打量起太極宮的內部裝飾,甚至在心中還拿這裡與北齊皇宮做起比較。
“也不過如此!”掃視一圈後,棠平便在心中暗自咕噥一句,太極宮雖然也是雕龍描鳳,畫工精妙,紅柱威然,但比起北齊那座天光水色富貴清麗融為一體的皇宮來說,終究是要遜色幾分。
今日朝會的主題,不外乎就是大皇子和使團的事,當然這裡討論商議的並不是爭道一事,而是有關西軍將士和使團官員的封賞事宜。
耳邊聽著吵吵嚷嚷的聲音,棠平似乎對這些已經提不起興趣,如今的他,已經學會用平常心看待這一切。
……
……
“……范閑……一等男爵,正二品……棠平……進封伯爵,明威將軍,宣撫使,正四品……林文靜……”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百無聊賴的棠平腿都要站麻時,針對使團成員的封賞詔書,才在太監的尖聲中有規律的唱了出來。
這篇詔書怎麽聽都有些奇怪,殿上一下子就安靜了起來,本以為只是一般的例行賞賜,眾大臣也並不如何關心,可棠平這個名字的封賞似乎……看似棠平得到的好處比范閑還多,其實不然,爵位是分終身和世襲的,像棠平這種無品階的爵位,一般都是終身的而已,真正讓群臣意外的是宣撫使這個官職。
太監那尖銳的聲音還在繼續,范閑、林文靜、棠平等被念到名字的人,早已跪拜在殿中,叩謝聖恩。
皇帝陛下坐在龍椅之上,視野極好,群臣的神色一一落入他的眼中,不過撇了眼案幾上那新劃定的天下輿圖,他就不想在這時聽這些人吵嚷,反正詔書已經下了,就算他們有別的意見那也得忍著。
好在封賞雖盛,但也還在群臣的接受范圍之內,待太監那獨特韻律的聲音停止後,眾人紛紛送了一口。不論與范家的關系如何,這些大臣們也不會願意看范閑和棠平這麽年輕,便獲得太高的權勢地位,雖然立場不一樣,考慮問題的方向也不一樣,但這一刻想法卻極為相似。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還是那個宣讀詔書的太監出列唱道,今日所有事情皆以經商議妥當,所以這是要退朝了。
站了這麽長時間大家也累了,所以臣子們也沒再多事,請了聖安後紛紛往殿外退去。
棠平沒等范建和范閑一起,因為他們被慶帝留下了。
“棠將軍,一同走走?”就在棠平剛剛轉身邁步時,一道疲累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聞言棠平停下腳步,眾臣略帶古怪面色從棠平身邊走過,他們可是清楚大皇子和太子也被陛下留在殿中,等待禦前議事,唯獨二皇子……如今這二皇子找上范家女婿,這其中……
“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 仿佛對什麽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裡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麽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於後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然後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於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