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麽,初秋的北齊上京城,這淅淅瀝瀝的小雨說下就下,先前來時還是暖陽高照,這會便已是秋雨加微風。站在屋簷下看著院外的雨景,棠平竟然覺得涼意陣陣,便緊了緊身上的衣服, 對一旁的海棠說道:“你還跟我一起回別院嗎?”
蓬的一聲,海棠撐開太傅為他們兩人準備的油布傘,率先朝小院外走去。見海棠沒搭理自己,棠平索性連傘都沒打開,快步追上海棠,湊到她的身邊,同撐一把傘的在雨中行走。
雨越下越大, 海棠便把手中的傘向棠平這邊偏了偏, 忽然歎道:“是肖恩讓你來見莊大家的嗎?”
雖然二人鞋下已然全是積水, 但兩人依然是懶散的拖步前行。棠平低頭看著自己那被積水浸濕的鞋子,再海棠那沒有與積水碰觸的鞋底,他笑著應道:“他一路上教了我許多,可以算是我的半個老師了。”
“那你為什麽還要跟我合作?”海棠平靜地開口說道。
收回打量腳下的目光,棠平抬頭環視一眼街上那些在雨中形色匆匆的人們,這一刻他神色變得複雜的回答道:“與其讓他在囚禁中沒有尊嚴的死去,那不如讓他死得有意義一些。”
“我師兄、何道人、上杉虎、還有沈重,面對這些人你有什麽好的想法?”海棠點了點,轉而給棠平說起一些比較‘隱秘’的消息。
其實棠平也沒明白海棠這是要鬧哪樣,索性他就直接發問:“你要殺肖恩,你師兄也是要殺他,為什麽你師兄不是和你站一邊?”
“除了被關在柙中的那頭虎,沈重和何道人同樣也想殺肖恩。”海棠沒有回答棠平的問話, 而是滿臉認真的幫他分析問題。
有前世的那些記憶,所以海棠的話並不能影響到棠平,他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原來海棠姑娘你也對這些心知肚明啊!”
“嗯!”像是聽不出棠平話裡有話,海棠平靜地承認後, 說道:“皇帝要肖恩活,太后要肖恩死,很簡單也很複雜,所以我選擇相信你。”
“我謝謝海棠姑娘的信任啊!”這麽離譜的理由,棠平深吸一口氣,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後,他對海棠呵呵一笑,拱手行了一禮道:“都說事人以誠,海棠姑娘你……”
“實話!”海棠唇角微微翹起,“他們都是為了肖恩嘴裡的秘密,但你不是,從我第一次見到你時,就能感覺到你對那個秘密是真的不在乎。”
棠平心頭微怔,不說有前世記憶的存在,就算沒有,第一次見到海棠時,他也早就從肖恩嘴裡知道神廟的消息了,所以海棠這樣說也沒錯。
……見棠平沒有接話, 短暫的沉默一會, 海棠淡淡的開口說道:“以後我可以出手幫你一次。”
聽這話,棠平知道海棠或許是誤會什麽了,但他也沒有解釋的意思,淡淡一笑道:“雖然不知道有沒有求你的時候,不過你這個條件說服我了。”
“那就謝謝棠大人了。”這麽欠揍的話,海棠本不想理會的,不過想到還有事要他幫忙,便附和一句,說道:“理理想見范閑,你好人做到底,也幫我解決了如何?”
記憶中是有‘借種’這一個橋段,自己的出現,導致海棠和范閑的交集變少,所以棠平覺得有必要幫大舅哥找回即將錯失的桃花,便說道:“雖然這事比之前的事簡單,但你又準備了什麽價碼呢?”
“棠大人不去做生意可惜了。”
“多謝提醒,要是官場混不下去了,我指定卸甲歸商。”
“你果真能舍得?”
“誰知道呢?”
二人說說停停,不知不覺間就走到別院與皇宮的分岔道,海棠突然駐足,棠平一個不注意,就踏出油布傘的遮蔽范圍,被紛紛落雨當頭淋下。
“呵呵!”見到棠平轉身一臉幽怨的看著自己,海棠不由得輕笑一聲,說道:“事情你已經答應,那我就先回去了。”說著,也不再管棠平,轉身就往皇宮的方向走去。
看著海棠消失在雨中的背影,棠平笑著搖了搖頭,把手中的傘撐開,一步一步的向別院出發。
……
陰雨綿綿的天氣,讓別院附近本就安靜的街道,更加見不到人影了。緩緩前行的棠平,在路過一個巷口時,聽到身後有幾聲悶響傳來,但他神色如常腳步也未停歇。
“踏、踏、踏...”踩著地上的積水,海讓身子佝僂的打著傘,出現在棠平身後。
“查到了?”熟悉的氣息,棠平面色平靜的往前走,沒有回頭的意思。
“嗯,就在城外的一處小莊園。”聲音有些蒼老,但中氣十足。
“城外嗎?”棠平仔細的想了想,發現和記憶中好像沒有偏差,轉而輕聲問道:“梅音到哪裡了?”
“不出意外的話,最遲後天到達上京。”對少爺為何要招梅音來上京,海讓不太理解,不過他也不會多問。
“那你回去準備吧!梅音一到我們就可以動手了”棠平點了點頭,後天能到的話,對他的計劃沒有影響。
“諾!”
海讓答應一聲,然後就悄悄的消失在雨幕中。
……
“好一個有情有義的言冰雲!”北齊官員都退出房間後,范閑謹慎的感應一遍,發現確實沒有人監視,他便對安坐於椅的言冰雲,重複了一遍沈小姐那殷切的話語,然後歎息道:“好一個有情有意的女子。”
面色冷漠,雙眉如霜的言冰雲,似乎是沒聽到范閑的話語,他自顧自的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後端著茶杯緩緩飲著。
范閑也不在意言冰雲的態度, 接過王啟年拖來的椅子,就與面容英俊,唇薄眉飛的言冰雲相對而坐,主動開口說道:“我叫范閑。”
“范閑?戶部侍郎范建的私生子,從小生長在澹州,喜飲酒,無才。”聲音很棉柔,很輕柔,但其中的不屑與譏諷也毫不遮掩。
這個語氣配上冷漠的神色,倒與薄情之相頗為吻合,心中腹誹一句,范閑歎了口氣,說道:“多謝誇獎,不過言大人您的情報滯後了,如今家父已經位居戶部尚書,而且無才的我也是使團正使。”
“使團正使?”言冰雲似乎對范閑極為厭惡,聽到范閑的回答後,他緩緩抬起頭打量范閑,冷冷道:“我憑什麽相信你?”
范閑還沒回話,一直沉默在旁的王啟年率先上前,輕聲說道:“言大人,您被敵國囚禁,心神封閉下不相信初次見面的范大人也是正常,可是范大人確實是專門為營救大人出獄而來的。”
言冰雲有些冷漠地看了王啟年一眼,也不說話。
身為密諜頭目的言冰雲,會用懷疑一切的態度看世界,范閑也能理解,於是他只能無奈的從腰間把那塊提司牌子取下,遞到言冰雲面前,說道:“本人范閑,現為監察院提司,確實是來接你回國的。”
言冰雲的目光落到木牌上,這種特製的牌子極難偽造,再加上以前確實在監察院見過王啟年,所以他有些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