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北齊上京城,陽光極為溫和,棠平和海棠兩人就拖著村姑步,在鬧市中行走,似這般懶散的模樣,偶爾也會吸引一些路人的鄙夷目光,但兩人都渾然不覺得有什麽。
在街上隨意的買了點乾果點心當禮物, 棠平就這樣手提簡單的兩盒禮物,同海棠一搖一晃的來到一處清幽的小院門口。
“你怎麽會想來這裡?”來到小院門前,海棠終於是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
棠平笑了笑,說道:“受人所托。”接著眼眸一轉說道:“你對莊大家了解嗎?我雖然遠遠看見過他老人家,但卻是沒有機會交流。”
海棠想都沒想,淡淡一笑說道:“你說呢?”
見她唇角微微上揚,長長的睫毛下,那明亮如寶石般的眸子, 正促狹的望著自己。此刻棠平覺得眼前這個姿色普通的女子,竟然有一種清魅的美麗。
收回目光棠平便沒有再說話,他提著兩盒剛從街上買的禮物,拖著步子緩緩來到小院大門前,抬手輕輕叩響。
“誰呀?”
大門剛被敲響不久,小院內就有一道中年人的聲音傳出,不多時沉穩的腳步聲就由遠及近來到大門邊。
‘咯吱一聲’小院的大門被人從裡面拉開一角,一中年人探出頭來,待看到手提東西的棠平和落後他半個身子的海棠時,他微微一怔,旋即回過神來的他,趕緊把大門全部打開,拱手見禮道:“見過棠將軍、見過聖女,不知道您二位這是?”
揚了揚手中提著的禮盒,棠平將之遞給中年人,這才笑著回應道:“今日閑來無事, 和海棠喝茶閑聊時談起莊大家,心中一時間敬仰無比,這才厚著臉皮前來拜訪,不知道太傅大人可否通報一下?”
站在棠平身後的海棠,明亮的眼波忽然亂了一下,聽著棠平張嘴就來的謊話,再看接過禮盒卻滿臉怪異的太傅,竟然覺得還蠻有趣的。
到底是北齊的當朝太傅,雖然對棠平的突然上門,還摸不著頭腦,但卻也迅速恢復平靜,待棠平說完來意,他對棠平和海棠點了點頭,淡淡的說道:“棠大人、聖女,請二位在此稍後,老師最近身體不好,是否願意見你們,我還得進去通稟一下。”說完,對著兩人拱了拱手,門也沒關, 就轉身向屋裡走去。
“你的名頭在這裡也不好使?”待那中年人走了之後, 棠平好奇的偏頭湊到海棠耳邊問道。
沒好氣的抬手將棠平湊近的腦袋推開,海棠這才認真地說道:“莊大家地位尊崇,太傅也是大文士,豈會因為世俗虛名就對海棠另眼相看?”
“也對!”沉默了少於,棠平認同地點了點頭,輕聲說道:“真正有風骨的文人,為人處事確實不會媚俗。”
……兩人閑聊間,進屋不久的北齊太傅又快步走了出來,對二人拱手做了個請進的手勢,平靜的說道:“老師同意見你們了,請隨我進去。”
棠平和海棠也沒同這位素有剛正不阿之名的太傅客套,直接抬腿進了小院。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進入小院內,看著這簡單樸素的院落,棠平竟然有種空氣都充滿書香的錯覺。
“請!”
待院門從新關上,太傅便對二人次示意,然後就帶著棠平二人向裡屋走去,期間三人都沒在多說一句話。
很快三人就到了屋內的書房門口,太傅對著書房內深深鞠了一躬,回身對棠平和海棠平靜地說道:“老師交代,二位可以自行進去,不過家師最近身體一直不太好,希望二位注意一下時間。”
簡單的整理一下身上的著裝,棠平鄭重的對這位北齊太傅行了一禮,才轉身輕輕推開書房的木門。
書房內沒有下人,就連書童都一個沒有,只有一位身穿寬松長袍的老人,正捏著小毛筆,俯在書案前,不停地在那塗塗畫畫。
通過前世的記憶,棠平知道這個自己從來沒有接觸過的老人,是個值得他尊重大儒。所以他和海棠都放輕腳步,緩緩走到正在認真翻書印證著什麽的老人身邊,他們兩人都沒發出什麽聲響,似乎都害怕驚擾了這個滿臉老人斑的大儒作學問。
精神狀態不佳的莊墨韓,這會正眉頭緊鎖的盯著,書案上那澹泊書局出版的半閑齋詩話。
棠平通過記憶知道莊墨韓是在為范閑的詩集寫注,所以看著書案上,那寫滿注釋的白紙,他神色沒有半點變化。倒是海棠看著眼前這一切,再聯想到莊墨韓的慶國之行,一向淡然如水的她,此刻也免不了神情動容。
……稍許沉默之後,一道蒼老的歎息聲在書房內幽幽響起:“難道世上真有生而自知的人?”
這略帶黯然的歎息,讓站在一旁的棠平兩人不知道該如何勸慰,他們兩人只能安靜地看著,莊墨韓有些痛苦的用枯乾的手合上詩集。
“不知道二位找我何事?”簡單的整理好書案上的書籍筆墨,莊墨韓抬起頭來,渾濁的目光望向棠平和海棠,有些不確定地說道:“二位和我應該沒有交集,不知……”
“冒昧前來打擾,還望先生勿怪!”聽到莊墨韓的問話,棠平恭敬的行了一禮,用柔和的語氣說道:“有位前輩交代我一定要來見見您。”
聞言莊墨韓笑著看了棠平一眼,也沒問是誰要他來見自己,只是歎了口氣說道:“可有什麽話要你給我轉達嗎?”畢竟是在這天下打混了數十年的睿智人物,在棠平話一說出口時,他就猜到是誰了。
看著眼前這位略顯枯瘦的老者,棠平平靜的搖了搖頭,淡淡地說道:“沒有,就隻讓我過來讓你見見。”
聽到這話,莊墨韓渾濁的雙眸中,似有一道精光一閃而過,他盯著棠平清俊的臉龐, 仔細的打量了好一會,忽然間笑了起來,只是笑聲中悲傷之意難掩。
海棠在一旁默默的看著兩人,她暫時還弄不清楚,眼前這兩人是因為誰才聯系到一起的。
棠平很平靜,他就這樣坦然的直面莊墨韓的打量,待莊墨韓笑聲散去,才開口輕聲問道:“那位前輩的吩咐我已經照辦了,如果沒什麽事我就不打擾先生做學問了。”
“你,你不要學他。”仿佛是沒聽見棠平的話語,莊墨韓眼含關切的看著棠平,無奈的歎道:“他的一生,活得沒什麽意義,縱然有意氣風發時,但總歸沒有什麽好下場……”
棠平先是點了點頭,接著又搖了搖頭,說道:“有很多事不會隨著人的意願而改變,最起碼現在的我還做不到。”
“哎!”這個道理莊墨韓又怎麽會不知道呢?他有些無奈且無助地歎了一口,說道:“你不要陷進去,他既然讓我見你,那我就明白他的用意了。”說著,莊墨韓有些疲累地低垂眼瞼,揮了揮手接著說道:“你先回去吧!我準備一下,在你要反回慶國時,我會讓去找你。”
這次帶著海棠來見莊墨韓,一是因為答應過肖恩,二是因為他想通過這次和莊墨韓的會面,給海棠……
“那先生您保重!”既然目的已經達成,棠平便又一次恭敬的給莊墨韓行了一禮,然後就帶著一言未發的海棠,轉身退出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