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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池畔借著此次茶會想要結親的人紛紛後悔不跌,悔不該被長輩們寥寥數語便誆來此處做了宗門和親之人。
想來雲虛宮這些年許是妖魔鬼怪,魑魅魍魎看太多了,喜好竟然如此殊異。
可是這與他們這些普通山門弟子在審美一事上,這鴻溝跨度的未免有些太大了。也不知他們對天姿國色的誤解何時竟偏差了這麽許多?
話說視美人為枯骨他們還可以勉強做到,但視枯骨為美人未免也過太為難了一些。想來仙門終究是仙門,仙凡終究有別,自己這幫凡夫俗子離此種境界實在相去甚遠。
方凌跌坐在地,雙手被妙音抱得死死的,就是想重新將頭巾包起來也是不能。而妙音卻還故做震驚地道:
“你真的是方凌方姑娘?可他們明明說……”
“你故意的?!”
若是此時還未回過味來那便真真是個傻子了。
不料那妙音卻是準備裝傻到底,一臉無辜。
“姑娘不要誤會,先前姑娘做如此打扮,我隻道是燒茶的下人,無意中冒犯了姑娘,都是我的不是。”
妙音一邊裝模作樣的致歉,一邊對著周圍一眾議論的人大聲斥責道:
“你們不要胡說八道了,方姑娘不過就是出身鄉野,禮教言行粗鄙一些,不會打扮。若是收拾收拾也是能看的。你們何苦如此挖苦她?”
想方凌雖是出生低微,但自小也是被寶貝著長大的,還從來未被人欺負成這般模樣。偶爾被人欺負去了可以,但是讓她忍氣吞聲不還手卻不是她的性格。
於是趁著攙扶不慎摔倒的妙音,手上便捏了一記炎火決。
丫鬟們也是手忙腳亂地要拉起二人,卻不知兩人究竟是怎麽倒的,不是壓著袖子便是踩了裙子。
許是妙音的墜地長裙,輕紗薄幔,不慎拂過煮茶的銅爐,轉瞬間卻見一道火舌憑空燒了起來。烈焰輕紗,燒得尤為歡快。
妙音頓時嚇得花容失色。
說時遲那時快,方凌順手抄起一側竹簡引流下的木桶兜頭便潑了過去。一眾人等,驚慌失措,紛紛效仿,隻將妙音澆成了落湯之雞,一場鬧劇才終於草草收場。
方才席間勸架那鵝黃小衫的圓臉姑娘自地上拾起方凌的頭巾,
卻早已濕作一團。那姑娘怯生生的將頭巾遞給方凌道:
“怕是用不成了。”
方凌笑笑,乾脆將其扔到一邊,道:“無妨,反正也怪熱的。”
想來自己也不是第一次在人前出醜了,也算是有些經驗,倒不似當年那般窘迫無措。
彼時,驚慌失措下尚有一人能護著自己。不過今次也算是還了手的,倒也犯不著再憋著一肚子委屈,反倒暢快。
那邊,妙清也不擔心妙音,獨自起身道:
“我道是怎樣的天姿國色,卻原來是個醜丫頭。裝腔作勢的樣子雖是與積雪院那妮子一樣,樣貌上卻真是差了十萬八千裡。白白丟了雲虛宮的臉。”
一眾才俊們眼見妙音也沒有什麽大事,尷尬之余,便紛紛起身飛也似地告辭了。
須臾之間,原本熱熱鬧鬧的流光池便唯剩了端坐中央怡然自得品茗吃茶的一人。看那裝束打扮隻比方才散去的小姐們還要花哨。
只見他拂了拂廣袖雲袍,笑意盎然:
“美人兒在下見得不少,不過最讓在下吃驚的始終還是方姑娘。”
“茶會都散了,各人各回各家,賀家少爺何苦還要留在這裡奚落在下?”
賀漣風一臉輕浮,攤手指了指桌上的五色糕點:
“哪裡是奚落?你真會傷人心,現成的茶點,想邀你一起喝杯茶罷了。”
“賀公子,青衣姐姐那頭你尚且還未交待清楚,怎麽可以……可以在這裡隨便邀人……喝茶?”
方凌覺得那黃衫小姑娘大概是想要說“勾引”二字的,奈何實在沒能說得出口,便磕磕絆絆地說了這麽一番話。
“你這黃毛小丫頭,怎麽哪兒都有你?我賀漣風端正清白得很,哪兒聽來的閑言碎語就敢瞎說?小心我叫賀釗給你耳朵裡下小蟲子!”
小姑娘聞言忙一臉戒備地捂住耳朵不敢再言語。
“你這清白許是用墨汁寫就的?快別在此處嚇唬渺思了!”話到此處,突然一人插言道。
幾人回頭一瞧,卻是最不起眼的角落裡還有一人未曾離去。仙越雖是才受了刑罰,但他面色恬淡,聲音清朗,舉手投足之間依然溫潤如玉,翩翩君子之風。
“仙越哥哥,你前幾日才受了丈刑,怎麽這就出來走動了?身體可還吃得消?”
那喚作渺思的小姑娘一見仙越仿佛遇到了救星,急忙迎上去,快人快語地問道,全然沒有看見仙越那跳躍的眼神。
賀漣風聞言,笑得更加肆無忌憚。
“渺思,你可別再說了。再說下去,你這位道貌岸然的仙越哥哥都該要找個地縫鑽進去了。畢竟往真人香爐裡尿尿這等事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來的。”
方凌不明所以。“那件事不是長遇道長乾的嗎?”
渺思也憤憤不平道:“仙越哥哥才不是那樣的人。誰不知道他是替人受過的?”
“為何要替長遇道長受過?”方凌不解。
仙越臉上終於閃過一絲窘迫,不過轉瞬即逝。他搪塞道:
“好了,好了,出於宗門聲譽而已,不提也罷!”
賀漣風倒也是隨性之人,見狀對旁邊被喚作渺思的小姑娘道:“喏,把你那身殘志堅的仙越哥哥扶一把,一起坐下喝一杯如何?”
仙越聞言也不扭捏,一拂袖便站了起來,那輕飄飄的身姿怎麽看也不似剛剛受了重刑之人。
方凌瞧著這局面倒是有些為難起來。且不說仙越三番五次地出手相助,就是那賀漣風也曾深更半夜不辭勞苦親自下山尋得長遇道長醫治自己爹爹。
於情於理自己都該找個機會好好感謝二人才是,但眼下這模樣委實不怎麽能見人。
隻得硬著頭皮尷尬地笑著朝二人見了見禮道:“今日實在有些不大方便,改天再請二位喝茶如何?”。
說罷便欲逃之夭夭。
卻不料賀漣風似乎有心要瞧這一出笑話,不僅不準備就此放方凌走,反而抬手極恭敬地做了個請的手勢,道:
“何須改日?此地涼風習習,波光倒影,靜謐無聲,豈不正是一處品茶的好地方?”
“是啊,方姑娘。在下也正想請教姑娘這出神入化的易容之術呢。”
“啊?這位姐姐絕醜的樣貌竟不是天生的?”
渺思總是嘴巴快過腦子,話一出口便覺不妥,連忙補救道:“我……我意思是這位姐姐……質樸……天然……天然去雕飾,清水……”但話一出口,總覺不太對。
“出芙蓉?”偏偏賀漣風還不依不饒地接了下句。
“哎呀……我錯了,你們罵我吧!”
渺思既尷尬又委屈,隻好向仙越求助。
方凌倒未覺得這小姑娘有什麽惡意,但眼下這還不是最重要的,要緊的是怎麽向仙越解釋自己容貌的問題。
試想長極真人好心好意籌辦此次茶會,眾人也是誠心誠意前來赴會,如果全因自己易容攪局砸了人家場子,這無論如何都是說不過去的。
是以方凌連忙一屁股坐下,態度誠懇地解釋道:“我哪裡會什麽易容?這是貨真價實的真臉,真皮。”
賀漣風看熱鬧不嫌事大:“哦?真皮的?莫不是傳說中的人皮面具?哪兒買的?”
他故作驚訝道。
“什麽人皮面具?這是我自己長的。”方凌急了。
“我不信!除非你讓我看看!”賀漣風繼續拱火。
方凌急於澄清,也是沒有辦法,隻得揪著臉皮將側臉遞過去,一邊揪一邊還自證清白地搓了兩下道;
“你看看,真的沒易容。如此盛會,我怎麽會如此不識抬舉,故意易容攪局?”
賀漣風玩得不亦樂乎,一面看著一面便要上手,仙越忙抬手將他擋開,道:
“好了,方姑娘,在下信你便是。只是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就……就……早起貪嘴吃了兩個芋頭。不僅剌了嗓子,還腫了臉……”
方凌實在不知道怎麽解釋了,隻得編起了瞎話。
渺思不明就裡。
“哦,聽說有人就是吃不得芋頭。去年上雍郡有個姑娘就是吃了芋頭不僅臉腫得發面饅頭似的,就連嗓子眼兒也腫得上不來氣,差點兒死掉。據說足足養了半個月才恢復過來呢。”
“哦?這樣說來,倒真是芋頭的錯了?不過也不妨事,如今大家都走了,豈不是獨獨讓我撿了便宜。”
賀漣風貌似恍然大悟地說道。
渺思不解:“撿了什麽便宜?”
“這不是明擺著嗎?方姑娘是來赴相親局的,如今你看這局裡就剩我一人獨具慧眼,看穿了姑娘這一副美人骨相,便是再也變不回去了,我也願意娶回家裡供著的。”
渺思蹙起眉頭不滿道:“不行!那青衣姐姐怎麽辦?她為了你今日都沒來赴會!”
賀漣風見渺思哪壺不開提哪壺,氣得高叫一聲:“賀釗!”
渺思一聽,忙拽緊了仙越的胳膊藏在其身後道:
“就……就是你給我耳朵下小蟲子也沒用。這裡還有仙越哥哥呢,何時便成你一人了?”
渺思生怕賀漣風得逞,轉而又忙對旁邊的方凌囑咐道:“這位姐姐,你千萬別嫁給這個人。這個人就是個十足的壞蛋,他有家室還要出來拈花惹草……”
“哎?你個小妮子!”
賀漣風氣急敗壞,他還從未見過如此拆台的。
眼見二人鬧得不可開交,仙越正欲阻止,卻見遠處過來一個身影,轉眼便已到了近前。渺思見到此人,嚇得立刻將兩隻耳朵捂得死死的,緊緊挨在仙越身邊,動也不敢亂動。
來人衝眾人抬手一禮,轉而對賀漣風很是恭敬地道:
“老夫人吩咐過屬下,茶會結束立刻帶少爺回去。”來人正是賀釗。
“掃興!也不知你是老夫人的人還是我的人?”
嘴上雖是這樣說著,但還是不情不願地站起身來與眾人拱手告辭。
賀釗聞言,臉上毫無波瀾,隻按程式答道:“老夫人是為少爺好。”
賀漣風自是無從辯駁,在老夫人面前他一向溫順。
渺思直到看見二人走遠了,方才放下手來,長舒一口氣道:
“這壞蛋可算是走了!這下好了,這相親局真的便只剩仙越哥哥一人了。”
方凌有些尷尬:“先生想必是未來得及走罷?”
“倒也不是,師傅曾命我照看姑娘。”
渺思聞言有些遺憾道:“那便是一對兒也成不了了嗎?”
轉而倒是勸慰起仙越來:
“賀漣風那個壞蛋雖說人不怎麽樣,但是看人卻是看的極準的,他說這位姐姐是美人骨相便一定是的。你若是現在不好好把握,小心以後被那壞蛋搶了去!”
仙越聞言笑道:“你且放心,她是怎樣的人,我比你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