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幾個當心點,這山上近日裡可不太平,都少出去晃蕩。”方凌對著最後一抹黑煙大聲喊道。
“一個姑娘家成日裡跟幾隻鬼魅呼朋喚友,你真是越來越讓我覺得有意思了。”一個低沉的聲音在竹林深處響起。
“你我約好月圓之夜一起除妖,我是如約去了,你怎的跑到這裡來了?”方凌聽出來人正是嶽荀。
“你既說了是月圓之夜,現在可有月?”
“好吧,倒是我去得早了。”
方凌無語,心想便見你長得好看,就都隨你說了算罷。這幾日心情也不好,也懶得同他計較。
一路走去,轉了個彎,果然見他一襲青衣白衫,飄飄然地立在竹林之中。旁邊不僅跟著小毛球,還胡亂地丟了幾根筍子。
方凌指著小毛球嘀咕道:“你這個叛徒,我幾日不在,你便跟了別人。”
複又衝著嶽荀道:“你這筍著實也太老了些。若是此次被那妖怪打殘了,當個拐杖倒還不錯,若是論吃得話,需得看你牙口好不好了。”
“那便提前送與你了,就你這三腳貓的功夫,總歸是用得著的。”
方凌白了他一眼,沒接話,隻道:“前面就是鏡池觀了,既然來了,就到觀裡坐坐吧。反正時間還早。”
“我知道,這幾日我一直住在那兒。”嶽荀幽幽地吐出一句。
“你住在我家?”
“嗯。”
“我都不在的。”方凌驚愕道。
“放心!無需你伺候,我也住得慣。”
方凌很是無語:“誰說要伺候你了?我的意思是客隨主便,主人都不在,你怎可隨意擅闖?”
“我曾以德報怨救了你性命,我以為我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嶽荀盯著方凌淡淡地說完,便兀自轉身閑庭信步地朝著鏡池觀而去。
方凌這回真是無話可說了,隻好和小毛球一起跟在他後面亦步亦趨地回了道觀。
然而令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嶽荀隨隨便便住下來也就算了,他居然還住在自己的房間,睡在她的床上。
而那嶽荀當真不是一個厚臉皮能概括得了的。擅入女子閨房竟絲毫不覺得羞愧也就罷了,還挑三揀四諸多嫌棄。方凌倒真希望他不要這麽勉強自己才好。
不僅如此,方凌還發現這觀裡凡是他能動的都動了,不論器物書籍,還是刀兵法器,就連供著她爺爺的神龕和自己的梳妝盒子都有翻動過的痕跡。
若非他長得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方凌真要懷疑他是哪個寨子裡的山賊。
面對方凌的質問,嶽荀氣定神閑,“此處偏僻,實在無聊,便想找找看可有什麽解悶的東西。誰知你甚是無趣,連個棋盤都沒有。唯有這前後左右的海棠開得雅致,每日唯有在樹下小憩一會兒。”
方凌聞言,迅速奔回房內。
果然,一壇上好的千霜醉已然見了底。那還是去年中秋過後,自己買了上好的果酒,又加了蜜糖,采了見霜的片片金桂,以及各路珍惜香料加進去。
不僅除了釀製時的焦糊味,還增添了花蜜芳香,突顯了酒水的清香醇厚。平常自己連多喝一口都舍不得,沒想到竟讓這廝給喝了個乾淨。
“那酒倒還不錯,就是蜜糖加得太多了。果酒本來就滋味甘甜,你那兌得更是像糖水一般,太膩了。”
“既然嫌棄還給我喝得一滴不剩?”
“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若是太拘禮了,徒惹你內疚傷懷。”
誰內疚了?方凌自知頂著救命恩人的名頭在,
也沒辦法與他計較。 悶不啃聲地給祖師爺和誨極道長各上了一炷香,偷眼瞥了瞥神龕底下的土並沒有翻動過的痕跡,這才放心地坐了回去。自顧自地倒了杯茶,卻被嶽荀自然而然地接了過去。
方凌無奈,隻好又倒了一杯,喝了一口才道:“你既讓我引那妖孽出來,可知道那妖孽到底什麽來歷?”
嶽荀放下茶杯緩緩說道:“那妖孽名喚諸犍,傳說中的上古凶獸。人面而豹身,力大無窮。常攝人魂魄,傷人性命以煉化修行。
而如此修為,有違天道,所以此次月圓之夜也是它的劫難。其時,它將受月華純陰之氣反噬,故而需要更多生魂以便順利渡劫。”
“那它可有什麽弱點?”
嶽荀嗤笑著瞥了一眼方凌,而後慢悠悠地道:“對於你來說,它幾乎無懈可擊。”
方凌覺得嶽荀有一項天賦異稟,就是好好的話不會好好說,凡經他口說出的話總能讓人多多少少地生出一點暴力傾向。
好在她最近氣量大了許多,並沒有將這種傾向付諸實踐的想法,隻全沒當回事地問道:“那對於你來說呢?”
“它雖然力大無窮,卻生了一隻陰眼,是以月圓之夜更是懼怕陽火。
再者,到底是為畜生,於運用法術一途很是蠢笨。隻懂得一味地橫衝直撞,以陰氣傷人,而不擅技巧,更不懂得術法的千變萬化。故而那日它始終隻以實體與我打鬥,因為鬥法便是它的弱點。”
“哦,那你的弱點是什麽?”方凌隨口問道。
嶽荀瞥了她一眼,道:“同樣,於你而言,天衣無縫。”
“如此看來,你與那妖孽倒是一路的。”方凌到底是沒忍得住,回嗆了一句。
嶽荀看了她一眼,懶得搭理她。
“估摸著你的傷應該也好得差不多了吧?帶著傷怕你等不到我趕去就已命喪它口了。”
說完,竟伸手扯開方凌的領口,十分自然地朝著裡面瞧了兩眼,眉頭不禁微微皺了皺。
方凌一把拍開他的手,臉頰緋紅地拉好領子,怒道:“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對一個姑娘是會被打耳光的?”
“倒是個窩裡橫。”
嶽荀淡淡地吐出這麽一句,顯然全然沒把方凌的憤怒放在眼裡。接著又道:“傷口恢復成這幅德性,不知對上那妖孽,能撐得了多久?”
“不用你管!”方凌對他方才的舉動很是不滿,說話也沒了好聲氣。
“確實是我多此一舉了。與潑婦當街打架鬥毆尚且不能取勝,更何況是妖物裡排得上號的諸犍?看來跟你待得時間久了,連我的腦子也都變得糊塗了。”
方凌不曾想他竟知道此事,訕訕地問道:“那日你也在?既然你也知道我不是它對手,到時候腳底下就跑得快一些。萬一再被它跑了可別賴我。”
“想讓我跑得快一點救你便態度好些。”說完,嶽荀放下茶杯,修長的手指略扣了扣桌面。
方凌自然是想讓他快著些,一旦對上那妖孽,每一刻可都是要人命的。隻好做小伏低地依著他續了茶。
“茶不錯!”嶽荀難得地讚了一句。
“茶是我親手在幽谷中采的,隻采明前一葉一心的嫩尖,且隻選樹下生有幽蘭的百年古樹。”說起吃喝一途,方凌面露得意之色。
“倒是講究!你爺爺教你的手藝?”
“他不喜茶中帶有花香, 嫌太過喧賓奪主,遮了茶本身的自然馨香。”
“你爺爺出自何門何派?為何會隱居在這困龍局中,這裡可不適合修仙得道。”
“聽他提過一次,記不大清楚了。至於他隱居在此,大概是他喜歡這裡吧。
他說過道法自然,心中有道則人間處處是仙山。道法修得是心境,是魂魄,萬事萬物,感天地而生,均含無量道法。”想起誨極臨終囑咐,方凌便未提及困龍局一事,隻信口胡謅道。
“騙子!”沒想到嶽荀對她這一番高論嗤之以鼻。
“我爺爺乃世外高人,怎會是騙子?”
“若非你爺爺騙人,那便是你在騙人。道家術法,自古講究神形兼修,怎會隻修魂魄?何況凡我玄門中人無論是什麽樣的世出高人必定擇山靈水秀,靈氣豐澤之處隱居。
我看你爺爺八成是做了什麽虧心事,怕那仇家尋上門來,故而避世不出吧?”
“胡說八道!我爺爺一生光明磊落,淡泊名利,即便避世,避得也是三千凡塵俗事,你休要亂講!”方凌聞言,十分不悅道。
“莫非在你看來,他就做不得一件虧心事?”
“自然是不會。”方凌針鋒相對。
嶽荀聞言,思索了半晌,突然話鋒一轉:“我想也不會。若真是狠得下心來做虧心事的人,豈能安於這窮山惡水之中?”
方凌對此話倒很是受用,這才滿意地道:“看在你多少有些眼光的分上,便讓你不必餓著肚子跟那妖孽拚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