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交疊著小腿坐在破舊長椅上的洛麗婭一手握著掛在項鏈上的懷表,一手托著下巴,安靜地等待著什麽。
這裡曾是靠近碼頭的工人住宅區,依稀能聽到遠遠傳來的聲音,然而四周卻無人居住——洛麗婭從本地報紙上得知這條街區一年前曾經爆發過霍亂,有人趁機低價買下這片土地想要改造成倉庫。
不知為什麽遲遲沒有動工,這裡便荒廢了,連路燈都沒有半盞。
密集的殘損破木屋大門洞開,窗上也沒有玻璃,像是噬人的餓鬼,陰森詭異。
提著煤油燈侍立在她身旁的阿比蓋爾焦躁不安,她不明白小姐為何會在半夜將她喚醒,並禁止她說話,她們離開家後一路走走停停,穿越了小半個城市,甚至繞路去夜市買了一塊烤牛肉——進了她的肚子,接著又繞到了這破舊陰森的鬼地方。
從沒有入夜後進食習慣的阿比蓋爾撐到了,或許是出於過度的飽腹感,她現在已經沒有了詢問的欲望。
雖然小姐從昨晚和她談話起就顯得與往常不同,但……或許魔法師就是如此神秘的群體吧。
“艾比,自己找地方躲好。”
洛麗婭連姿勢都沒有變動半分,“把燈拿走。”
等到煤油燈的光源漸漸隱去後幾分鍾,她才合上懷表,在黑暗中起身,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打算聽取貼身女仆建議開始省錢的洛麗婭,為了防止自己不小心把租來的房子炸飛,這才在大半夜跑出來壓馬路……她不知道對方是否有別的手段找到阿比蓋爾,索性就一起來吧。
只是抱著試一試的想法,一路上不緊不慢的保持著相當遠的距離,沒想到居然一路跟過來了。
當微微起伏的光源遠遠出現在她的視線中時,洛麗婭用魔力攪碎了那個一直發出微弱共鳴的怪異魔道具。
光源停了片刻,然後加速朝她所在的方向靠近。
直到依稀看到一個提著黑鐵煤油燈的佝僂身影時,隱匿在黑暗中的洛麗婭突然‘哈’的叫了一聲,並拍了拍手。
五顏六色的光球輕輕飄蕩開來,將周圍的黑暗徹底驅散。
摔碎的煤油燈周圍燃起一圈小小的火焰。
披著黑袍的佝僂身影突然變得高大,只是他站直的身體有著某種不自然的扭曲。
“我沒嚇到您吧,這位先生?”
看到高大男人那蒼白的臉上明顯殘留的驚恐表情,洛麗婭笑得十分真誠。
“你……是誰?”
黑袍男人的表情逐漸變得猙獰,伴隨著沙啞的嗓音,還有某種氣流通過管道發出的噪聲,布滿血絲的渾濁眼珠死死瞪著洛麗婭,說道:“你不是我要找的人。”
“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洛麗婭十分確定這詭異的男人見過艾比,說不定就是他放置的發信魔道具,她稍作停頓後問道:“我能提問嗎?”
“問吧魔女。”
那男人發出了粗重漏風的笑聲,從寬大的袍袖裡伸出握著短柄斧的手臂,“我是個有禮貌的紳士,會滿足你臨死前的願望。”
洛麗婭卻像是沒聽到這粗鄙的威脅一般,認真觀察著眼前的惡人,他身上交雜著魔法與魔道具的共鳴,混亂無序又十分暴戾,她從未見聞過類似的共鳴方式。
明明沒有發動魔法或啟動魔道具,共鳴的幅度卻非常大,大到洛麗婭在很遠的距離上都能感知到。
但當她看到不斷從那黑袍袖口和領口中噴出的白氣時,
就喪失了搞清楚的興趣。 遇到理解不了的東西,就把它歸入神秘的科技好了。
“你是誰?為什麽要跟蹤我……或者別人?”
“我?我是神,我也有問題問你,魔女。”
自稱神的怪人突然撕爛了身上的黑袍,他的胸口嵌著一個巴掌大的沾滿汙血的金屬裝置,周圍繪著複雜而詭異的紋路,一根管子聯通著他背在身後的氣瓶與金屬裝置,他扭動裝置上的閥門,噪音和噴出的白氣愈盛,他嘶吼道:“我找的那個黑頭髮的魔女呢?別說話,等我把你折磨到快死再告訴我。”
面對不知是挑釁還是發泄情緒的惡毒話語,洛麗婭沒有半點憤怒或恐懼的情緒,只是笑得愈發甜美了。
太弱了。
她輕輕抬抬手指,魔法力場·護盾,魔法力場·隔音。
力場是她最熟練的魔法形態,同時維持同形態的兩個魔法並不很難。
那迎面而來的雜亂無章的魔力衝擊形態甚至都沒有吹動她的頭髮。
這是個對魔法一無所知,卻能借助名為科技的魔法來使用魔法的凡人。
見曾經獵殺‘魔女’時無往不利的攻擊沒取得半點效果,無法理解的現象讓他瘋狂,那男人又擰了一下胸口的閥門,膿血從裝置的邊緣滴落,他好像突然獲得了無法匹敵的力量,暴怒地揮舞著短柄斧朝洛麗婭撲來。
洛麗婭抽出了自己的佩劍,右手握劍柄,左手抓住劍刃,做出格擋的姿勢。
那男人咧嘴露出了得意的笑……一個高大強壯的中年男人,把自己的身體當作魔道具獲得了龐大的力量。
在他的眼中,嬌弱矮小的少女竟敢用一把玩具劍來反抗他的偉力,她連劍都不會握!
單手高揚起斧頭,朝著少女用力劈下。
洛麗婭輕巧地向右側滑了半步,格擋不過是個誘敵的假動作,被魔法護盾緩衝的斧頭貼著她裙邊落下的同時,她早已調整好姿勢,像是使用短矛突刺一般的動作,將劍刃刺入了沾滿血汙的金屬裝置中。
過於龐大的魔力通過長劍瞬間湧入裝置,這是她燒掉兩台昂貴萬用機才學會的新招式。
對普通機械無效,但能瞬間燒毀帶魔力轉換功能的萬用機。
輕微的爆裂聲響起,又馬上被男人的慘叫蓋過。
雖然能一劍穿刺心臟結束戰鬥,但洛麗婭很認同這瘋癲之人的某個理念——打個半死才好問話。
耐心地等待慘叫和焦糊味散去,她控制魔力撤掉了小小的隔音魔法。
和顏悅色。
“為什麽……明明輕輕一擰就可以殺死魔女的……為什麽你能打敗……神?”他跪在地上,捂住胸前損壞了的不知名機器,痛苦地低聲哀嚎著:“把我的力量還給我。”
洛麗婭單手握劍挽了個劍花,以甩掉並不存在的髒汙,她捉弄般地笑道:“或許是因為……這次你碰到了真的魔女吧。”
正當她準備詢問艾比為何會被盯上時,跪在地上的人仰起頭瞪大了渾濁的眼。
瘋狂和罪惡就此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