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喜愛我們小說狂人的話,可以多多使用登入功能ヽ(●´∀`●)ノ
登入也能幫助你收藏你愛的小說~跟我們建立更深的連結喔 ♂
《古槐人家》4
  一場大雪,給這年春節增添了少許年味,同時,也為流離失所的饑民帶來更大的災難,多少人家陷入凍餓而死的絕境!好歹,宅院裡除孫士星滯留益都沒回來外,三家子湊在一起老少十來口人,靠一鍋稀粥過了一個清苦的團圓年。

  吃完年夜飯,回到自個的家裡,尹秀娟安頓著士勳他兄弟仨睡下,而自己躺在床上卻無法安睡,她的心裡總是憂慮、惦念著四妹孫文繡窘迫的處境。年前臘月二十八那天,她一早去趕寶積大集,特地轉道劉堯村,當孫文繡急切地抓住她的胳臂,用渴求的目光看著她時,她一時淚水盈眶、語塞難言,不知該如何圓說劉廣元失蹤的理由!孫文繡等不及了,便焦躁地問:“二嫂,你倒是打聽到劉廣元的消息沒有?快說說啊!”尹秀娟腦海裡回旋著六猛子的囑咐,看著面前楚楚可憐的四妹和床上“哇哇”哭啼的女嬰,她若實話實說,那肯定是把四妹推向萬劫不複的深淵!於是,她壓抑住內心的傷痛,穩穩了情緒說道:“四妹,我那天見到六猛叔問了問,他說廣元幾天沒回家,一般是被組織叫去有事,這很正常,咱村裡不是也有人被組織叫去多日不回來的。”聽此,孫文繡松開手,坐到床沿上,半信半疑地自語道:“要是這樣,走的時候連聲招呼都沒打,怎麽不叫人心急火燎呀!難道過年也不回家?”尹秀娟見四妹有了些平穩,便進一步寬慰她說:“四妹,四妹夫他被組織叫去,過年回來不回來的你也別往心裡去,你看,咱家裡你二哥、五妹和翠玉在外頭好幾年了,咱們在家裡的不還得拉扯著孩子過日子?一些事就放寬心,隨他們去吧!”孫文繡倒是挖苦道:“二嫂,我可沒你心寬、大度!二哥一去六年沒音訊,撇下爺爺、娘、還有你和孩子們不管,真是狠心的二哥呀!廣元還不是受了二哥的影響,才走上這條道的?廣元要有個三長兩短的,等二哥回來,我第一個找他算帳!”尹秀娟也附和道:“是啊,四妹!二嫂也是滿腹的冤屈、一肚子苦水,等你二哥回來咱們可得好好訴訴、好好倒倒!可他哪年哪月回啊?這都六年多了,生命能有幾個六年呀!”孫文繡一下抱住尹秀娟的肩頭,居然“嗚嗚”地哭起來邊哭邊喊道:“我狠心的二哥、我苦命的二嫂啊!”……尹秀娟回想著那天和四妹的談話,總算是暫時把劉廣元失蹤的真相瞞過去了。可是,事情瞞得了一時,卻瞞不了一世。這會兒,令尹秀娟最擔心的,就是以後該如何跟四妹挑明真相。

  這個大年夜,清冷而寂靜,沒有鞭炮聲,沒有紅對聯,也沒有高掛的紅燈!漆黑的夜色裡,雪花無聲無息地飄落著,偶爾的寒風呼嘯而過,間或幾聲夜貓子似哭似笑的尖叫,像是為凍餓而死的人報喪或哀嚎!?尹秀娟依然沒有絲毫睡意,她憂慮四妹孫文繡的同時,思緒不由得飛向遙遙幾千裡之外的延安。丈夫孫文源可能去了延安、可能就在***身邊的信息,一直深深扎根在她的心裡,支撐著她的信念和希望,激發她戰勝艱難困苦、撫養仨兒成長的勇氣和擔當!孫士勳也沒睡著,他在想大哥孫士星留在益都加入少年中國先鋒團的事。他想:自己也十二歲了,應該追隨大哥加入到先鋒團去。他知道娘沒有睡著,便披衣坐起來,說道:“娘,過完年等好了天,我想叫三叔領我找士星大哥去。”沒等娘出聲,士仁和士信都搶著說:“娘、大哥,我也去!”尹秀娟也披衣坐起來,笑著說:“兄弟仨都要去,誰在家裡陪著娘、伺候娘啊?”士信趕忙說:“娘,

士信不去了,在家裡和娘作伴,陪娘趕集,還挑水、拾柴火。”“士信,你比水桶高了才一頭,一根擔杖還扛不動,怎麽挑水啊?還是二哥留下挑水吧。”尹秀娟聽了士仁和士信的話,心裡感到欣慰的同時,也不免掠過一絲憂慮:仨兒子,最小的士信也六歲多了,若不是外寇入侵,時局混亂,兒子們正是在學堂讀書的年齡,而眼下,兒子們除閑暇裡讀讀《三字經》、《百家姓》外,更多的時間和精力花在了填飽肚子和挑水拾柴的瑣事上,何談爭求什麽遠大前程?!於是,她說:“士仁和士信,你們倆年齡還小,現在把心思多用在讀書寫字上,沒有學堂上,先把《三字經》、《百家姓》讀熟、寫熟了,至於挑水、拾柴的事有娘在就行。士勳想去益都的事,娘認為行,那裡肯定也是讀書學習的去處,等士仁和士信夠年齡了也去。再苦再難,只要有機會讀書學習就去!”聽了娘的話,士勳高興的說:“那就出了正月,暖和暖和,就讓三叔領我去找士星大哥和二姨夫。”士仁不解地問:“哥哥,哪個二姨夫?”士勳回答說:“那天三叔說的時候,你沒在家,二姨夫就是五肼咱二姥爺家的二姨夫楊洪春。”說到這裡,士勳壓低聲音接著說:“他是少年中國先鋒團的團長。”尹秀娟囑咐道:“孩子們,都記住,出去不要說這個事。都快睡一覺吧,等天亮後,去給你大嫲嫲、大娘拜年。”  少年中國先鋒團,是中共省委和八路軍齊魯縱隊聯合創辦的革命少年組織,該組織收集全省各地十二歲以上的革命烈士遺孤加入,參加為期三至五年的文化學習和軍事訓練,結業後直接輸入革命隊伍之中。楊洪春領導的這個先鋒團,教職、學員已達一百多人,駐扎在益都雲門山內。為了保密起見,少年中國先鋒團對外簡稱“SXT”。

  孫文澤三叔和孫士星大哥,本來去廣饒贖回孫士真妹妹,而怎麽就碰巧遇見二姨夫楊洪春?而士星大哥又是如何加入了“SXT”?孫士仁對這些事一直蒙在鼓裡,於是,他纏磨著三叔講述了那次廣饒之行的傳奇故事。

  ……孫文澤攜孫士星向廣饒進發。叔侄倆人在貼身褲兜裡各帶了兩塊銀元,因沿路很難遇見賣吃的,倆人便一路乞討,風餐露宿,疲憊而行三天才到達廣饒縣城。孫士星領著三叔轉了幾條街道,也沒有找到那間油坊,時隔十幾天,他確實記不起油坊的位置了。轉來轉去的找不到,孫文澤急躁的說:“士星,你好好想想,那個油坊是什麽樣的大門,兩邊都有些什麽樣的屋,那條街是寬還是窄,油坊是在街的頭上還是中間裡?哎,還有就是掛著什麽樣的牌子?”“三叔,我看著街和街、屋和屋的都差不多,想不起那個油坊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噢,我想起來了,油坊門口一側掛著個不大的木牌,上面寫著‘丁氏油坊’。”孫士星邊回憶邊說。孫文澤說:“主要是想想在一條什麽街上。”孫士星趕忙說:“三叔,咱們打聽丁氏油坊,不就找到了。”孫文澤點點頭,也正看見從旁邊的門口裡出來個挑水的男人,他趕緊湊過去,問道:“大哥,請問您丁氏油坊上哪裡走?”挑水的停住腳步,有些不耐煩地說道:“你到別的街上問問吧,反正這條街上沒有。”叔侄倆人又到別的街上,走了一圈打聽了幾個人,都沒有知道的。眼看就要黑天了,還是沒有找到,孫士星感到自己很沒用,居然想不起丁氏油坊的位置。也難怪,那天他娘把士真硬塞給油坊老板娘時,士真歇斯底裡哭著、掙脫著,他和士良、士勤也哭著被娘拉出油坊後,就急急地沿著街道離去,根本就沒有仔細察看油坊和街道周邊的情況,所以,他的腦海裡沒有種下深刻的印象。

  夜色已經漆黑一團。叔侄倆人跑了一天,也沒找到那個油坊。孫士星哭腔道:“三叔,找不到油坊可怎辦?”孫文澤寬慰道:“士星,今日沒找到,咱們明日接著找,明日找不到,還有後日,早晚有找到的時候。這個時候要飯也沒處要了,三叔這裡還有半塊窩頭,咱們吃了找個避風處睡一覺。”叔侄倆人便小口嚼著窩頭,沿著街邊走邊看,以求找到一個棲身歇息之處。正是寒冬臘月天,街上店鋪、住戶都已關門打烊,找個遮擋風寒的處所實屬不易。倆人走完這條街又到另條街上,一些胡同、岔道也都進去看看,走了差不多半個時辰,總算在拐進一個胡同口的地方,有一門口連著一間側房,倒是個歇息的好地方,倆人一頭扎進去,依牆而坐便閉目而睡。勞累是最好的催眠劑,盡管饑腸轆轆、寒冷裹身,也照樣能讓人酣睡入夢。夜半三更到五更,朦朦朧朧中,隔壁人家一孩童的哭聲,總是隱隱約約地驚擾著倆人的睡夢。天開始放亮,孫文澤早已睡醒,他站起身跺著腳走到門外,還不斷地搓搓手、捂捂臉的,借以驅寒禦冷。孫士星冷不丁的跑出來,急急地喊道:“三叔,找到了、找到了!”孫文澤疑惑的看著侄子,問:“找到什麽了?”孫士星指了指旁邊大門口的左側牆上,說道:“三叔你看,丁氏油坊的木牌不是掛在這裡!”孫文澤一拍大腿,驚喜地說:“咱倆剛在大街上找,就沒想到拐進胡同口裡來找找!”這時,明顯的聽到大門內孩童的哭聲更急更響起來,還伴有女人的喊罵聲:“哭、哭!沒白沒黑的哭,沒想到買了個哭喪的,真倒霉!”接著是個男聲說:“再哭,等過了年乾脆把你賣了算了!”聽此,孫文澤和孫士星已是心知肚明,門內士真淒楚無助的哭聲,頓時令叔侄二人心如刀絞、疼痛難耐!孫士星瘋也似的“咚咚咚”地敲起門來,孫文澤也向著門內高聲喊道:“掌櫃的,請開開門、開開門!”不一會兒,一個女人嘟囔著來開門:“這麽早就來喊叫砸門,什麽人啊?”門開處,老板娘驚訝地看著孫文澤和孫士星,還未及開口說什麽,而她身後的孫士真哭喊著“哥哥、三叔”跑出門外,一下撲到孫士星的胸前,抱住哥哥的腰,搖晃著哭喊道:“哥哥,士真要回家!士真想娘……”

  油坊老板和他女人還不是那麽難纏的人,夫妻二人聽完孫文澤和孫士星叔侄倆人的來意,男的說:“嗨!這倒是正好,你們快把妮子領回去吧,在這裡鬧得我們沒有一天安省!”女的也說:“小妮子俊悄伶俐,當時我們留下她說是當使喚丫頭,其實是想當閨女養,可俺無論怎麽親她、哄她,可她就是不領情,十好幾天了,沒有一天不哭鬧,一霎看不到就向外跑,嚇得俺都不敢開門了。唉,你們來的正好,該著和這妮子沒有緣分!”孫文澤對夫妻二人拱手作揖一番,又說了些感激的話,接著摸出褲兜裡的兩塊大洋遞給男的,並問道:“掌櫃的,您看夠不夠?”可男的沒接,而是看了看女的。女的忙過來接在手裡,說道:“怎麽說,也是相處了快半月,小妮子要不鬧騰,俺是舍不得她走!這樣吧,俺留下一塊大洋,再給你們一些豆餅捎著路上吃,也算是俺疼小妮子的一番心意!”說完,把一塊大洋放進兜裡,還另一塊給孫文澤。孫文澤禮讓了一番不接,而她執意要給,孫文澤便接過放回兜裡,又說了一些感謝的客套話,盡完禮數後,便背起豆餅布袋,領著士星、士真踏上回程的路。

  走到益都,孫士星突然問:“三叔,你在益都那麽些日子,聽沒聽說過萬人坑在哪裡嗎?”“知道,我在益都火車站打零工時,幾乎每天都聽說有餓死、凍死的人,被扔進萬人坑裡。”孫文澤說著,又擰著眉頭看了看士星,立馬醒悟道:“士星,三叔明白了,你是不是想到萬人坑拜祭拜祭你爹?”孫士星淚流滿面的點點頭。 孫文澤愧疚地歎道:“看看,我和你大嫲嫲、四叔、七姑,在這裡待了快一年,怎麽就忘記了這茬,怎麽就忘記了去看看你爹,拜祭我那慘死的大哥啊!”看著三叔和哥哥泣不成聲的樣子,士真也“哇哇”地哭起來,並喃喃地說:“我也要去看看爹!士真從小還不記得爹了呀!”孫文澤一下背起士真,說道:“走,咱們去看你們的爹去!”

  所謂的萬人坑,果然是名不虛傳,陰森可怖!這是在厚重的城牆拐角處,離出護城河七八丈遠,一條深溝向東延伸而去,溝深十多丈,寬約幾十丈,溝內亂石林立,雜草叢生,墳丘無數,白骨成堆,另有多少無名裸屍暴露在亂石雜草間,把萬人坑的恐怖、晦氣彰顯到極致!

  這天是農歷一九四二年臘月十九日,公歷卻是一九四三年一月二十四日。一年前的這天,也就是公歷一九四二年一月二十四日,在益都日本人的監獄裡發生了囚犯暴動越獄事件,結果被日寇殘酷鎮壓,其中十幾名青年教師、學生死於非命,並被埋葬於萬人坑。而這十幾名青年教師、學生多數是楊洪春的同志和摯友。這天正是“一.二四”慘案一周年紀念日,楊洪春一早就聯絡幾位同仁來到萬人坑祭掃死難的同志和摯友。

  在萬人坑那段城牆的拐角處,孫文澤一行正好與楊洪春一行相遇。兩行人祭奠完英烈,楊洪春拉著孫文澤和孫士星的手說:“走,你們爺仨到我那裡住幾天吧,文清大哥在日本人的監獄裡死的慘烈,我正好為文清大哥的遺孤士星安排個讀書學習的地方。”……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