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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槐人家》14
  料理完爺爺的後事,尹秀娟仍然沉浸在極度的悲痛之中。晚飯時,她和孩子們咀嚼著爺爺用舍棄生命省下來的飯食,眼淚不住的流進嘴裡,那種苦澀的滋味令她難以下咽!她自責,她愧疚!她恨自己粗心大意,居然對爺爺的異常舉動置若罔聞沒有察覺,讓爺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活活餓死!傍晚,看著三姐傷痛欲絕的樣子,又見前後空曠的若大個宅院只剩下這孤兒寡母,尹文韜著實不忍心離開,他便住了下來。由於天太晚了,孫士勳在娘和舅舅的勸說下,也住下沒回石灰窯;可他是誠實守信的孩子,總擔心耽誤了工作被工頭埋怨,更擔心被開除丟了飯碗;因此,他決定明早天一放亮就去上工;他明白,只要自己在石灰窯上好好乾,娘和弟弟們就能吃上煎餅或烀餅子,盡管少的可憐,但只要吃上幾口就能活命。

  這一夜,在三百年古槐左旁的宅院裡,注定又是一個難眠之夜。月光慘淡,一陣一陣的風淒厲地呼吼著,夜貓子也助紂為虐,一會兒笑一會兒哭的叫聲,把本來就令人心悸的黑夜渲染的更加毛骨悚然!孫士信在娘的裡首睡著,他用被子蒙住頭,每每聽到夜貓子的叫聲或是院裡風刮的一點響聲,他就向娘的懷裡依偎,還偷偷地問道:“娘,老爺爺埋在墳裡變成鬼了,他還來家找咱們嗎?”娘把他緊緊攬在懷裡,輕聲告訴他說:“老爺爺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好人死了會變成神仙,神仙是做好事的,是保佑咱們有吃有穿過好日子的。因此,士信不要害怕,快閉上眼睛睡吧!”尹秀娟哄著士信睡下,可自己仍然睡不著,她的腦海裡交替轉換著爺爺和婆婆的音容笑貌,她感動於爺爺樂觀慨然的氣度、仁義善施的品德;她感動於婆婆溫婉賢淑的氣質、仁慈憐愛的品行。故人斯去,唯精神長存!把精神傳承下去並發揚光大,是她義不容辭的責任和義務!悲痛過後,這是她思想裡最真切的心得和體會。尹文韜頭枕雙臂,仰面屋頂,微啟雙目,思緒在自己家和三姐家來回轉換著畫面,親姐親弟兩家今後的打算滋擾心間,肯定是令他徹夜難眠;他的裡首是熟睡的士仁,另一頭是和士仁通腿的士勳;三姐家目前窘迫的處境,促使他果斷地決定,必須說服三姐到自己家裡住;雖然自己家裡也是窮困潦倒,但自己家裡怎麽也有些底火,是能夠保證最低限度餓不死人的;再說自己家裡山地多、山果樹木也多,只要勤快,在那些溝溝坎坎裡種些五谷雜糧,不會引人注意遭偷遭搶,秋後采收些軟棗、柿子、核桃、栗子的,就能填飽肚子;這世道,只要添飽肚子,餓不死就有希望!

  第二天剛放亮,孫士勳就急忙起床,跟娘和舅說了聲就上工去了。尹秀娟和弟弟尹文韜起床後,倆人就爭執開了,尹秀娟聽了弟弟的打算,說道:“你和他妗子也拉扯著四個孩子,日子過得也是緊巴巴的吃了上頓愁下頓,三姐再帶著四張嘴去,把你們也吃光了,還不都得餓死!再說,你這麽擅自做主,他妗子還不一定願意呢!”尹文韜看說服不了三姐,就退一步折中地說:“三姐,這麽個大宅院空蕩蕩的,就剩下你們母子,世道又這樣亂,有些事總讓我不放心,先去五肼住幾天看看怎麽樣?”“去住幾天倒是行,可這幾天還是不能去,爺爺去世,這麽多親戚都沒去送帖子,我擔心如果有親戚知道了,肯定有人來,家裡沒人接待可不好。”聽三姐說到這裡,尹文韜說:“這也無妨,三姐你就是太在乎這些禮道了,你看看哪個村裡不是家家關門閉戶、十屋九空了,

就是這家後院裡她們不也是早就走了,你還顧慮著這麽多幹啥!再說,你這樣的窮親戚,人家躲都躲不及哩,還有再來搭理你的?”尹秀娟聽弟弟的話雖然有些刻薄,但也是實情。當下,各尋各的生路,誰也顧不了誰了。那就聽弟弟的話去五肼待幾天?尹秀娟便向弟弟點點頭表示同意。  回到五肼集的娘家,尹秀娟被弟弟安排在原來自己的閨房對面的四間南屋裡居住,屋裡倒是床鋪桌椅齊整,但原來的那些瓷器擺設、牆掛字畫等全都撤去,屋內便顯得有些空蕩。對面的二層小樓是她以前的閨房,現在由她弟弟家的四個閨女居住。她領著士仁和士信進到小樓裡,個頭呈階梯狀的四個姑娘一起叫了聲“三姑”後,便過來圍住士仁和士信,要領著他倆到院子裡玩,士信一下抱住娘的腿不想去,他娘就指著兩個小的說:“這兩個是你的妹妹。”又指著兩個高的說:“這倆你叫大姐和二姐,快和姐姐妹妹去玩吧。”士仁過來拉他,他才松了手跟著去了。尹秀娟上下樓看了看,沒有一點故地重遊、觸景生情的感覺,看著滿屋裡簡陋廉價的擺設用具,心裡只有些家道中落的哀傷和酸楚!由此看出,弟弟一家這些年來也是迫於生計,該賣的賣、能換的換,把家當折騰的一乾二淨;她離開小樓來到院裡,又出拱門來至前院的假山旁,她邊走邊環顧四周,給她的感覺就是滿眼破敗、觸目淒涼,到處是年久失修的樣子。

  尹文韜一家,本來是一天早晚兩餐,這回因為三姐一家的到來,便臨時加了晌午飯。孩子們聽說要吃晌午飯,都一蹦三跳地湧進飯堂等著開飯。飯端上桌子,尹文韜他媳婦朝尹秀娟笑了笑說:“三姐,實在是不好意思,這樣差的飯也不知合不合三姐的口味?”尹秀娟看著一箥籮金黃色夾雜著綠色的菜烀餅子,一時就淚眼汪汪!她不明白弟妹是有意識還是無意識地問了這句話,反正這句問話強烈的刺激了她,象被打了一記耳光!近兩年來,每天一頓糠菜飯還只能三分飽的她,有什麽資格講究口味!又有什麽底氣對這樣好的烀餅子說長論短!她強忍住眼淚,壓住心中的憤懣,掰了一小塊烀餅子慢慢地嚼著,也沒回答弟妹的問話。倒是她大侄女跟她娘說道:“娘,咱家裡這不有糧食嗎,怎麽平時淨吃些糠菜的!”她娘說:“這不你爹剛才去集上換來的!”尹秀娟聽了這話才明白了,剛才弟妹那句問話是無意識的,是自己多心了。

  吃過了晌午飯,尹秀娟想到街上去轉轉。雖然以前常來五肼,但那時家裡有老有少的都需要她照顧,每次來都是匆匆忙忙的,而這次她心無二事了,便想四下裡逛逛看看。士仁和士信跟四個表姐妹搭上邦了,有了玩伴就忘了娘。尹秀娟無目的的在街上走動著。不知不覺便到了歸程當鋪的門前,她納悶:歸程當鋪的招牌被人塗抹的面目全非,歪斜的掛著,兩扇門緊鎖,一看就是倒閉的樣子,是什麽力量令有著日本人背景的魔窟變成這副德行?她看街面上人影稀少,老遠還有些穿黃皮扛槍的,她怕惹麻煩,便趕緊躲閃著回了家。她見著弟弟便悄悄的問道:“怎麽歸程當鋪關門倒閉了?”尹文韜也小聲說:“這些事我倒是沒顧上跟你說,我也是聽說是武工隊來人抓了當鋪裡的人,還聽說從五肼向南紀家台那裡死了好幾十人,還有些鬼子,摩托、電驢子、腳踏車堆了一大堆,全被點上火燒了,說是八路軍乾的,這都是年前聽說的事。”尹秀娟點點頭,明白了個大概,這大半年她不大出門,雖然趕了幾個四集,也沒聽說這些大快人心的事。她想:孫首禮好人變壞人,而冠子壞人變老實了,都可能與這些事有關,但不知自己的翡翠鵓鴿有沒有下落?不管怎麽說,她的心情開始輕輕振奮起來!便不由得想起五妹孫文菊和翠玉妹妹來,她又尋思:親戚們聽到爺爺的死訊也許顧不上來,可山裡的消息更靈通,也許這霎裡就知道啦,五妹和翠玉妹聽到爺爺去世的事,不可能無動於衷!自己怎麽把這茬忘記了呢?自己得趕緊回家才是。

  尹秀娟把尋思的這些事同弟弟說了說,尹文韜便沒理由留住三姐娘仨了,他讓妻子包了幾個晌午的烀餅子,又從口袋裡掏出幾張紙幣說:“這是法幣,可以當錢用買東西。”尹秀娟推辭不要,他硬塞進她的包袱裡。叫來士仁和士信跟娘回家,士信還不想走,士仁懂事的說:“咱倆回家跟娘做伴,保護娘!”聽了二哥的話,士信才看了看幾個表姐姐表妹妹,戀戀不舍的拉著二哥的手跟娘回家。尹文韜執意送三姐娘仨過來下五肼,剩下的路應該安全些了,便停住步目送著娘仨走了很長一段路後,才轉身向回走去。……

  孫士勳上工的石灰窯,原是下五肼高姓人家的產業,自從日本人佔領五肼後,就像尹記磚瓦場一樣被日本人霸佔了去。建炮樓只有磚瓦沒有石灰怎能建成?所以石灰對日本人來說也是非常重要的。日本人霸佔了石灰窯,工人還是原班人馬,燒製的石灰不準對外出售,隻供日本人使用。這些東洋鬼子小算盤打的很精,給石灰窯的投入就是每個工人一天一斤糧食,其他流動資金、工錢一概沒有,這樣可坑苦了高氏掌櫃的,幾乎是餓著肚子給日本人賣命!可日本人派了兩個日本兵領著六個偽軍,一天三次巡邏盯著石灰窯,高氏掌櫃的和工人們心中怒氣衝天,而外表上還得大乾。每個工人一天一斤糧,乾輕快活的還綽綽有余,可那些負責開石頭、砸石頭和負責搬運的工人,都是高強度苦力活,一天一斤糧食塞塞牙縫還差不多,根本就填不飽肚子。所以高掌櫃的也要打自己的小算盤,他便把沒有技術含量的一些輕快活都換成童工,這些童工每人一天三兩糧食,節余的便補貼給重勞力的,對掌櫃的來說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這就是孫士勳經過他舅尹文韜引薦,到石灰窯上工的原因。

  一天三兩糧食,也就是兩個煎餅或是兩個烀餅子加一碗稀粥,對於孫士勳來說根本就不夠吃的,但總比在家裡吃糠咽菜喝水充饑強的多。越是受盡貧困的孩子心地越發善良!孫士勳每天領到兩個金燦燦的煎餅或烀餅子和一碗稀粥,他就先藏起一個煎餅或烀餅子。每當開飯,他喝幾口稀粥後再兌滿水,再喝幾口後再兌滿水,這麽反覆幾次,碗裡的稀粥總是滿著,只是越來越稀而已;然後他咬幾口煎餅或烀餅子,這就算吃完了一頓飯。就這樣三頓飯吃完便節省下藏起來的那個煎餅或烀餅子。每天晚飯後,他把那個煎餅或烀餅子小心翼翼的包進小包袱裡,再小心翼翼的藏在他的床下時,他就盼著停爐回家的日子,他就想象著娘和倆弟弟嚼著金黃的煎餅或烀餅子的高興勁!此時此刻,他感覺自己長大了,有了孝順娘和照顧倆弟弟的擔當!

  這一天傍晌停爐。孫士勳接到通知後,他就拿出床底的包袱系好,斜背到後背上,就出石灰窯的大門,踏上了回家的路。這回包袱裡足有五個金一色的煎餅!士仁和士信手握煎餅細嚼慢咽的樣子要多可愛有多可愛!他這麽想著,自己的心裡也是美滋滋的,嘴裡還哼起小曲,不由得加快腳步小跑起來。他剛要拐過斜坡折向東去的小路,正撞見巡邏隊迎面走來,他忙閃至一旁,讓路給巡邏隊通過。他面露笑容點著頭看著六個偽軍走過去,兩個日本兵端著槍刺過來,他加快了點頭的頻率,頭前的日本兵“吆西、吆西”地叫著剛過去,而壓後的日本兵到他跟前卻停住了腳步,晃著槍刺朝著他“嘰哩哇啦”的說了一通,他聽不懂,嚇得向後退了幾步。就在他觀察著周圍想尋機逃脫的當頭,前面的一個偽軍跑過來,吆喝道:“小孩,過來!太君問你包袱裡背的什麽?”他松了一口氣,以為自己省下的煎餅拿回家去不犯法吧?他就靠前走了幾步摘下包袱,邊解著邊說道:“太君、長官,是煎餅,我自個省下的煎餅!”日本兵兩眼一瞪,又“嘰哩哇啦”的說了一通,那個偽軍翻譯道:“小孩的,大大的壞了,小偷小偷的,帶走!”接著就過來了兩個偽軍扭住他的胳膊,架到隊列裡向石灰窯走去。 任他怎麽辯解都無及於事。

  到了石灰窯,兩個偽軍找了根繩子綁起孫士勳來,又把包袱掛在他的脖子上。他“嗚嗚”地哭著大聲喊道:“不是偷的,是自個省下的,高大叔可以證明!”高大叔是帶班的工頭,他正在用鐵鍁鏟石灰,看到這陣勢,又聽到孫士勳冤屈的喊叫,他忙嬉笑著走到那個偽軍前,首先鞠躬喊了一聲長官,然後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說道:“長官,我可以擔保,這孩子確實是自己省下來的煎餅!請長官跟太君美言美言,放過這孩子吧!”那偽軍瞪了高大叔一眼,火刺刺地說:“不可能!掌櫃的一天給小孩發幾個煎餅,他能省下這麽多?不可能,你乾你的活,別囉嗦了,再囉嗦不乾活,連你也抓走!”高大叔也是有脾氣的人,他把鍁一扔,氣憤地喊:“抓吧!抓進去,歇歇,還吃頓飽飯,抓吧!”那偽軍上去就是兩腳把高大叔踢倒,狠狠的說:“嗨!你以為老子好欺?敢跟老子耍橫,綁起來,一起帶走!”孫士勳哭喊道:“高大叔,別跟他們強了,快起來乾活!”這時,其他的一些工友都要扔下手裡的活向這邊聚攏,日本兵“哇啦哇啦”地叫了幾聲,那些偽軍都端起槍跑過去,強迫工友們回到崗位上乾活。高大叔一看這架勢,趕忙從地上爬起來,看了看孫士勳,無奈的拿起鐵鍁乾起來。他明白:刺刀之下,反抗,只能做無謂的犧牲!每個工友的身後,也許還有多少張饑餓的嘴巴在等著他們的煎餅!場地上的局勢穩下來,這夥日偽軍以孫士勳盜竊為由,將他帶去五肼,押在原尹記雜貨鋪的後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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