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入使用能幫助您收藏更多喜歡的好書,
希望大家都能多多登入,管理員在此感激不盡啦!
《古槐人家》1
  夜闌星稀,月輝慘淡。三百年古槐默然肅立,正以它那滄桑古樸的慈悲情懷,見證著宅院裡的深重苦難!這一夜,困擾尹秀娟心間的,仍然是越來越艱難的生存問題。士勳的飯碗丟了,爺爺遺留的兩塊銀元也被歹人算計了去,鬧心的是還有大嫂家的一塊,一旦大嫂回來該向她如何交待?士仁崴了腳,起碼兩個月下不了床,外出乞討的想法也落了空。雖然正是春綠繁茂的季節,四周坡裡、山上溝下,也能挖到些野菜、篷草什麽的,但是不能保證天天都那麽幸運,饑民哄搶野菜不亞於搶糧。因此,不能指望依賴野菜為生。尹秀娟想來想去,還得挑選些舊衣舊褲、床單被面,去趕集換些吃的。只能是捱一天算一天,走一步看一步了。都說:天無絕人之路!還說:車到山前必有路!也許是真的,老天爺總有發善心開眼的時候!

  寶積大集那天,尹秀娟早早的起來,士勳和士信也就要起來。唯獨士仁背靠牆坐著,一副沮喪的樣子,士勳倒了碗水給他,他接過一氣喝完,突發奇想的說:“哥哥,你給我做個柺棍怎麽樣?柱著柺棍,我就能下地走路了是不是?”他娘首先反對說:“又要逞能!士勳可別給他做!”士勳點點頭,接著說:“娘,我這會兒到地裡看看,地裡的草長的很厚,也許有能吃的。”他娘說:“那你早點回來,待會兒娘領著士信去趕集,士仁自個在家裡娘不放心。”士勳答應著就出門去了。士仁就一個勁地喊悶!他娘說:“娘給你找幾本你爹的書看,就不悶了。”說著,便到壁櫥裡拿來兩本書:“不認得地字記下來,等娘教你。”士仁說:“娘,這些書也能拿去賣和換東西。”他娘就說:“不行,這些書都是你爹的,要給他留著!等日子好了,你們還要念書呐!”士仁有了書看,就安靜下來。他娘便拾掇了一下,領著士信去趕集。

  出門前,士信吃了三個小蝦米,喝了兩碗水。在路上撒了兩泡尿後,就感到餓,快到集頭時蹲在地上說餓得走不動了,娘就背起他來,說:“士信再忍忍,等娘換了吃的先給你吃。”其實,娘的肚子也是餓得咕咕叫,她背著士信有些吃力,走了十幾步後停下來,娘倆就在路邊上蹲著歇歇。士信還是喊餓!集上稀稀拉拉地一些擺攤的,也是稀稀拉拉一些趕集的。尹秀娟環顧四周,見右後邊有個空場,再向裡是個用樹枝圍起來的閑園,裡面正有兩棵小榆樹長出黃綠的榆錢。她左右看了看,並沒有人注意。她就小跑過去,伸手扳過一棵榆樹來,先急急得摘了些填進自己的嘴裡,然後便把摘下的裝進褂子口袋裡。她這邊專心地摘著榆錢,而路邊的士信卻被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用一個煎餅引進一條胡同裡。她恨不得多摘些。當她感覺口袋快裝滿了,夠士信填飽肚子了,就停住手轉身回來,可沒看到路邊上士信的身影,她在街上前後左右跑了幾步,各個方向總也沒有看到士信,她就急得哭腔著大喊起來!她喊著“士信”向東跑跑,沒有士信的回音,再掉頭向西跑跑,也是不見士信的蹤影。“兒子被人偷了!”好像有這麽個聲音在她的腦海裡響起的那霎裡,她頓感一陣眩暈,接著便倒在地上昏死過去……

  差不多一年前,在日寇瘋狂的搜捕、屠殺共產黨人和反日分子的嚴酷形勢下,中共駢邑縣委根據省委的指示,通知全縣各村地下黨組織成員,只要堅定共產主義信念,可以改變鬥爭策略“灰色”下去,也可以打入日偽內部秘密為黨工作。劉堯村地下黨支部書記劉廣元,

就是適時的順應鬥爭形勢的發展,經報請上級黨組織批準,搖身一變,就乾起了村裡的偽保長。他昨日接到寶積鄉偽鄉公所的通知,要求各村偽保長今日早到鄉公所開會。他便按通知要求一早就來到鄉公所開會。嗨!所謂狗屁會議,就是三天后在縣城舉行彌河橋建成通車典禮,要求各村組織村民去現場搖旗喝彩。劉廣元聽完會領了十個紅綠黃的小三角旗,就出來鄉公所趕路回家。家裡妻子孫文繡五天前剛為他生了個丫頭片子,他也很為之高興!他行走到趕集的大街上,從東頭向西行了也就七八十步,突然看到二三十步遠的前面,一婦女倒在地上,接著見有人圍了上去,他也趕忙跑過去,撥開人群向裡看去,猛一看面熟,再細看認出是孫文源家二嫂,令他大吃一驚!他立刻衝進去扶住二嫂的頭,用右食指掐住二嫂的鼻下人中,不多會兒,二嫂“哇”地一聲醒過來,接著就喊“士信!”他慢慢扶二嫂坐起來,兩人目光相對,二嫂晃著他的胳膊聲嘶力竭地哭喊道:“快去找士信、快去找士信!……”他就急忙說:“二嫂,你別哭,在這裡坐著穩穩,我去找士信!”說完,他站起來大聲問道:“各位大哥、大嫂,有誰看見六歲、這麽高的小孩去哪裡了?”多數人都搖頭,有個痩老頭含含糊糊地指了指東邊說:“好像有個小孩向東去了。”劉廣元不管痩老頭說的對不對,可這是唯一的線索,他立馬衝出人群,大聲喊著:“士信!”向東跑去。  尹秀娟坐在地上,“嚶嚶”地哭著,嘴裡還不住地嘟囔道:“丟了士信,還叫我怎麽活呀!嚶嚶……”突然間她意識到,自己剛在這裡哭不行,士信到底向東了還是向西了並不確定,剛剛四妹夫向東追去了,而自己應該向西去找。於是,她爬起來就向西跑去,嘴裡淒厲地喊著“士信、士信……”那喊聲裡迸發出一個母親撕心裂肺的疼和愛!那喊聲裡泣訴著一個母親悲戚無助的哀與傷!她踉踉蹌蹌地小跑著、左右看著、呼喊著!她在家裡就是嚼了一根水草和一棵苦菜子喝了兩碗涼水。這霎裡,她感覺兩眼冒金星,但是她模模糊糊地看見前面有個小孩,那一定就是士信!可她實在沒有力氣跑過去,一個趔趄就趴在地上,她還下意識的護住裝滿榆錢的口袋,她望著“士信”模糊的身影,用力的微聲喊:“士信,你快停下,回來!士信不是餓了嗎?快回來,娘的口袋裡有榆錢,還滿滿的,士信,快回來……”任她怎麽喊,“士信”沒停下,而且身影越來越模糊,最終消失在她的視線裡。她趴在地上,意識裡:那黃綠的榆錢還滿滿地在口袋裡,自己就是再餓也不能吃,那是給士信的,士信吃飽了就不用娘背了……她感覺好累好累,好想睡一覺,睡著了就不餓了。

  尹秀娟趴在地上,的確是昏睡過去了。她像是在做夢:有人給她翻過身來,她想喝水,口渴的嘴裡就有水灌進來……她真真切切聽到了士信叫娘的聲音,她睜開眼,果然是她的士信在給自己喝水。她轉著眼球看了一圈,在藍天的背景上,有四妹夫的笑臉,還有一張令她厭惡的雀斑臉!喝了水,她感覺有了力氣,就撐著胳膊坐起來。她伸手摸著士信的頭,埋怨道:“士信,剛才娘看著你在前面,娘怎麽叫,你也不回頭?餓了不是?看,娘這裡有榆錢!”說著,就抓出一把給士信。士信說:“娘,你自個吃吧,剛才俺大爺爺給我吃了一個煎餅。娘,剛才你看到的那個不是我。”劉廣元說:“二嫂,這回多虧了廷全叔把士信救下來!”說著,伸手拉起尹秀娟。她站起來有些歉意地朝冠子笑了笑,低著眼瞼說:“謝謝大叔救了士信!”說完,還給冠子鞠了一躬。冠子還有些扭捏,趕忙說:“碰巧了,碰巧了。二侄媳婦,你沒事就好!我還有些事,先行一步了。”說完,跟劉廣元點點頭,朝尹秀娟笑了笑,轉身就走了。

  劉廣元說:“二嫂,都快晌午了,正好領著士信到我家裡吃飯,也正好去看看你的小外甥女。”尹秀娟撲打著身上的塵土,高興地說:“四妹生啦?去、一定去!士信,和四姑夫先走著。”她看著士信跟著劉廣元拐進向南的胡同,便從懷裡拿出綢緞被面,向東去找到那個攤位換了兩塊巴掌大的豆餅,揣進懷裡就回身追趕士信而去。向南走四裡多路就是劉堯村。她感覺還是很餓,便從口袋裡捏了一點榆錢填進嘴裡。她很想再吃點,但總有些舍不得。到了劉廣元家,士信已經在四姑的屋裡吃煎餅了。她到床前看了看睡著的女嬰,然後和四妹孫文繡拉著手坐在床沿上聊起來。

  說起爺爺去世的事,孫文繡埋怨了尹秀娟幾句,又罵了二姐孫文錦婆家一通,然後說:“這家裡自從大上個月才好些了,我也不知廣元整天的在外面鼓搗什麽,只知道他從上年就乾村裡的保長,一些事不敢問,問他不但不說,還吹胡子瞪眼發脾氣!好歹他還顧著這個家,上個月從縣城弄來些糧食。”聽了孫文繡的話,尹秀娟一時被搞得稀裡糊塗,真有些孬好不明、是非難辯的感覺。這時,劉廣元拿來飯菜,說道:“二嫂也不是外人,就在這裡吃吧,你看,我找了些菜種子,撒到後院的空地上,這不都長起來了,才有菜吃。”尹秀娟讚許的點點頭,接著問道:“四妹夫,你那菜種子還有嗎?”劉廣元兩手一翻說:“沒有了,全撒地裡了,等留下幾棵當菜種吧。二嫂,快和士信吃飯吧。”

  吃著久違了的煎餅卷菜,尹秀娟百感交集,她強忍住眼淚,才沒有失態。劉廣元突然問道:“二嫂,五妹孫文菊常回來嗎?”尹秀娟說:“有一年多不回來了,也不知道去了哪裡?唉!這一家人,走的走,散的散,若大個宅院就剩下俺娘四個啦,大娘和大嫂領著孩子們也不知去了哪裡?唉!”劉廣元略有沉思地、像是自言自語地說:“據說年前南邊的在五肼一帶把協同隊又收拾了,這過了年也不知老沈去了哪裡?”說著,把臉轉向尹秀娟問:“二嫂,你在村裡常見沈同祥嗎?”尹秀娟搖了搖頭,對劉廣元東一杆子西一鋤頭的話語,她也總感到別扭,雲裡霧裡的不辨南北,她只能含混而答。孫文繡說:“廣元,別問了,快讓二嫂吃完飯回家吧,家裡士仁還崴了腳,這回士信和二嫂又受了驚嚇,還別說,這回真是多虧了冠子。”尹秀娟問:“四妹,今天的事你都知道了?”孫文繡說:“廣元領著士信來家後就沒說別的,就說了你和士信的事,和冠子怎麽救士信的事。”

  原來,冠子在偽鄉公所開完會領了小三角旗,又和偽鄉長張三套乎了幾句,出來的稍晚些,當他走出鄉公所的大門,剛要拐向集市大街時,聽到一個小孩哭喊著找娘的聲音,他便尋聲看去,只見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抱著一半大孩子,急急地從胡同口拐出來,那孩子在男人的懷裡扭扯著、哭喊著,他就知道又是人販子搶了人家的孩子。他本不想多管閑事,可他突然聽到孩子喊道:“大爺爺、大爺爺,救我,我是士信!”他立馬幾步搶過去,使出當年在日本人那裡學的功夫,一把奪過孩子,又狠踢一腳把人販子踢出兩步開外。說是人販子,看來這人也就是剛入行的雛兒,幾乎沒有什麽手段。冠子仔細一看手裡抱住的孩子,右腮上有凍瘡疤,果然是孫文源家的士信,恰在此時,劉廣元也正好趕來,撞見冠子勇救士信的精彩一幕。

  尹秀娟吃完飯就要和士信回家,劉廣元將準備好的布袋背起來也隨著出了門。尹秀娟要他回去不用送了,他說:“二嫂,我送你和士信到家。再說我給你挖了些棒槌子面,一塊帶過去。”她說:“四妹夫,不用!棒槌子面我拿著,你快回去吧!”“二嫂,快走吧!”他執意要去,她隻好作罷。

  路過牛家洋槐園時,劉廣元罵道:“這些天殺的日本鬼子,把洋槐園糟蹋的一乾二淨,弄木材去建了縣城南邊的彌河橋,今日去鄉公所開會,就是為了這座橋的事。”進村後,士信就頭前快步跑回家。劉廣元也是走到哪便感慨到哪,見小學堂牆殘屋破,就說:“那幾年,小學堂就是革命搖籃,白日小學堂,晚上讀書會,是多麽熱鬧紅火,而現在人去屋空,落敗不堪的樣子,令人心酸呀!”尹秀娟有心提醒他少說這樣的話,但見街上冷冷清清的沒個人影,也就閉住嘴沒出聲。行至古槐樹下,他過去拍了拍樹樁,慨歎道:“古槐旁邊站,想起孫文源,他是點火人,星火遍燎原!唉,真是想念二哥啊!還有二高一金十來孫,加上史沈尹劉又四人,眼下只有單劉在此淒然淚下,感慨萬千!”說著,還真就淚水盈眶, 拭淚擤涕,一副泣嗆的樣子!尹秀娟趕忙拉著他進了宅院,他才恢復到常態。

  進屋後,弟兄仨跟四姑夫不約而同地打了招呼,看著四姑夫放到地上的口袋,知道有飯吃了,心裡甭提多恣!侵略者壓榨、奴役下的勞苦大眾,能吃碗飽飯成為苟活於世的第一奢望。尹秀娟倒了碗水端給劉廣元,他接過喝了幾口後,又感慨地說:“二嫂,我算著二哥快六年沒回來了!這六年在歷史長河中只是一瞬間,可我們屈屈幾十年的人生,六年又是一段漫長的歲月。嗨!六年呐!”士仁伸腿坐在床上,他拿起身邊的寫仿本數了數,高聲說:“四姑夫,俺爹出去正五年七個月零十天了。”“哎,士仁是怎麽算的,給四姑夫看看。”說完,他就伸手接過士仁遞過來的寫仿本認真看起來,原來在十幾頁寫仿本上用鉛筆畫豎,畫到三十根就寫上一個月,十幾頁的紙已畫了六張。劉廣元拿著本子看的很仔細,本子背面還有些記事什麽的。他就誇獎道:“士仁從小就如此認真,長大後定有大出息!”士仁喊道:“這是俺哥哥的主意。”尹秀娟笑著說:“這兩孩子每天畫一根,風雨忙閑不隔,就是每天都想著他爹!五年七個月零十天,五年七個月……”她重複著這些數字,那笑眼裡分明又閃動起晶亮的淚花!劉廣仁掏出懷表看了看,趕忙說:“二嫂,我得走了,再回去晚了,你四妹又不高興了。”尹秀娟說:“四妹坐月子才幾天,身子還虛弱,四妹夫就快回吧。”劉廣元就和士勳小弟兄仨招呼了聲便出了門,士勳趕忙跟出去送至大門外。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