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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槐人家》2
  幾年來,日本侵略者殘酷的實行“殺光、燒光、搶光”的三光政策,再有國民黨反動派匪幫的橫征暴斂,地主惡霸的盤剝、壓榨,以及旱災、蝗災、瘟疫的肆虐,致使駢邑縣人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深重災難!土地荒蕪,餓殍遍野,大批饑民流離失所,村村十屋九空,家家殘垣斷壁、蒿草叢生、狐狼出沒,這就是一九四二年歷史上罕見的駢邑縣無人區的真實寫照!

  縣城彌河橋開通之後,打通了益新公路的卡脖,使益都橫跨沂蒙至蘇新的交通要道變得暢通無阻,為日寇調運物資、集結兵力,展開對沂蒙抗日軍民的秋後大掃蕩,提供了相當的便利。盡管八路軍齊魯縱隊在各縣地方武裝的配合下,一次一次的粉碎了日偽軍的瘋狂掃蕩,但戰爭的創傷更加劇了當地民眾的苦難。高群帶領縣委和武工隊,在駢邑南部山區,西到沂源、東至莒縣的狹長空間裡,同日偽敵寇周旋拚殺,居無定所,彈糧匱乏,生存環境極其惡劣艱難!

  靠著趕四集換些吃物,到山上坡裡溝坎挖野菜、擼樹葉,好歹熬過了夏秋兩季。進入冬季,綠植枯萎,萬木凋零,原野生機休眠,滿目淒淒蒼蒼,哪裡還有可食之物!?面對臥床喊餓的幼子,目及家徒四壁的空曠,尹秀娟時時以淚洗面。她拿起士勳和士仁畫豎杠的仿本,撫摸著丈夫讀過的書籍,頓時哽咽難忍、泣不成聲!六年一個多月的生死別離,她所承受的怨屈和苦難,一切都化為漣漣的淚水,融入這悲慟的哭聲裡!大兒士勳餓得直不起腰,但他還是下床喝了一碗水後,拿來毛巾給娘擦淚;二兒士仁的腳傷早已痊愈,他跳下床也去喝了水後,再端來一碗讓娘喝;三兒士信抱住娘的後背,一個勁的跟娘說“不餓、不餓!”尹秀娟攬住仨兒子,她止住泣聲,心裡不斷地告誡自己:要挺住!要堅強!她終於決定:不能懶在家裡坐以待斃,必須踏上逃荒求生的路。她記起了六孟叔悄悄跟她說過的:若在家裡實在過不下去了,就向南到馬兒站那兒再向東,到那個山旮旯裡找高群……

  這是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漆黑的夜色令人窒息,總像是有種鬼魅橫行、妖風吼叫的恐懼!在三百年古槐左旁的宅院裡,那間昏暗燈光閃現的屋內,尹秀娟和兒子們已經打點好了簡單的行裝,隻待天亮就出發。娘四個相互依偎著,都說是睡著了就不感覺餓,可挨著餓怎麽也睡不著。幸虧,村裡那口老井打在地下河脈上,保證了水源的供應,士勳和士仁每天都把水甕抬滿水。水是生命之源!餓極了,喝些水就能挨過去,就能延續生命。這是眼下娘四個支撐下去的法寶。而士信總擔心喝多了水就得撒尿,而到院裡撒尿總擔心某個黑影裡有鬼似的;於是,他撒尿時非得大哥或是二哥陪著去,心裡便有些過意不去,小大人似的。娘說:“都上這個被窩裡打個盹,明早趕路好有精神頭!”然而,兄弟仨沒有一個想睡的。娘說:“不想睡,娘彈個曲,願意聽嗎?”兄弟仨有了興致,齊聲說:“願意!”士仁就去拿來娘的琵琶,娘略有所思的問:“彈哪個曲好呢?”士勳趕忙說:“娘,彈個好聽的,《玫瑰三願》”。兄弟仨安靜下來,聚精會神地瞅著娘的彈指,那動聽的音律便如金珠滾落、細水流淌般悠揚開來……娘不光彈奏,還動情地唱起來:

  玫瑰花,玫瑰花,

  爛開在碧藍杆下,

  玫瑰花,玫瑰花,

  爛開在碧藍杆下。

  我願那妒我的無情風雨莫吹打,

  我願那愛我的多情遊客莫攀摘,

  我願那紅顏常好不凋謝!······

  精神的食糧好像也充饑,兄弟仨沒有喝水的,也沒有喊餓的。曲終唱罷,娘說:“趁著不餓,快睡覺吧!”兄弟仨便乖乖地睡下,聊以養足精神,天亮後踏上乞討求生的路。

  黎明時分,尹秀娟便起床,到前中後三個院裡挨個看起來,她想:就要出遠門了,前路渺茫,何日歸程實難預料,這麽一個大宅院不能開門亮窗的一走了之,要每個屋裡看看,找幾把鎖把門鎖上才是。於是,她先從三院爺爺的住房看起。自從爺爺去世後,她只是整理了爺爺的床鋪、床頭櫃什麽的,其它的家什、擺設都沒動;當然,凡值些錢的差不多都賣了,剩下的也沒幾樣了;不過東廂裡那個書案因笨重沒賣,一直原地放著,她自從進了孫家門,還沒有靠近過這個書案。這會兒,她懷著好奇心走進來,先是圍案轉了一圈,她見兩側還都有抽屜,便拉開一個看去,裡面居然是十幾個麥穗,她便快速地拉開另外三個抽屜,裡面也都有幾個麥穗,她集中起來數了數,二十三個麥穗,雖然不是很多,但她還是一陣歡喜!她不明白爺爺剩了這點麥穗在抽屜裡是什麽意圖,但是有這些麥穗吃,今天出門就不餓肚子。她把麥穗小心翼翼地裝進口袋,出屋後鎖上門,先回到二院自個屋裡掏出麥穗放到桌子上,高興地說:“士勳,娘從你老爺爺屋裡找來的麥穗,你快把麥穗煮熟了,今早上吃些,剩下的帶在路上吃。”士勳答應了。

  她看天還早,便又到別的屋裡看起來,每個屋看完鎖上門,她最後進到婆婆的屋裡。自從婆婆去世以後,她也是沒過來好好整理整理。因家裡屋多沒人住,也就沒整理,不象小門小戶的,老少幾代人都擠在一個屋裡。婆婆的屋裡最顯眼的就是窗下的梳妝台,要賣的話可能還值幾個錢,但她牢記著婆婆病床前的囑托:這個梳妝台無論什麽時候都不能賣!她又是懷著好奇心看著面前的梳妝台,尋思道:“娘到底為何不允許賣這個梳妝台?”她懷著這個疑問,不由得拉開抽屜看起來,上一個裡面有木梳、盒粉、胭脂等,中間那個裡有一些發卡、頭繩、針頭線腦的東西。而她拉底下那個時,一下沒拉動,她便聚了勁再拉,因用力過猛居然把抽屜全拉了出來,裡面的東西還撒了一地,當她蹲下揀拾地上的東西時,奇怪地看到抽屜底下還有一層木板,她就低了低頭向裡看去,裡面有一個紅布袋,她頓時有些心跳加快緊張的感覺!而當她伸手觸及到紅布袋,那種令人興奮的手感,險些讓她暈過去。她穩了穩情緒,一把拿出紅布袋就裝進棉襖口袋裡,她興奮的坐到椅子上歇起來。她想:散在地上的東西甭急著收拾了,等有空再過來整理吧;先不急於回屋去,看看紅布袋裡還有什麽東西。想到這裡,她拿出紅布袋解開口,先是一張寫著字的紙條。她拿起紙條仔細的看完,便把紙條再放回到紅布袋裡,接著把紅布袋裝回口袋裡。一時之間,她熱淚盈眶!她緩緩地站起來,又面向西南緩緩地跪下,連磕了三個響頭後,嘴裡喃喃地喊道:“娘啊!您老人家深謀遠慮,為了子孫,您老人家也是寧願舍棄了自個的生命!……”

  孫士勳已經煮上了麥穗,士仁和士信蹲在爐灶旁,目不轉睛地看著熱氣騰騰的沙鍋,聞著蒸汽的麥香直咂嘴。士信說:“哥哥,這要是天天從老爺爺屋裡找出麥穗來就好了,咱們就不用逃荒去了,是吧!”士仁就說:“士信,待會兒,咱倆再去找找看看。”士勳這時不再續柴火,拿下鍋蓋把熟麥穗撈出來放桌子上,說道:“一人倆麥穗,剩下的路上吃。”這時,娘一步邁進屋來,眉開眼笑地說:“孩子們,二十三個麥穗,四個人吃,每人吃幾個?”弟兄三個,就是士勳上了幾天學,加減乘除對兄弟仨來說就像天方夜譚。士仁有了辦法,他在地上畫了四個圈代表四個人,在每個圈下面畫豎……於是,他說:“有仨人吃六個的,一個人吃五個。”其實,士勳早在桌子上擺成四份,已有答案了。娘說:“士勳吃六個、士仁吃六個、士信也是六個,娘吃五個,都快吃吧!”士信吆喝道:“娘,你吃六個,我吃五個。”士勳說:“咱們這會兒都吃兩個,留下的在路上吃。”娘說:“都放心吃吧,今日咱們哪裡也不去啦!”兄弟仨面面相覷,都不解地看著娘。娘就“咯咯”地笑著,擦著眼淚說:“吃了麥穗,娘給你們念嫲嫲留下的遺書!”

  受盡饑餓的人,知道糧食的金貴,懂得珍惜!士勳拿來蒜臼子,直接把整個的麥穗搗碎,再盛入碗中倒上水攪成糊狀,一小口一小口的喝進嘴裡,還要慢慢的咀嚼,細品慢咽,嘗盡久違了的麥香!士仁和士信就要照著哥哥的的樣子做,娘哽咽著說:“士仁、士信,來,照娘的樣子做,搓下麥粒吃,咱們就奢侈一回,吃純麥粒!”……兄弟仨吃完,齊刷刷的目光投向娘,期待娘掲開迷底。娘掏出紅布袋,拿出那張紙條,聲淚俱下地念道:“秀娟,娘知道,在你受盡苦難、走投無路時,一定會找到這個紅布袋,這樣就詮釋了娘的初衷,了卻了娘的心願!文源自小就發奮讀書,立志報國,決非安於老婆孩子熱炕頭之人!他是翱翔山川長空的雄鷹,不是簷下築巢的燕雀!因此,自你嫁進孫家,娘就斷定你日後必是獨守空房受難吃苦之人。這二十塊大洋,就是娘從那時起,每年省下三塊四塊的積攢起來,以備你患難之需!撫養士勳、士仁、士信仨孫子長大成人,是娘最大的心願!兒媳讀信之時,正是娘含笑九泉之日!”尹秀娟讀完,輕輕地拭去滴落在紙片上的淚水,折好再放進紅布袋裡,她深情地望出窗外,拜謝升入天堂的婆婆!

  婆婆自己忍受著饑餓和病痛折磨,處心積慮地攢下二十塊大洋,解了現時娘四個的困境。尹秀娟想:二十塊大洋不是個小數目,但在這糧食嚴重匱乏,幾乎無處可買的情況下,即使能買到,也是價錢昂貴!所以,以後的日子必須還得節儉,只要維持在能活命有點吃的就行。她又想:大娘和大嫂兩家逃荒在外多日了,應該打聽打聽找她們回來,在家裡雖然還得過苦日子,但總比風餐露宿、顛沛流離強的多!可她們去哪裡了?

  這天一早,尹秀娟去五肼找到弟弟尹文韜,要他去想辦法買了些糧食。世道混亂,強盜、欺詐盛行,她不得不謹慎行事,不能再讓壞人鑽了自己良善的空子。然而,身處亂世,好人就像叢林裡的羔羊,危機四伏,再加防范,也時刻都有落入虎口的危險。盡管她背糧食的布袋做了些偽裝,給人一種裡面不是糧食的感覺,但她走出五肼村頭時,還是被人盯梢了。在蓮花山與小埠山接壤界,有個南可上山北去下溝,東西通倆村的十字路口。從村裡出來跟在她身後的兩個人加快了步伐,其中一個快步跑到她的前面去,像是腳底絆了下,一個趔趄便“哎喲”一聲倒在地上。見此,她放下布袋就俯身問那人:“要緊不要緊?”那人支支吾吾的抬起頭看了她幾眼,啥話沒說,卻爬起來向回跑去,她折身拿起布袋,看了看那個向回走的人,又看到有一人背著個麻袋向北走,她總感到蹊蹺,便瞅了一眼手中的布袋,感覺有些異樣,當她放到地上打開布袋,一下被裡面的東西驚呆了,除了一些磚塊、瓦片外,下面全是些土坷垃。一會兒功夫被人調包,最大地嫌疑人就是背麻袋向北去的人,她大聲喊那人停下,那人居然跑起來,這便證實了她的判斷。於是,她向那人追去。

  孫相田幾月前以外出逃荒為幌子,遵照縣委統一部署,到地處沂源的中共魯中分局黨校參加培訓。這天培訓結束,他行程一百多裡,出了下五肼村頭,遠遠的看見十字路口那場調包好戲:就在背布袋的女人放下布袋,向前去招呼磕倒在地上的男人時,後面的男人快速地放下一個布袋,拿起地上的布袋扔進路邊的溝坎裡,同時拿麻袋片蓋到布袋上,接著背著麻袋向北走去;而倒地的男人爬起來向回走去後,女人發現布袋不對,喊著向北追去時, 那個向回走的男人突然轉身到路邊的溝坎,拿起麻袋片底下的布袋背起就走。孫相田看的清清楚楚,並認出那女人是二嫂尹秀娟,心裡便明明白白,他等那個背布袋的人走過來,突然伸出一腿把那人絆倒,沒事人似的提起布袋就向東走來。

  尹秀娟緊盯著背麻袋的人,喊叫著追了幾十步,前面那人還停住了,當她追過去就要奪那人的麻袋時,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喊道:“二嫂,快回來吧,你的布袋在這裡!”尹秀娟扭回頭看去,認出喊她的是孫相田。待她走到孫相田的身旁,孫相田指了指布袋說:“二嫂,這倆劫匪用了聲東擊西調包連環計,可謂是爐火純青,若不是被我正巧碰見,這倆劫匪就得逞了。”尹秀娟問:“大兄弟,你這是從那裡來?這回還多虧了你,不然這保命的糧食又被搶了去,這些該殺的做扣做的嚴絲合縫,防不勝防。”孫相田笑著說:“二嫂,我這是剛從山裡回來。劫匪就是利用二嫂的善心,如果前面那個人磕倒,二嫂要不發善心去扶他,他們就不會得逞。”

  孫相田去山裡的真實情況還需要保密,他只能含糊其辭的說到山裡尋求些生路。尹秀娟說村裡好多人逃荒出去了,也不知道都去了哪裡?孫相田說:“咱這裡逃荒的一般向北去的多,像壽光、廣饒,直到惠民黃河兩岸。”尹秀娟說:“也不知道俺家裡大娘一家和大嫂一家去哪裡了?我想叫她們回來,可是沒處打聽。”孫相田說:“二嫂,逃荒漂泊不定,居無定所,因此,找是沒法找的,只能靠她們在外面過不下去了自個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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