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入使用能幫助您收藏更多喜歡的好書,
希望大家都能多多登入,管理員在此感激不盡啦!
《古槐人家》13
  又是一度春風,剪裁出片片新葉,綠滿古槐樹的枝頭。這天辰時,孫老太爺從絲場、後場院遛達回來,又繞道小學堂看了一眼。轉眼間,小學堂停課快三年了,這幾年長大的孩子沒個上學讀書的地方,這麽下去也不是長法。他這麽尋思著,不由得背著手邁著步,就到了中藥堂膏藥老五的門前。

  膏藥老五也是極勤快之人。早早的開了堂門,堂裡堂外地面如洗,窗明幾淨、點塵不染,一派清新。膏藥老五見來了稀客,便趕緊迎出門外,眉開顏笑的打趣道:¨真是稀客呀,一年裡不見著來一回老五哥的門前,這回怎麽有功夫來看老五哥?¨他邊隨著膏藥老五進屋邊回答道:¨成年裡不長瘡不長疥子的,來找你膏藥老五幹嘛?¨¨那倒也是,不過老哥們一起坐下來喝喝茶、聊聊天,也不失為一恣!¨膏藥老五說著就要拿茶壺泡茶,他忙說:¨五哥呀,你這茶葉帶了藥草味,可是別具風味,不過,老弟卻喝著不習慣,五哥還是別泡茶了。¨膏藥老五¨呵呵¨笑了笑說:¨你這老秀才,還怪挑剔的來,那就喝白水。¨

  他喝了一口白開水,滿臉疑慮地說:¨五哥,剛才為弟從小學堂那裡走了一遭,心裡好不是滋味,村裡這幾茬孩子從六七歲到十來歲的也不少了,一直沒個念書的地方,揪心呐!¨¨老弟說的對,我也正為這事犯愁呢,我還有倆孫子一個七歲一個八歲,都是上學的年齡了。¨膏藥老五接著說:¨老弟有啥想法,不妨說來聽聽?¨他按了煙末,點上煙袋鍋吸了一口,輕輕的咳了兩聲後,說道:¨五哥,我就是為這個事來和您商量的;小學堂是新學,找不到相應的先生辦不起來,咱們是不是再把私塾辦起來,先讓到年齡的孩子學著四書五經和孔孟……¨沒等他說完,膏藥老五一拍大腿就說:¨好!有現成的課堂和先生,剩下的不就是籌集倆錢嗎,我老五湊一半,老弟盡管去張羅著辦就是。¨他磕了磕煙袋鍋,站起來捋了捋下巴胡子說:¨就願意和老五哥說事,爽快!告辭啦!¨膏藥老五打趣道:¨你這老秀才,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把五哥那倆錢惦記去了就走人。¨

  他¨哈哈¨大笑著,悠哉樂哉的離開中藥堂,又不由得來到小學堂門前。他望著那把鏽跡斑斑的鐵鎖,剛剛有些開朗的心情又不由得沉重起來,他還是非常惦記著高先生。是生是死,渺無音訊,他只能在心裡默默祝福高先生:吉人自有天佑,定能逢凶化吉平安歸來,再把小學堂辦的紅紅火火,再聽那書聲朗朗。

  開春時節,孫興貴又是大忙人了。農歷的三月初八這天,孫興貴一早來到後場院的牛棚裡,他想起去年秋耕時有隻牛梭頭壞了,這幾天春耕需要買隻新的換上。逢八是寶積大集,他這會兒就是找來那隻壞牛梭頭,拿到寶積大集上買新的。

  前幾天下過一場好雨,地裡的麥苗齊刷刷的分蘖返青,一片一片的蔥綠翻滾著春風的柔美;小路兩側的青青野草、開著黃花的苦菜子,像搶地盤似的隨著他的腳步向前延伸著。他的大腳板子,走起路來呼呼生風,隻半個時辰他便來到寶積大集上。他隨著趕大集的人流前後左右張望著,不多時便來到那個專賣農具器件的攤位前,新舊牛梭頭一比劃便相中了一隻,給攤主點了錢買了就轉身在集市上慢慢閑逛起來。

  寶積鄉公所民團小隊的倆團丁張三和李四,來到大集上例行公事維持治安,倆人便裝打扮也沒扛槍,看上去就是兩個閑逛趕集的。

倆人職責在身,又恨不得抓住個小偷或逮住個違法的,即能立個小功還能榨個油撈點外快什麽的。因此,倆人瞪著眼攥著拳從街東頭到街西頭,拉網似的把趕集的人都要濾一遍。這時,張三盯上了一個人,他用胳膀肘頂了頂李四,說:¨哥們,你看那裡那個人,咱要把他抓住是不是也能領賞啊?¨李四順著張三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一時感到那人很面熟,轉瞬間就想起來了:那個人不就是鄉長、隊長及他們共同的仇人嗎?他跟張三說道:¨這個人有那個點穴脫臼的功夫,咱們靠不了身怎麽抓他呀?¨張三說:¨哥們,你在這裡盯著他,他要走時你在後面跟著他,我趕緊回去報告隊長,讓隊長想辦法抓他。¨說著,從口袋裡掏出盒洋火給李四說道:¨你跟著他走幾步就扔一根洋火棒……¨沒等張三說完,李四就說¨明白¨,接著就去死盯著那人。  張三跑回去,下氣不接上氣的跟擠眼子隊長匯報了情況。擠眼子聽明白後接著去請示曹鄉長。曹鄉長一喜,心裡想:孫修德這老東西咱不敢惹,但這孫興貴咱逮著機會報那脫臼之仇,應無大礙……他想到這裡,就故作不經意的說:¨你們要報私仇去報就是,只要別牽連到孫修德那老東西,你們隨意怎麽做就怎麽做,做的利索些!這件事本鄉長可是不知道,明白嗎?¨擠眼子明白了鄉長的意思,就和張三轉身出來,倆人急急的到了大集上,張三尋著李四留的洋火棒,出了大集來至野外,很快就瞭到了前面的李四和孫興貴。

  擠眼子看到前面的孫興貴,那脫胳膀、掉下巴的仇恨頓時令他怒激血沸、惡生膽壯!他看前面正好有條溝岔,行人稀少,孫興貴也走下溝去,這時機、地界下手正好。他立馬掏出匣子槍向前疾跑,並高聲喊著:¨抓盜賊、抓強盜啦!¨張三、李四也配合著一起跑起來、喊起來。

  孫興貴下到溝底,猛聽到¨抓盜賊、抓強盜¨的喊聲,就停下腳步閃到一邊,好讓追盜賊的人跑過去;他又側了側身向後看去,有三個追盜賊的喘著粗氣跑過來,到離他七八步遠的地方卻嘎然停下了,其中那個提著匣子槍的惡狠狠的吆喝道:¨狗盜賊怎麽不跑了?再跑啊!¨

  孫興貴一下還納悶,待他定神細看後猛的明白了,原來這仨人是衝他而來。有道是:冤有頭,債有主,要來的總該來。他悄悄的把手伸進腰間,那隻大手握住了那個小巧硬邦邦的家夥。擠眼子看看這溝底裡也沒有別的行人,就沒必要裝腔作勢了,他擠擠眼、托了托下巴,好像那下巴還有後遺症似的,然後惡狠狠的說:¨孫興貴,你個挨千刀萬剮的,沒想到今日撞到老子的槍口上,老子還能饒了你?老子今日要開殺戒!¨說著就輪起二把匣子¨砰砰¨就是兩槍,一槍打偏了,一槍打在孫興貴的大腿側貼著肉皮飛過去。孫興貴感覺鑽心的疼,他看這擠眼子要下死手,決不能坐以待斃:他忍著劇疼閃挑到一棵碗口多粗的樹旁,在他掏槍的瞬間,擠眼子又打來一槍正打在樹樁上,好險!他不能再猶豫了,抬手就是一槍,歪打正著的打在張三的胳膀上,張三頓時豬嚎似的趴在地上。擠眼子只知道孫興貴有那脫臼的功夫、手無寸鐵,隻想遠遠的打他個措手不及,按盜賊處決完事,令擠眼子萬沒想到的是三槍未結果他,他倒是掏出槍來還擊。擠眼子見情勢急轉不敢多想,又慌忙打出一槍,結果高高地打在樹梢上;他沒有後悔、懊惱的時間,抬起二把匣子¨砰砰¨亂射起來。

  孫興貴已經沒了退路,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生死關口。他聽擠眼子的槍聲慌不擇路的亂射,知道擠眼子已成了一條亂咬亂撞的瘋狗,對瘋狗只能是痛打不能手軟,否則,就是被瘋狗所害。他躲在樹樁後偏頭瞅了瞅擠眼子的方向,抬手就是一槍,沒想到槍法還挺準,眼見著擠眼子應聲倒地;他巡視了一下四周,隨擠眼子來的那兩個早沒了人影,在溝沿上有幾個探頭探腦看熱鬧的。他又看了看倒地的擠眼子,見那耳根處冒著血,肯定是一命嗚呼啦。他趕緊收拾起東西向西狂奔起來。

  孫興貴有過殺人的經歷。二十多年前,愛妻小鳳被那淫賊礦警慘無人道的欺侮後,滿含冤恨的一頭栽進水缸裡命歸西天。他悲痛欲絕的料理完愛妻小鳳的後事,在那個埋葬小鳳的山崗上,他整整坐了三天三夜,把一荷包的煙末都吸完了。這三天三夜裡他隻反覆想了一件事,就是怎麽殺死淫賊礦警,為慘死的愛妻報仇雪恨!然後,他用了近半個月的時間,做了周密的計劃和詳盡的準備;再後來他又喬裝打扮成叫花子,流浪在淫賊礦警經常出沒的飯館、酒店的附近,蟄伏著等待下手的機會。小鳳慘死近兩個月後的一天,淫賊礦警也基本放松了警惕,竟然在傍晚獨自邁進了春香樓。這春香樓裡面既有歌妓陪唱,又有花妓陪酒,一般是體體面面的進去,歪歪斜斜的醉漢子出來。他躲在春香樓一側的牆旮旯裡,目不轉睛的盯著大門處。已近子夜時分,街上燈昏人稀,幾輛人力車早被他重金打發回家了。不多時,淫賊礦警果然被一女子架著歪歪斜斜的出來,那女子沒見著人力車,就說:大爺,沒人力車啦,你自個能回家嗎?淫賊礦警醉煞不認半壺子酒錢,一個勁的吆喝道:大爺我沒醉、大爺我沒事。說著一個踉蹌趴在了地上。他見機急忙過去跟女子說:這位大爺好像是我家鄰居,我扶他回家吧,大姐您請回吧。說著,他背起淫賊礦警就走。那女子見有好心人相助,也懶得多管閑事,就脆快地答應著回去了。他背著醉漢沿著一條偏僻小路,大約走了近半裡地,前面左側是一片黑乎乎的樹林。醉漢在他的背上還一勁的吆喝:大爺我沒醉、大爺我沒事!進到樹林深處,他放下醉漢,從腰間解下早已備好的繩索,把一頭的活扣套進醉漢的脖子裡,那一頭搭到高高的樹杈上再折回來,又綁了醉漢的雙手,一切準備妥當,他扶起醉漢背靠著樹乾站穩後,左右開弓扇了醉漢幾個大嘴巴子,醉漢挨了打一下子清醒過來,問道:這是哪裡?你是誰?他劃了根洋火棒,有限的光亮讓淫賊礦警看清了他是誰。淫賊礦警想要跪地求饒,但繩索吊著勃子哪能跪的下,又想要雙手作揖,而倆手在背後綁著也是做不到,剛要張嘴喊饒命,他順手把一雙臭襪子塞進去,頓時成了啞巴只能哇哇的怪叫。該讓淫賊知道的、明白的,他都做了。無需再多費口舌,此地也不可久留,事不宜遲,他拉緊繩頭用力猛拽,淫賊礦警頓時被提起三尺多高,他栓住繩頭,那淫賊礦警便牢牢的吊在了半空中,兩條腿掙扎了幾下後便不動了。他簡單的清理了一下現場,背起行囊一路奔西而去。

  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幕,是因為不共戴天的辱妻之恨,他處決了淫賊礦警;而這回完全是被逼無奈又碰巧的槍殺了擠眼子。自從尹掌櫃贈他這支德國造手槍後,他雖然時刻地帶在身上,但並沒有特意地練過槍法,沒想到這回隻開了兩槍,結果槍槍中的。這霎裡,他沒有心思琢磨槍法的事,而應該趕緊考慮下一步的打算。

  打死了個民團小隊長,縣、鄉兩級政府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孫興貴要躲開民團的抓捕,因此,他沒有爬上溝沿走大路,而是沿著溝底的暖水河一路西上。暖水河邊的小路曲曲彎彎,有些地方還被水流衝塌留下些豁口,好歹河水很淺,他乾脆涉水而行。他低頭看了看大腿外側的槍傷,只是子彈蹭了點皮去,還流著點血,他乾脆從貼身的白褂上撕了根布條,綁在傷口處繼續前行。幸虧春天的河水還不是很涼,他的布鞋和褲腿已經濕透,可脊背上、額頭上還冒著汗。他到達孫家小埠的地界北溝時,已是午時以後,太陽開始偏西。盡管很感勞累和饑腸轆轆,但在大白天裡他是不能回到村裡去的,應該給人一種一直沒回來的感覺;等到了晚上夜深人靜時再潛回村裡,跟老太爺見面說明情況,再做下一步的打算。他環顧四周,這裡溝深河寬,北岸是陡峭的懸崖,綠油油的野草、荊棵間各種野花五彩繽紛,一番熱熱鬧鬧的濃濃春意。

  他曾聽人講,這裡北崖上有個北魃窩可以藏人歇腳。經過仔細的搜尋,在那條通向崖頂的梯路旁邊,向右丈余處有個枝葉掩映著的洞口,他想這應該就是北魃窩。他把身上背的東XZ在樹叢裡,便攀著那條梯路爬進魃窩洞裡;一間屋大小的空間寬寬敞敞的,靠近裡牆處有幾塊木板擺放在地面上,上面鋪了些柴草,躺上去還挺舒服的樣子,旁邊的石板上隱約有些飯渣什麽的,看來經常有人光顧這方寶地。顧不得這麽多了,先躺下來歇歇再說。他躺在柔軟的草墊上,不一會兒居然呼呼的大睡起來。他人生坎坷,經歷過大苦大難,這點事兒還沒放在心上。

  孫老太爺背著手、拿著煙袋鍋,在古槐樹下來回地踱步有些時候了。陽光已從古槐粗壯的樹樁處,悄悄的爬到了枝丫上。他不時抬頭看看街東頭,一直不見孫興貴的身影。他甚感納悶:一個多時辰來回辦成的事情,這都三個多時辰了還不見人回來,到底是啥事耽擱了?

  就在他納悶、焦慮的當口,街東頭倒是急急的奔來一隊團丁,差不多有十幾人,一色的黑衣黑帽,扛著長槍,那個提著二把匣子帶隊的不是擠眼子,但看起來比擠眼子稍微的和善些。一隊人來至古槐樹下,李四認得老太爺,他在帶隊的臉旁耳語了幾句後,那帶隊的便走至老太爺跟前很客氣的說:¨老大爺,您家裡孫興貴回來沒有?¨老太爺笑著答道:¨頭晌去趕集到這都沒回來,我這不也在等他。¨轉而,老太爺嚴肅的問道:¨孫興貴他又怎了?你們這麽多兵士拿槍帶炮的來找他,啥意思啊?¨帶隊的靠前了一步說道:¨老大爺,孫興貴他犯案了,我們都是冶原民團小隊的,奉區長之命來捉拿他歸案。¨¨嗨!你這位兵官倒是把老朽搞糊塗了,孫興貴他去趕寶積大集,一不搶二不偷,也不會打人、罵人,他會犯什麽案?你倒是跟老朽說明白。¨老太爺氣呼呼的說。

  帶隊的在接受來捉拿案犯孫興貴的任務時,冶原區公所的丁區長特意交待,到了案犯家裡隻搜查抓捕案犯,不準對其家人、特別是老人無禮!帶隊的拿捏著這個分寸,也就耐著心煩地說道:¨老大爺,孫興貴他、他殺人了,他把寶積鄉民團小隊長殺了!¨老太爺聽到這兒,硬是楞了半天,待緩過神來後滿臉憤怒的說:¨這就讓老朽更不明白了,孫興貴趕集買東西,礙著那個小隊長啥事啦,除非那個小隊長去招惹他!你們這些官兵應該先搞明白誰的錯在先!老朽到這霎還沒見著孫興貴哩,老朽還要向你們要人呢!¨帶隊的一聽,一時還沒了話說,他想:也是的,人家來趕集買東西,你擠眼子不去找事,能送了命嗎?再說,這要對簿公堂,人家反告個正當防衛,擠眼子這不是自作自受該死嗎!理是這麽個理,但終歸是一條人命,上峰命令來抓就例行公事的抓吧,抓不到也沒辦法。帶隊的想到這裡,就說:¨老大爺,小的也是奉命行事,既然沒見著孫興貴,您老就讓小的們到家裡搜搜例行一下公事,若能找到孫興貴,小的們帶回去,上峰會秉公辦案的;若找不到也沒有辦法,小的也好回去複命。¨

  老太爺對於孫興貴是如何殺人的詳情,一概不知,事情孰輕孰重也難以判斷,再說孫興貴也確實沒回來,這些團丁要搜就搜吧。他對帶隊說:¨兵士們要搜宅子,老朽也不好阻攔,不過,兵士們要是土匪樣的驚擾了內眷、損壞了家把什,老朽可是要到縣裡告狀,各位都記好了!¨帶隊的便把團丁們招呼過來吩咐道:¨剛才老大爺的話都聽到啦,各人到老大爺府上仔細的看看,不準撒野、不準損壞東西,哪個要犯了紀律,本隊長定不輕饒!去吧。¨兵士們答應著,便湧進宅院裡。

  老太爺把一直在大門處看熱鬧的的孫文清、文源他娘孫劉氏等,叫到跟前悄悄的說:¨文源他娘,你到後場院那裡瞅著,興貴要從那裡回來,你讓他回溝裡躲起來,去吧;文清,你到村東頭去,要見著興貴,千萬別叫他回來,你和他找個地方躲起來。¨倆人按著老太爺的吩咐,悄悄的各自去了。

  偌大個宅院,仔仔細細的搜一遍也不是件容易事。團丁們心裡還一肚子疑問:頭一回遇到這搜查還要約法三章,文縐縐的進行,這家子是什麽大官呀?王府裡搜查還連砸帶搶呢,這家是天王老子啊!李四聽這些不知內情的嘍羅們在瞎議論,就明白人似的給他們解釋說:¨各位還是老老實實的守紀律吧,這家人家也不知道有什麽後台,反正縣長和鄉長有好幾回想治沒治了,反倒是自己都栽了跟頭。¨又故作神秘的說:¨如果真的碰到案犯孫興貴,還得躲的遠遠的,靠近了他能卸掉你的大腿或胳膀,遠了他還有槍。¨嘍羅們聽李四說的這麽玄乎,面面相覷,都不敢單獨行動,那些牆旮旯僻靜處也只是遠遠的瞭一眼拉倒。十幾個團丁就這麽在宅院裡,走馬觀花的走了一圈算是搜查完畢。

  太陽悄悄的落下了山,絢麗的晚霞也慢慢的隨著黃昏離去,留下朦朦朧朧的暮色,給古槐樹下的宅院,籠罩了一層神秘的面紗。孫老太爺沒好氣的看著這一隊團丁離開後,心裡一直惦記著孫興貴目前的處境。他對孫興貴犯案後沒直接回家來,既感到慶幸又倍加擔憂。慶幸的是:孫興貴沒回來,正巧躲過了團丁們的抓捕;而擔憂的是:孫興貴目前的狀況到底是好還是孬,是否受了傷,到底跑到哪裡去了,等等。一連串的擔憂,令他在古槐樹下踱著步、吸著煙袋鍋,一副茶飯不思、坐立不安的樣子。夜已深深。孫福常等家人叫他回屋歇著有好幾趟了,可他看不到孫興貴的人,沒有回屋的意思。

  孫興貴一覺醒來,魃窩洞內黑的伸手不見五指,洞口處透進來的微弱天光,讓他估摸著差不多已過戊時。他揉了揉澀巴巴的雙眼,又劃了根洋火棒,借著光亮他摸到洞口,然後倒爬著小心翼翼的下到溝底,拿出藏在樹叢裡的家把什背起來,便尋著那條彎曲的小路,悄悄的摸索著走在回家的路上。這個時辰,村裡多數人家已是人息燈黑,可他也不敢大意,專挑樹蔭暗影潛行到了後場院的牛棚處。炮樓裡還亮著微弱的燈光,下面的角門居然半掩著,旁邊還站著個人;他沿著牆跟又向前走了幾步,仔細瞅了瞅,好像是文源他娘孫劉氏站在門邊。孫興貴感到鼻頭一酸,心裡那些複雜的感情頓時令他百感交集,淚水在眼眶裡轉著。他穩了穩情緒,又向前湊了幾步小聲喊道:¨是二妹子嗎?我是孫興貴,我回來啦!¨

  那會兒,孫劉氏按著老太爺的吩咐來到後場院,她沿著那條通往北溝的小路,走了大約百多步的樣子,在一棵芙蓉樹下停下來。她想:孫興貴如果走北路回來,這是必經之路,在這裡等他不會錯。她便望著這條小路的盡頭耐心的等,等到太陽落下了山,又等到晚霞退去,直到蒼茫的暮色包圍了她,聽到女兒孫文繡要她回去的喊聲,她又望了望那端小路的盡頭,那個期盼的身影還是沒出現,然後才轉過身悻悻的回到家來。晚飯後,她心裡極不踏實,這一天不到的時間,怎麽就成了殺人犯,突如其來的變故,急於見到孫興貴的願望,令她放下碗筷後,又不由得來至後場院;她有種預感:孫興貴要回來肯定從北溝裡回來,在這裡等保準能等到他。她對自己的預感充滿信心。

  這會兒,孫劉氏站在炮樓下的角門處有些時候了,盡管炮樓上值夜人的鼾聲,一陣一陣的誘惑著她的瞌睡蟲,可是那自信滿滿的預感,硬是支撐著她的眼簾不得合攏。她站得腿發脹、腳發麻,試著腰部還有些酸疼。一點月芽兒,也鑽進雲層裡,夜色愈發的濃重起來。她的視力本來就稍差些,再加上厚重夜色的阻擋,她一點也沒看見快到跟前的孫興貴,但卻真真切切的聽到了孫興貴喊叫她的話音。她尋著聲定睛使勁瞧了瞧,確實是孫興貴。頓時,她心裡情感交織如翻江倒海,而表面上則是鎮定自若平靜如水的模樣,她輕聲地說:¨回來就好,趕緊回家吧,直接到爹那裡去。¨¨嗯!¨孫興貴答應著,隨在她的身後向老太爺那屋走去。途中正好碰見提著保險燈向後走的孫文清,他見二嬸的後面跟著的是孫興貴,就說:¨俺祖宗唉,你可總算回來啦,爺爺還在老槐樹那兒等你呢,你不回來,他是高低不回家,我趕緊給爺爺報信去。¨說完就回轉頭又向前走。

  孫興貴跟著孫劉氏進到老太爺的堂屋,他劃了根洋火棒點起燈,又解下背上的牛梭頭。暗淡的燈光裡,倆人心裡都像是有話,可都抿著嘴沒有要說的意思,目光相碰了又忙不迭的躲開。僵持了也就片刻,老太爺咳嗽著進到屋裡,後面孫文清提著保險燈進來,屋裡頓時亮堂起來,孫劉氏這才注意到了孫興貴右邊大腿纏綁著的白布條。她接過孫文清的保險燈,對孫興貴說:¨你坐下,我看看傷得怎麽樣?¨孫興貴忙擺手說:¨子彈蹭了點皮,不要緊。¨她提著保險燈出去了一回兒,回來後手上拿著個小白瓶對孫興貴說:¨這是專治創傷的藥膏,你自己到裡屋抹上吧¨孫興貴接在手裡答應道:¨好吧,待會回屋睡覺時抹吧。¨老太爺坐在桌旁吧嗒吧嗒的吸著煙袋鍋,孫興貴安然無恙的回來,他心裡那塊石頭落了地,心情是輕松了,可身子骨感覺勞累起來,他咳嗽了兩聲說道:¨有什麽話,明日再說吧,時候也不早了,各人都回屋歇著吧。¨孫興貴提起地上的牛梭頭附和著說:¨我為了等黑了天進村,在北魃窩裡睡了一下晌,不感覺累了,倒是叔、二妹子、文清你們為我擔驚受怕,熬夜到現在都累了,那我們都散吧,讓叔也早歇著。¨各人聽此,便順從的散去。

  也就睡了兩個多時辰,天就大亮起來。孫老太爺沒有睡懶覺的習慣,盡管昨夜很晚才睡著。當他背著手閑逛到後場院時,孫興貴已經在牛棚旁邊更換那個牛梭頭。孫興貴見他過來,忙起身把旁邊的板櫈向前推了推給他坐下。他關切的問道:¨興貴呀,昨日沒驚嚇著吧?¨孫興貴笑著搖了搖頭,接著便把昨日驚險的那一幕槍戰,簡略的說了說。老太爺仔細的聽著,心裡也分析著、盤算著下一步的打算,他把煙袋鍋伸進煙荷包裡按了煙末,點起火深深吸了一口,說道:¨擠眼子這夥人是報私仇,他們滿以為給你強按上盜賊的名,幾槍結果了你完事,萬沒想到你也有槍反擊,結果擠眼子被打死,那個團丁被打傷。¨他吸了一口煙袋鍋,接著問:¨興貴呀,不管怎麽說也是一條人命,,下一步你有什麽打算?¨孫興貴朝四周瞧了瞧,大清早的,場院周圍靜悄悄的見不著個人影,就說:¨叔啊,侄兒想擠眼子雖然死了, 但他那幫弟兄、特別是那個受傷的,舊仇未報又添新仇,決不會善罷甘休,不定哪霎還會尋機報仇,所以,侄兒想躲到天景老家去,只是侄兒又不忍心離開叔。¨老太爺吸了口煙袋鍋,咳嗽了兩聲說:¨興貴呀,你和叔想到一塊去了,你殺民團小隊的隊長,即使政府不追究,他那幫帶槍的弟兄不會就此罷手;但是你可不能躲到天景老家去,一者你那老家裡房屋沒了,沒個住的地方;二者這幫人要知道你是天景的,照樣去找你尋仇;所以,叔想你去五肼集尹掌櫃那裡躲起來最合適,他有個磚瓦場正缺你這樣的人手。¨孫興貴也卷了根紙煙抽起來,聽老太爺繼續說:¨興貴呀,你去五肼集安心在那裡乾,這家裡的事和叔你不用擔心,文清、文源他們都長大了,也該歷練歷練他們了;只是文源他娘那裡閃一下子,為叔有些事也不好多問,這會兒,叔想掏你句實話,你和文源他娘到底行不行?¨孫興貴聽到這兒,臉不由得紅了些,吞吞吐吐的說:¨叔的心意和二妹子的情意,侄兒心裡都明白,侄兒何嘗不想和二妹子這樣的好女人成家啊!可是,叔您有所不知,侄兒有、有難言之隱呀!¨他頓了頓,看老太爺有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意思,就紅著臉接著說:¨叔,侄兒已是個廢人啦,那年在東北被人打、打壞了命根……¨老太爺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沉思了一會兒說道:¨這些事以後再說吧;興貴呀,叔想趁著這會兒天早人稀,你趕緊回家拾掇拾掇,待會兒讓文清趕著馬車送咱爺倆去五肼,事不宜遲,免得節外生枝。¨……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