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很久了吧。”少女的聲音比電話裡的更加溫柔。
她坐在老舊的木質凳子上,淑女地將肩上散落的長發捋到身後,整個人和周圍腐朽的環境格格不入。
“沒有沒有,我在這裡和大老板聊天呢。”花晝揉著鼻子,鼻尖上彌漫著少女身上清新的百合花香,“大老板,給我拿一杯冰水。”
大老板翻了個白眼,倒也沒說什麽,怎麽說也是自家兄弟,給他留點面子。
“你今天怎麽突然想起來約我出來。”花晝隨便找了一個爛話題,裝作風輕雲淡的樣子。
可他心裡的那頭小鹿卻撞得更歡了,蹄子踩踏著心田,撲通撲通的。
“我想和你談談心……馬上就高考了。”
“是啊,時間過得真快。你以後有什麽打算?”花晝盡量讓自己保持平靜,他本來想直接問張姝祺打算報哪個學校,可是他太慫了,隻敢問出比較正式的“之後的打算”。
張姝祺轉著檸檬水裡的吸管,杯子裡的冰塊晶瑩剔透,花晝很輕易就看到了少女胸前別的那朵小雛菊。
“我可能會繼續待在欒城吧,我父母不讓我遠讀……再之後,就沒有考慮過了。”
“哦哦,這樣啊,這樣也挺好的。”花晝有些唏噓著,其實內心歡快的一批,他很想說,好巧啊,我也想繼續待在欒城,那我們以後可以經常一起出來玩了,可他沒有說。
“那你呢?阿晝你想要去大城市裡看一看嗎?”張姝祺看著花晝,有些沮喪地喝著檸檬水,“我也想去大城市,可我爸媽不讓我去。”
花晝心說,我才不想去哩,我隻想和你待在同一個城市,可是說出來的話又完全不搭邊,“你好好和他們說,萬一成了呢?”
一旁的大老板已經被氣得渾身發抖了,他很想把花晝按在盆裡,把他腦子裡的水都倒出來。
“花晝……你是不是喜歡我?”張姝祺忽然壓低了聲音,沒頭沒腦地問出了這麽一句話。
花晝一下子就愣住了,心裡的小鹿也安靜了下來,豎著耳朵,想要聽到他的回答。
是啊,我超喜歡你的好不好,很喜歡很喜歡的那種,那種巴不得把整個世界都塞給你的喜歡。從見到你的第一面我就喜歡上你了,我有沒有和你說過,你笑起來真的很好看。
“是啊,我喜歡你。”花晝最後還是低著腦袋,垂下眼簾,盯著桌子的刻痕,像是個受委屈的小媳婦,“別問我喜歡你什麽,為什麽喜歡你,我也不知道。”
“可我就是喜歡你啊,沒有理由,就僅僅是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心想……這大概就是我這輩子最心愛的女孩了吧,笑起來很好看,皮膚白白的,也很會穿衣服……請原諒我找不到合適的詞匯。”
“所以是一見鍾情嗎?”張舒祺輕輕在他肩膀上推了一下,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像是失望,難過,又像是釋懷,“據說所有的一見鍾情都是見色起意哦,色色噠咩。”
“沒有啦。”花晝難得的鼓起了勇氣,抬起了頭看著張姝祺,可雙手卻無處安放,只能緊張地抓在一起。看起來不像是告白,更像是在面試大企業的重要崗位,“我沒有那種想法啦,就是……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會想到,在某個午後的慵懶時光裡,我們兩個窩在沙發上曬著太陽,相互依偎著,享受著獨屬於我們的二人時光……很幸福。”
然後我再趁你不注意偷偷親你一口,花晝在心裡默默補了一句。
“我不想傷害你,
阿晝。”張姝祺歎了口氣,檸檬水裡的冰塊已經完全化掉了,杯壁上的水滴弄濕了她纖細的手指,顯得她的皮膚愈加透明,“可是,我們兩個沒可能的。” 花晝瞪大了眼睛,腦子在飛快運轉,但是似乎任何話語在這種時候都失去了他的意義,他又癱了下去,“哦,這樣啊。”
“對不起。”
其實花晝很想霸氣地對少女說,沒事,我喜歡你就是喜歡你,不論你喜不喜歡我。
可是那是騙人的,沒有人可以大氣到看著自己心愛的女孩穿著別人挑的婚紗,牽著別人的手站在教堂裡宣誓。
隻可憐心裡的那頭小鹿,沒有見識到外面世界的美好,角都沒撞爛,就被人一槍給撂倒了,這屬於是“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了。
“可以和我說說理由嗎?”花晝無力地撐著腦袋。
“光彩禮就要一百萬,還要單獨買一套房子寫我的名字。”張姝祺咬著嘴唇,輕聲說著,“我未來的路我爸媽已經安排好了,阿晝。”
一百萬對於這個小城市的人來說的確太過遙遠了,花晝估計自己就算工作一輩子也攢不了一百萬。
“我可以努力去賺,我還年輕,我還有機會。”
“我相信你,我們還年輕嘛……可是到了那個時候你已經成功了,會有更好的選擇等著你。”
可是對於我來說你就是最好的選擇,沒有更好的了。
“我們會一直是好朋友的,對嗎,阿晝。”張姝祺眼裡都是祈求,淚光閃爍。
“……對,我們一直都是最好的朋友。”花晝機械般地回答著,腦子裡邊亂糟糟的,心裡也空落落的。
“好事發生在下一個轉角……”張姝祺將胸口別著的小雛菊放到花晝面前,“不要難過,我相信你,你會成功的。”
花晝呆愣地看著桌上的小雛菊,曬了一個下午,她的花瓣早已失去了大部分的水分,顯得有些萎靡,再沒有之前的活力。
“我先回去了,阿晝。”張姝祺站了起來,嘴角的微笑再也保持不住,連忙背過身,向著另一個方向走去,帶著一股視死如歸的的氣勢。
花晝只能看著少女的背影愈走愈遠。
“王啊,你的女孩就要走咯,你不追上去嗎?”有人在花晝耳邊說話,聲音清澈得就像是玻璃瓶裡的流沙,卻又帶著寒冬裡的冰冷。
黑白兩色以花晝為中心極速地侵蝕著這個世界。天上的飛鳥,路邊舔著爪子的小貓,還有正在穿過街道快要消失的張姝祺,所有被黑白色碰到的事物都被抽走了顏色,以一種詭異的姿勢保持著靜止。
就像是上個世界的黑白相片。
“只要你答應回到我們的身邊,你心愛的女孩就也會回到你的身邊,摟著你的手臂說愛你。”說話的男人扶著花晝的肩膀繞到了他的面前。
男人看起來除了帥沒什麽好說的,二十五六的模樣,染著一頭的白發,頗有一些殺馬特的風范。
“我這不是染的,天生的,我也不是殺馬特。”男人表情嚴肅得像是要去殺死某個人的冷血殺手,花晝總感覺有些熟悉。男人的瞳孔漂亮得不像話,白色中帶著晶瑩剔透的藍,像是小時候玩的玻璃彈珠鑲嵌進去的。
“你是誰?”楞了半天,花晝好得是想起來自己還可以動。
“還記得你看過的那本叫?龍族?的小說嗎?”男人熟練地越過靜止的大老板,從冰櫃裡挑了一杯檸檬水。
“記得。”青春期的少年總喜歡幻想自己是這個世界的救世主,亦或者是屠龍的勇士。裡邊的主角剛好就是屠龍的勇士,“你的意思是說,你是我的路鳴澤咯?”
書裡主角的外掛就叫路鳴澤。
“差不多,我叫白晝。”男人輕聲說,“準確來說,你的外掛是‘我們’,怎麽樣,開心嗎?超級加倍的驚喜?”
“那也是以我四分之一的生命作為交換咯?”
“我們和路鳴澤不一樣……我們本來就是你的力量,只要你選擇接受我們,這些力量就自然會回到你的身上。”白晝喝著手裡的檸檬水,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花晝,“就像這樣……只要你輕輕一吸, 檸檬水就會從吸管中灌進你的嘴裡。然後是經過食道到達胃,直接就一步到位。”
“你們的力量有什麽用,也可以單槍匹馬乾翻一頭龍王嗎?”
“不要把我們想得這麽不堪,我們的力量可以輕易改變這個世界。你可以把神話故事中的聖人當做參考物,只要你想,你甚至能讓整個世界推翻重啟。”
“這麽牛?那我豈不是無敵了?”
“那要接受我們了嗎……”
“但是我拒絕!”花晝搖著頭,他並不想做什麽聖人,也不想重啟世界他隻想安安靜靜當個廢宅,過著他的鹹魚人生,“而且得到什麽就要失去什麽更重要的東西,雖然我不知道我會失去什麽,但那一定會是我最重要的東西。”
“我不認為我有這麽大的野心,想要去推翻某個人的統治,然後自己翻身做主人。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甚至有些慫的高中生。”
“你有這樣的野心。”白晝伸出手指戳著花晝的胸膛,“這裡,他的野心比你想象中的要大很多!你只是需要一個契機,將他釋放出來。”
“比如……”
“只要你願意接受我們,你的那個雛菊般的女孩,就會立馬折回來,給你來上一個極其浪漫的法式熱吻……”
白晝對著花晝張開雙臂,言語裡的瘋狂像是點燃著火焰了龍卷風,勢必要將固執的他拔根而起。
那把火從他的肺部燒到心臟,再沿著血管將火焰輸送到全身,熾熱的獅子想要將他撕碎。
他的心臟裡似乎跑出來了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