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宴席上，皇帝讓太子行分羊禮，由他執刀分羊。

　太子養尊處優，哪裡做過這些?手腳笨拙的拿刀割著羊頭，心裡滿是怨氣，埋怨親爹恩寵林九郎，卻處處刁難自己。

　一個不慎，咣當，羊頭倒是割了下來，但掉在了桌上，不少人想笑卻不敢笑出來。何執正內心歎息，這個學生著實笨拙了些。

　“看看醜正燃燈之時，咱們能不能吃上太子的這口肉。”皇帝絲毫不留面子，就連永王這小子也笑著搖頭。

　反正已經失誤了，太子索性不在乎什麽儀態不儀態，手腳放開了些，下刀也順暢起來，割下一塊，手捧著送到了皇帝面前，皇帝揮了揮手，太子心酸的低下了頭。

　“右相辛苦，請右相先用！”皇帝說道。

　嗯?不少人都懵了，特別是太子，這不是當眾打我的臉嗎?讓我伺候他吃肉?

　太子一系的支持者紛紛低下了頭，為太子鳴不平。

　隔著一條帷幔燈盞的使臣席位這邊，絡腮胡子的小勃律王子很是不解，他旁邊坐著的是大唐陪坐鴻臚寺少卿。

　這位鴻臚寺少卿也是個愛看熱鬧的人，拿出一枚銀鋌，小聲說道:“跟你賭一個大唐的銀鋌，右相不會接他的盤子。”

　唐人好賭之風，依舊興盛。

　年輕的小勃律王子戲謔道:“你跟我賭?右相是人家的臣，他敢當眾羞辱太子?他哪兒敢呢他……”

　說完，在那枚銀鋌上，押上一枚小勃律銀幣，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鴻臚寺少卿得意的小事解釋道:“舊歷二十七年燈節，你國還沒有朝貢大唐，也沒人來長安，所以你不知道，那時太子新立，右相就敢在夜宴上當眾羞辱太子，說他沒有治理國家的才乾……”

　聽到這裡，小勃律王子伸手就要搶回自己的銀幣，鴻臚寺少卿眼疾手快，一把按住對方，同時騰出一隻手抓起了桌上打賭的錢。這兩個家夥真是無良，人家殿議爭鬥不休，你們卻當成熱鬧談資?

　小勃律王子氣得小聲罵道:“無恥！你、你欺我不知！”

　鴻臚寺少卿小聲說道:“一個銀鋌，教會你如何吃國宴，你不虧！在這裡，你看到的所有寵辱高低，都是大唐皇帝故意想要你看到的，識趣些，要懂得可以親近誰、必須疏遠誰。”

　好吧……

　這邊太子不情願的、亦步亦趨走到右相身側，強壓情緒，小聲說道:“右相請。”

　林九郎沒有看太子，而是起身朝著皇帝行禮:“謝聖人榮寵！”

　說完這句，卻沒有接太子的盤子，反而臉上一副痛苦的糾結，在眾人不解的眼神中，右相接著說道:“為納太子厚意，可否容臣、先行、先行……登東?”

　噗……永王直接笑出了聲。

　何執正等人怒目而視。

　小勃律王子鬱悶道:“唐話不熟，什麽叫登東啊?”

　鴻臚寺少卿心說，現在整個世界都說唐話，你也說的很溜，你不是唐話不熟，你是文化不夠，一看就是個不讀書的紈絝子弟，“就是上茅廁！”

　噗……小勃律王子也差點笑出聲，心說這右相真會整人。

　這時左相李適之憤然起身:“聖人，李適之彈劾林九郎，國宴之上，林相語出不雅，有辱國體。”

　皇帝板著臉，看不出喜怒，沉聲說道:“怪朕赴宴遲了，準右相登東！”

　什麽??

　右相林九郎謝恩退場。

　郭利仕朗聲道:“距離醜正燃燈，還有半個時辰，諸位臣工，若有需要登東者，請此時離席，速去速回！”

　說完，還跟李適之等人眼神示意，於是不少臣工紛紛告罪退場。永王等人也跟著退去。

　鴻臚寺少卿驚訝的壓低了聲音道:“大忌諱啊！”

　“啊?什麽意思?”小勃律王子還是不懂。

　“一同登東，這是要開小會呀。”

　……這大唐，人心太複雜了。

　宴會上，何執正拄著拐杖起身，也想退下，追上左相等人叮囑一番，卻被人殿前武士攔住，皇帝開口道:“何老的話還沒有說完，暫且哪兒也別去。”

　無奈，何老頭只能無力的跪坐了回去。

　鴻臚寺少卿唏噓道:“太子這回是逃不過私結朋黨的罪名了。”

　小勃律王子疑惑的小聲問道:“我問你個問題啊，皇帝想廢黜太子，他會想多久?”

　“上一個太子是李瑛，夜間拿的，第二天一早廢為庶人，到了下午，改賜一根白綾。”

　嘶……

　小勃律王子倒吸了口涼氣，不禁感歎道:“哎呦，不愧是天朝上國，吃飯、拉屎……學問太大了，相當刺激呀！”

　“噓，噤聲，低調，低調，不想活了嗎。”

　花萼樓每層都設置有茅廁，左相李適之叫來幾個同僚，壓低了聲音說道:“你們手上如果有林九郎貪腐的罪證，都拿出來，今日，務必要他倒。”

　京兆尹韓朝宗歎息道:“哎，太子明明有，方才為何不呈奏聖人呢?”

　言下之意，既是自己的不解，又是對太子的埋怨和失望。

　李適之幫忙解釋道:“他是顧忌聖人的顏面，但聖人可不顧他的顏面呐。聖人老啦，隻願意聽林九郎的順耳話，其他人的都聽不進了。”

　“是啊！”

　“咱們的新政要想實行，只能靠太子……”

　這一番私下議論，全被外面的永王偷聽了去，轉頭就來到右相林九郎登東處。

　登東?屁的登東， 林九郎在榻上坐著，旁邊一個侍女打著宮扇，顯然屋裡暖氣燒的挺足。

　永王丟過一錠銀子，揮退了侍女，屋裡只剩下他跟林九郎，林九郎問道:“太子還等著嗎?”

　“還在上頭戳著呢，傻子似的。”永王嘲諷道。

　林九郎點了點頭，奚落道:“嗯，讓各國使節都看看清楚，這個人這麽丟臉，將來能不能做大唐的聖人?聖人本已決意今晚廢黜太子，但方才，恐怕也是我逼迫太甚，令聖人起了舐犢之意，一時，舍不得了。我們等，等太子自己敗。”

　永王驚喜的壓低聲音問道:“聖人真的決意今晚廢黜太子?”

　嗯！右相點了點頭。

　永王高傲的仰頭說道:“我一定會讓父親覺得，我才是最能替他擔起重任的人。”

　說完，欣喜的轉頭離去。

　林九郎看著永王消失，嫌棄的啐了一口: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