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裡霓虹璀璨的光,仿佛漸欲迷人眼球的花。
喬伊站立在原地,卻仿佛被浸透著光的夜所侵染。
在那濃濃的夜色中喬伊逐漸失去了自我,忘記了自己為什麽最初會來這個地方……
……
“那篇‘關於貫徹落實基層減負工作的報告’的材料還要再修改一遍,上面要求不能泛泛而談,要有實例作為佐證,證明我們把工作落到了實處。”
喬伊被突如其來的聲音驚醒,從茫然之中回過神來。
等到喬伊徹底看清周圍的景色時,才發現自己正坐在一個狹小的辦公室之中——辦公室裡的人都已經走了,剛才給他帶來消息的那個人也走了,整個辦公室裡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他依舊坐在辦公室的卡座裡,機械地敲打著鍵盤,文檔上的文字不斷地刪了又改,訴說著大同小異的內容。
在那不斷地輸入和刪改過程中,喬伊覺得眼前越來越模糊。
喬伊感覺自己的意識離開了身體,他的靈肉似乎正在被眼前的電腦屏幕所吸取。
漸漸地,他的意識消散在了白光裡。
“我是誰?我在哪?”喬伊喃喃自語道,“我的眼睛呢?”
說著,喬伊開始伸出手在臉上摸……摸了一會之後,他找到了自己眼睛的位置。
於是他睜開了雙眼,映入他眼簾的是那曾經熟悉的霓虹都市。
只是這一次,他居高臨下。
看著霓虹閃爍的都市,他的眼睛在那一刻開始分裂,一雙眼睛變成了兩雙、三雙……
他的無數隻眼睛向這個城市延伸,在一座座建築的頂上生根、發芽、綻放。
那詭異的眼睛,給喬伊帶來了與眾不同的視野。
他看見了街上正在施工的工人,正在努力地攪拌建材。
這一幕詭異到近乎恐怖,但喬伊卻無動於衷。
他是一個無情的旁觀者,伸長了自己無數隻眼睛無情地觀察著這個世界。
他只是機械地注視著這一切,他們在這個世界裡不斷地重複著自己所做的一切。
那一刻,喬伊突然感覺頭很癢。
片刻之後,他感覺自己似乎明白了些什麽,但是又不是那麽真切。
他不停地撓著自己的後腦,因為撓得太用力他甚至撓破了頭皮,粘稠的鮮血不斷從他的指縫間流出。
但是喬伊對這一切毫無覺察,他隻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要從自己的腦子裡面突破出來了。
喬伊的直覺告訴他,當那東西突破出來的那一刻,他將徹底想通一切困擾著他的問題。
他不停地思考,不停地撓著頭,但是卻始終想不通。
想不通的問題讓他格外煩躁,他不停地在這個世界奔跑,一邊奔跑一邊大聲喊叫,口中不停地發出尖利的聲音。
他狼奔豕突、橫衝直撞……他不停地撞碎建築,踩死腳下的蟲子。
突然,他停了下來。
他的面前,是一幢高聳的寫字樓。
那寫字樓上成片的玻璃幕牆,構成了一面可以反光的鏡子。
在那鏡子之中,喬伊看到了自己的模樣。
那是某種形態不定的詭異物質,渾身上下延伸而出的肢體觸腕,在不停地抽打著這座夜之城。
像泡泡一樣層層疊疊的眼珠,像是花朵一樣隨即綻放在他的身體以及這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上。
那一瞬間,喬伊明白了。
“原來,我早就已經不是人了啊……”
迷茫片刻後,
喬伊發出了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尖厲而狂亂的笑聲響徹了整個天地,那些像蟲子一樣渺小的人類光是聽到他的聲音就會原地爆炸,爆炸之後在血花之中生長出了扭曲的小蟲子。
少數沒有原地爆炸的人,在聽到喬伊的狂笑之後也陷入了瘋狂,開始不停地自殘。
“哈哈哈哈,我已經不是人了,你們也不是人了,我們都怪物,哈哈哈哈哈……”
生命的演化,本質上就是不斷異化的過程。
不斷演化的自發系統,在演化出新的體系之後,會反過來吞噬掉原有的舊體系。
就像是上岸的魚不再是魚,還會反過來吃自己未曾上岸的同類一樣。
這個瘋狂的世界裡,那些從“秩序”中誕生出的“無序”,或許才是新的秩序。
在生命演化中所被生命創造出的無形之物, 或許終將會演化成某種不可名狀的恐怖,反過來將一切的生命都吞噬殆盡。
想通這一點之後,喬伊徹底瘋了。
他不停地延伸著自己的肢體,想要將自己周圍所有的一切都纏繞住,要把一切都吞噬毀滅殆盡。
然而正當喬伊不斷地破壞、吞噬的時候,那漆黑的夜空之中,似乎突然出現了光。
在那無盡的黑夜之中,一道強光劃破了黑夜,仿佛黎明擊碎了黑夜的外殼,正在從外界滲透進來。
喬伊伸出了自己的觸須,向那黑夜之中的一點亮光探去。
“不要讓沉淪的欲望擊垮你。”
下一秒,一隻手從那黎明的強光中伸了出來,抓住了喬伊的……大眼珠子。
然後喬伊被一股巨力拉扯,拉進了那道強光之中。
扒皮拆骨一般的痛,讓喬伊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嚎叫,在那嚎叫之中喬伊身上所有的一切扭曲都被溶解,他的身軀從漆黑的泥濘之中被抽了出來。
刹那之後,喬伊猛然睜開了眼。
“你醒了?”一個低沉的男聲,在喬伊的耳邊響起。
喬伊轉頭看去,然後看見了一個戴著禮帽的老男人。
他的發絲有些凌亂,臉上也還帶著傷口,但是他那不凡的氣質卻還是讓喬伊一眼就認出了他……認出這個男人之後,剛剛脫離了異常的喬伊再度感覺到了危機。
“我還以為你再也醒不過來了呢。”詹姆斯·道恩教授將手中染血的大刀放下,然後松了一口氣說,“我差點就把你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