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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府書房。
紫紅色香檀大書案上正中央,一尊大始年間沙金色正屋文房匯通寶九頭端硯呈精華。
自帶硯墨,上面還豎筆無數,每支筆都夠得上一個平民百姓一年的夥食費。
除此外,大書案正中央上還擺著一件醒目的物件——戰飛那把帶著血腥味的匕首。
大書案的上方,戰飛雙手托腮,眯著小眼睛盯著下方垂首站著的明尋音,嘴角幾乎要流出涎液。
這老娘們還真不負自己取的這個“老風情”外號,已三十出頭,除體態略顯豐滿之勢,其它部位完全和雙十少女可以比美。
特別是肌膚,凝脂如玉,彈吹可破。
這美麗予她實際年齡有些不符,所見春色,宛若時光倒流至十年前。
夫人明尋音站在那裡,雙手相握,身子低垂,淚眼婆娑,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戰飛遇刺,她罪至首,身負一個“引狼入室”的重罪。如今知罪,所以站著等候戰飛發落。
此時她已把事情的經過詳盡地說了出來。
從明尋音的口中,戰飛知道了原來那兩個短命鬼是余城當地地痞流氓遊三推薦至湯府。
明尋音在東門市場物色人選之時,這遊三便帶來鐵牛與土根。那二人雖然穿得破爛,但長相乖巧,而且皮膚也不錯。
還表演了一些基本功夫,她看著喜歡,便領進了府內。卻未料到,領回來兩個無常。好在小啞巴沒事!
那遊三戰飛識得,偷雞摸狗之輩,常與流浪漢和乞丐為伍,自詡為余城丐幫幫主。
只是他與自己遠無冤近無仇,自己又是一個老實本分規矩的小啞巴,雖然有時在街上偶有照面,但卻並無任何交集。
可以說是井水不犯河水,那兩個死兔崽子雖然由他引薦,恐怕也並非是他想要自己的命,這其中應當另有蹊蹺。
當然這事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不過凡事都有輕重緩急。目前最要緊的是,必須先把這對金夫銀婦拿捏死了。
戰飛拿起桌案上帶血的匕首,放在嘴巴邊吹了吹,冷笑一聲:“老風情,我姑且信了你,若有半字不實,可別忘了半年前在那檀木雕花大床的那個晚上……”
“句句屬實,句句屬實!”明尋音記憶猶新,心中駭然。
聽聞小啞巴不再追究遇刺此事,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她用袖子拭了拭額頭,訕笑一聲道:
“那飛兒,你看這分家之事……咱們是否可作長久打算?等幾年,娶了妻氏再論,如何?”
“娶了妻氏?”戰飛冷笑一聲:“哪家瞎眼小姐,能看得上一個青樓裡的小龜公?”
“話不能這麽說!”明尋音吞了吞口水,道:“飛兒才華天下無雙,又長得周正,哪家小姐不稀罕?”
她一臉媚笑,纖纖玉手一啟,捧起桌案上玉瓷酒壺,前胸往下一斜,替對面坐著的戰飛又斟了一杯酒。
然後微微側身,又替左側的老黃倒了一杯,老黃誠惶誠恐地站起:“夫人,這可使不得!”
明尋音盈盈一笑:“有何不可?老黃,自從你來到湯家,可曾有人把你當著外人?咱們既是自家人,哪有使得使不得的”
戰飛眉頭微皺,如此討好一個車伕,這老風情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他在心底冷哼一下,並未作聲。
此時,書案右側也伸出一隻手,把一隻空酒杯推至了明尋音面前。
明尋音視若無見,徐徐地收回了酒壺。
孔雀開屏的湯柏麓尷尬地笑了一下,若無其實地收回了空酒杯。端起,輕輕舔了一下:
“酒是好酒,但不可貪杯!我湯柏麓一生最大的優點就是‘知足常樂’!”
頗有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味道。
戰飛鄙夷地瞥了湯柏麓一眼,然後端起酒杯,微笑著對車伕老黃道:“來,老黃,咱倆乾一杯!”
老黃慌慌張張的舉起酒杯,戰飛輕輕一碰,然後一口幹了。
先前一壺酒下去,戰飛居然毫無醉意。
前世酒量不差,這世的酒量也是從小抓起,所以酒量好得不是一般。
當然先前也如同諸多小兒一般偷偷摸摸的喝酒,這讓家長操碎了心。
但家長根本不知道怎麽處理,他們不知道自己的小孩心裡到底是如何想的——因為你沒辦法跟一個啞巴溝通。
小啞巴少爺當著家長喝酒,是第一次替明尋音抄下妙詞的那天晚上。
偶然得妙詞,這令明大家欣喜若狂。
為表揚小啞巴,明尋音令膳食房做了佳倄美饌,桌席上還擺著一大盤葡萄。
因得絕世佳世佳詞,她心情大暢,十分難得地捧著琵琶為夫君湯柏麓唱歌助酒興。
小啞巴靈機一動,光明正大的捧著空酒杯置於桌面上,明尋音不知其意——誰能料到五歲的孩子會想著小酌一杯呢?
小啞巴不能言,就用筷子蘸著茶水在桌面上抄了一句詩: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
“好詩,賞酒!”
一天給了兩次驚喜,明大家驚為仙人,親自給小啞巴倒了一杯酒。
戰飛第二次光明正大的飲酒是在兩個月後,那天“日悅樓”一位手牽惡狗、身傍有五六個凶神惡煞扈從的富家紈絝子弟,豪情萬丈地砸出五百兩銀子,說要聽新曲。
這是客中熟人,一貫以雅士自居,常年留返於青樓,附庸風雅,自然得罪不得。
何況這富家紈絝還放出狠話,銀子給足,詞要妙詞,否則砸了場子,平了“日悅樓”!
那明尋音見狀,一邊讓清倌兒陪他飲酒,一邊快馬加鞭,趕緊把戰飛從學院接回。
回至家中,鋪好紙,研好墨,備妥筆,然後笑臉迎出闕歌還未著名小詞人小啞巴,點頭欠腰道明來意。
小啞巴熟知“賺錢才是硬道理”,更知道先生和夫人膝下無子,將來家財終歸自己。
於是二話沒說,提筆、蘸墨、運肘,然後在宣紙上大大的寫了兩個大字——“酒來!”
明尋音立即取來美酒,滿滿為小啞巴斟了一杯。
小啞巴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仔細地捋了捋袖子,提筆蘸墨運肘,然後陷入沉思,仿若在心底譴詞擇字。
給明尋音激動得胸前的兩隻兔子突突亂竄,差點沒閃瞎了小啞巴的眼,趕緊落筆——“酒再來!”
咦!
明大家略皺眉,輕輕呼出一口氣,瞥了小啞巴一眼,再次捧起酒壺滿了第二杯。
小啞巴端起酒杯,並未像第一杯般豪飲,而是先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然後細口緩緩吞入。
放下酒杯,再次提筆蘸墨運肘,沉思片刻,欣然落筆——“酒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