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明尋音的心差點就從嗓子裡咳了出來，心情沉重起來，莫非這小啞巴先前的詞兒是在外偶得?

　　心中忐忑，但並未慌張，向宮庭樂府求詞來不及了，而且求回來的客人未必喜歡，只有死馬當活馬醫。

　　她執起酒杯，微顫著纖纖玉手，為小啞巴斟了第三杯。

　　小啞巴端起酒杯，脖子一揚，完美無缺的“一口悶”。

　　李白鬥酒詩百篇，柳三變酒色賦婉歌。

　　戰飛連喝三杯酒，連呼三聲酒來，並不是在裝十三，而是在思考著抄怎樣的一首詞。

　　如果是為了應付，信手拈來，首首皆是妙詞，字字皆為珠璣。

　　但要應景，一炮而紅賺回足夠的流量，為今後光明正大敞開肚皮喝酒奠定堅實的基礎，那就得小費一點心思了。

　　第三杯酒下肚，思有所成，立即提起筆來，書:

　　《蝶戀花。佇倚悅樓風細細》:

　　佇倚悅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草色煙光殘照裡，無言誰會憑闌意。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為了應景，小啞巴改了柳神原作的一個字，把“佇倚危樓風細細”中的“危”改成了“悅”。

　　此一改，“悅樓”影射著“日悅樓”，似專為“日悅樓”而書。

　　明尋音深諳詩律，詩詞方面修為頗深，自己也曾了寫了幾首詞兒讓那些紅倌人誦唱。

　　雖然有心裡準備，卻沒想到這個小啞巴居然為“日悅樓”量身打造，寫出了這樣一首冠絕天下的妙詞。

　　明尋音細讀三遍，心中暗讚。

　　這一首比之第一首，又要好上兩分，她心中大喜。抱起小啞巴，就在他的臉上狠狠的親了一口……

　　莫說三杯酒，就是三百杯三千杯，都是天值！

　　明大家欣喜若狂，她不單是得一詞，最讓她高興的是打消了這個小啞巴先前詞兒偶得之的猜慮。

　　這可是貨真價實的詩仙詞聖，有冠絕天下的妙詞，那“日悅樓”重傲胭脂青樓指日可待！

　　……

　　……

　　湯府書房內，分家的談判已進行了半個時辰，但進展甚微。

　　戰飛懂得談判的技巧，欲擒故縱，以耐性消耗對手的精力。

　　……

　　“小飛飛，我都給你倒了十九杯酒了，你看分家的事情，咱們還有沒有商量?”

　　明尋音美目微顰，站在戰飛的身旁，以幾乎貼近身子的服務為他斟滿第二十杯酒，然後邁著蓮步返回座位。

　　服務態度之誠懇，實屬罕見！

　　戰飛微微側目，先是斜睨了一眼左側的老紈絝湯柏麓。

　　只見他死死的盯著老風情手中的酒壺，喉節鼓動，吞著自己的口水，味道美滋滋。

　　這滋味……真像小饞貓聞著老太婆腳上的裹腳！

　　他不由臉上再次露出嫌棄之態，似笑非笑的盯了他一眼。

　　然後他側目瞥了一眼老黃，老黃深低著頭，看不到面部表情，可以想到此時的他，其實很煎熬。

　　原本不關他事，懶得參與這種兒戲——從來沒有聽說過十歲小孩分家。

　　十歲小孩屙尿和泥巴倒是聽說過。

　　當戰飛在後院站起來同老紈絝去書房的時候，他一把抓住了老黃的兩根手指，“走老黃，你也得去，我怕這兩個老不要臉欺負我這個十歲小孩。”

　　戰飛此時想的，只要爭得家產，你便是自己的心腹老管家，

你不去，誰去?　　但沒有道出來，怕一下子給老黃嚇癱倒。

　　聞得小少爺之言，老黃的臉頓時煞白，著實嚇得不輕。

　　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啞巴少爺嚷嚷要“分家”，恐怕結果會落得個淨身出戶，掃地出門的結果。

　　分家爭家產，首先你得有家和家產。

　　這湯府可曾有一片瓦是你小啞巴掙的?

　　這“日悅樓”和“妙湯堂”的生意可曾有一毛錢與你小啞巴有關?

　　因為他並不知曉小啞巴會開藥方，也不知道靈隱寺那位隱者，倒底是誰。

　　老黃本分老實，任勞任怨，但他不傻。

　　如果這小啞巴滾蛋，自己就啥也不是，恐怕在湯府做一個最一線的苦役，他都不夠格。

　　誰會樂意雇用一個跛子?

　　他是個明白人，可沒想著雞蛋碰石頭，何況自己連雞蛋都不是。

　　但手指被小啞巴緊緊的拽著，用力掙扎了兩次都未擺脫——小啞巴這些年的功夫可沒白練。

　　湯柏麓是個豁達人，似乎瞧出了老黃的擔憂，他微微一笑安慰道:“老黃，都是自家人，勿需顧慮！不關我和少爺怎樣，只要你願意，便可一直呆在湯府。”

　　老黃心裡一熱，感動得眼淚都要流出來。

　　可思及自身——少爺忠心的老奴，他又猶豫了。

　　老管家看在眼裡，以為老黃擔心夫人，於是道:“老黃，雖然府裡大事由夫人作主，但這種小事，先生還是可以作主。”

　　湯柏麓一聽，心底一陣苦歎:“哎，你這個湯福，盡說大實話！”

　　戰飛嘴角微搐一下，露出一絲鄙視，老奸巨滑老紈絝，居然打出了收買人心的爛牌。

　　先生親自發話，老管家信誓旦旦，關鍵是自己覺得留在湯府還是比較靠譜。

　　老黃點了點頭，隨即跟著先生和少爺去書房。

　　……

　　……

　　當明尋音給戰飛倒下第二十杯酒後，戰飛爽快的答應了她的要求:“老風情，看在你為本少斟酒的份上，咱們今日不提分家！”

　　看似表面平靜，內心卻如萬馬奔騰的湯柏麓在心底長長的舒了口氣。

　　一旁沮喪無比，低著頭的老黃一下子也來了精神， 猛然抬頭看著小少爺。

　　但有點不太明白，這個一向固執無比的小啞巴，今日怎麽就給人拿下了?

　　明尋音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謝天謝地，這二十杯酒沒白斟。

　　看著老紈絝和老風情心底樂呵呵的樣子，戰飛在心底冷笑一下，突然大喝一聲:“老……老紈絝！”

　　湯柏麓的心猛一顫，他瞅了瞅書案上那把帶血的匕首，哆嗦一下，道:“啥……啥事?”

　　一壺又二十杯！

　　對於這個善變的小啞巴，湯柏麓不敢大意。

　　此時這個小啞巴已經滿臉通紅，說話也不太利索，如果此時發起瘋來，恐怕會在自己身上扎幾個血窟窿。

　　書房雖然還算大，但比後院小多了，要想逃跑打轉，實在騰邁不開。

　　再加上這個夫人總是在關鍵的時候把自己拎著當擋箭牌——半年前那天在檀木雕花大床上便是如此，結果她安然無恙，自己的胳膊卻被劃拉出一道口子……

　　戰飛朦朧醉眼冷冷的環視了一下，又端起酒杯輕輕呡了一小口。

　　之所以隻呡了一口，是他怕自己幹了，老風情又給他滿上。

　　如此周而複始，有了斟酒之情，那些狠事和狠話就做不出說不出了，必須得先斷了她的念想和打算。

　　這樣便害得明尋音可憐兮兮地捧著酒壺，眼巴巴的瞅著戰飛手裡的酒杯。

　　戰飛並不理會，他瞪著湯柏麓甕聲甕氣一吼:“好你個老紈絝，聽說你們給刺史府送去兩萬銀票，這是要幹啥勾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