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天氣漸熱,白總管叫人做了許多五色小船放進蓮花池裡,用菖蒲和艾草裝飾,既應了端午節氣,也怕岑雲初整日裡看一樣的景致厭煩。
“主子,咱們該用飯了,您是在這兒吃還是回房裡?”沒有別的事兒的時候, 白總管都是親自侍奉,就怕別人不夠周到。
“回去吧!”岑雲初站起身,她在這兒坐了好久,有些倦了。
“主子您慢著些,當心腳下的台階,還是叫老奴攙著些吧!”白總管急忙跟上去,生怕岑雲初有半點兒閃失。
這位小祖宗要是掉了根頭髮, 擦破了些皮肉, 那些藏起來的暗衛都是要上報的。
他可擔待不起。
自從上次那人帶來了一個廚子,岑雲初每頓飯都不再像以前那樣隻吃那麽兩三口了。
一則是她應許了那人愛惜身體,二來這廚子做的飯菜也的確十分合乎她的口味。
“主子您瞧,今天這小粽子多討人喜歡,”白總管指著桌上那盤子各種樣式的小粽子說,“老奴這就洗淨了手,剝幾個給您嘗嘗。”
這盤粽子雖說有三四十個,但每一個也隻比男子的手指肚大不了多少。不像是吃的,倒像是玩兒的。
有五角六角的,還有七角八角的,甚至九個角十二個角的都有。
裹粽子的葉子也各種各樣,剝開了以後,有甜有鹹,有黃米的,有糯米的, 還有紫米。
裡頭或裹著半彎新月式的蛋黃,或嵌著一枚小巧的蓮子。
還有的夾著金錢火腿,包著甜酥奶酪。
“這些粽子都是分開煮的, 保證一點兒不串味兒。主子可喜歡桂花蜜?或者放些梅花糖?”白總管一身伺候人的本事。
每個粽子都剝得極其完整漂亮,怎麽安放匙箸,怎麽捧碟端碗,甚至剝個果子皮,都能剝出花樣兒來。
岑雲初吃到一顆綠瑩瑩的粽子,帶著艾草香。
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又出現了。
“主子這是怎麽了?味道不對嗎?”白總管察顏觀色的本事一流,岑雲初微微一頓,他就察覺到了。
“能不能把這個廚子叫過來?我想見見他。”岑雲初不吃了。
再好吃的東西,她也從來隻吃七分飽。
“瞧您說的,這個地方頂屬您最大了,您要見誰,那還不得立刻就叫他來。”白總管說著叫過一個丫鬟來。
“去把李廚子叫過來,說主子要見他。叫他把衣裳換換,別叫煙火氣熏著主子。”白總管吩咐。
又過了一會兒,那丫鬟果然領著一個六十歲上下的老人走了進來。
那人進來之後,站得遠遠的請安。
“走近些回主子的話。”白總管提醒他再往前走一走。
“你是哪裡人?”岑雲初問他。
“老奴是潁州人,自幼背井離鄉。”那人的頭垂得低低的,無比恭敬地回答岑雲初的問話。
“你如何知道我的口味?”岑雲初很好奇, 就是岑家的廚子也未必能夠每樣飯菜都做得合她的口味, “抬起頭來讓我看看。”
“老奴只是用心而已,難得主子喜歡。老奴樣子醜陋, 請主子饒恕冒犯之罪。”那廚子說完稍稍抬起了頭。
岑雲初仔細看了看,自己應該是不認識他的。
可那人在看了岑雲初一眼後卻控制不住要落淚,只是拚命忍著。
“你做的這艾草粽子很好吃,過節了,賞你個戒指吧!”岑雲初說著把手上戴的戒指拿下來給了他。
“老奴惶恐,伺候主子是我的福分,怎麽能要賞賜。”那廚子不敢接。
“主子賞的,讓你拿著,你就拿著吧!以後更精心伺候就是了。”白總管說,“湯端來了沒有?”
“來了,來了。”那丫鬟忙把做好的湯端上桌來。
“粽子不大好消化,老奴就做了一道焦屑山藥湯。”廚子忙說。
焦屑就是將微微炒糊了的米碾碎,同山藥放在一起,加少許糖小火慢燉,最是溫胃消食。
岑雲初又喝了小半碗湯,漱口淨手完畢,這頓飯也就吃完了。
“主子可別就睡,咱們到廊下去,逗逗雀兒鶯兒可好?”白總管見岑雲初多少有點困倦的意思,怕她吃完就睡積食。
岑雲初不想動,白總管又說:“早起備好了顏料紙筆,主子不妨畫兩筆。”
岑雲初看了看旁邊書案上的紙筆,自己許久都不捉筆了。
慢慢走過去,拿起筆來,在紙上畫了幾筆,一株蘭草便含風攜韻地躍然於紙上。
沒等畫完,她忽然眉頭一皺,便將筆撇到一邊,說什麽也不肯再畫了。
她不能這樣不知不覺地習以為然,她要離開這裡,絕不能妥協。
陳雲初到底是睡午覺了,白總管托著那張沒畫完的畫走了出來。
他懷裡還有一個小本子,上頭記著每一天岑雲初的飲食起居。
包括梳了什麽妝,穿了什麽樣的衣裳,都說了什麽話,發了多久的呆。無論巨細通通都記在上面。
“這是這三天的,你送出去吧。”白總管對一個隨從說,“千萬小心,可別弄皺了。”
岑雲初睡到傍晚才起來,天氣熱,每天午睡後都要沐浴。
等都收拾妥當了,太陽也快下山了。
白總管滿臉堆著笑進來,身後跟著幾個人,托著幾個大托盤,裡頭滿滿地放著珍珠玉石,瑪瑙水晶。
“這是主子爺叫人送來的,聽說您這些日子吃得好睡得好,可高興壞了,這些都是賞賜。”
岑雲初看了眼那些金珠寶貝,那人才大氣粗,動不動就送來這些東西給她。
她從心裡頭不齒,給一個囚徒送再多的寶貝有什麽用呢?又帶不出去。
不過今天她改主意了, 那想要自己乖乖聽話,做他的禁臠。
自己偏偏不要,就要試探,試探他能容忍到什麽程度。
“白福,叫人捧著這些東西跟我走。”
天氣炎熱,岑雲初的晚妝很是清涼。
高聳的神女髻襯得她面容更加高貴。
薄紗領子根本遮掩不住那頎長優美的脖頸。
袖子特意做得短一些,手腕上的朱砂痕殷紅似血,白總管每看一次都心驚肉跳。
“難得主子有興致,咱們這是要到哪兒去呀?”白總管忙問。
“喂魚。”岑雲初頭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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