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同學您好，請問有沒有興趣了解一下桌遊推理社，各種桌遊、跑團、撲克以及麻將都可以在本社團找到組織，找到久違的溫暖。近期社團將聯合學校東門外新開的‘飲炊肆汀’二次元咖啡廳舉辦‘千人逐鹿’桌遊大賽，不收取任何報名費，優勝者將有機會瓜分百萬現金大獎，有興趣了解一下嗎?”

　　餐廳樓外在非就餐時間少有地熱鬧了起來，戴著帶線眼鏡的少年已經把那一段話說了十一遍，只有前四遍是在路邊，“百萬現金大獎”成功讓很多來往的學生停下了腳步，隨後他便回到了自己的攤位上，在報名表後面等待著熙熙攘攘的人群被自己面前的另一股人群吸引過來說完了剩下的七遍。

　　“好的謝謝大家捧場，請保持必要社交距離，防控人人有責！”少年引導著面前的人群盡量有秩序地排列好，“我們保證本次比賽公平公正，屆時會有專業人員進行公證，確保本次比賽的獎金分發到優勝者手中。”

　　“要報名快一點吧兄弟，您站最前面不簽我們後面的還排著等著呢。”後排一個戴黑色口罩的高個子男生顯得有些急躁。

　　“你催人家幹嘛，人家又不是不寫，差這幾秒鍾了?”隊列中間一個帶白色口罩的女生說道。

　　“我還急等著有課呢。”黑色口罩男生說，“兄弟不好意思您要是還想看看再報名我也理解，人家說了又不收錢，在報名表上寫個名又不會少一塊兒肉，您要是願意的話行行好讓我先填了去上課好嗎?”

　　“你這不是插隊嗎！”白口罩女生聲音開始有些急促。

　　“對不起對不起不要吵了，我已經寫完了。”隊列最前排的長發走出了隊列，給隊列裡的其他人鞠了一躬，“對不起給大家添麻煩了。”

　　“沒事沒事……”“沒關系的……”隊列裡的其他人紛紛回復。

　　“請大家報完名之後領取一份傳單，在傳單上有我們的群號，大家有任何問題請盡量在群裡提問，也方便我們匯總起來能夠更好地回答。”少年說罷將一份傳單遞給了那個長發女生。

　　很快，黑色口罩的男生如願報上了名，而隊伍的規模絲毫沒有變少的跡象，一整個上午隊伍像一頭史前巨獸不斷吞吐著來來往往的人。

　　黑色口罩報完名之後並沒有去上課，記憶裡上一次坐在課堂裡上課好像是八年前了……他健步來到一旁的教學樓頂樓，確認了身後沒有人跟過來後，他走到角落的一間門前，先敲了八下，又敲了四下。

　　門緩緩打開了，裡面是剛才隊列裡的兩位女生。她們在窗邊把路演的攤子上隨後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

　　“聚過來的人不少，報名的速度也很快。”長發女生手中擺弄著一顆種子，看起來不太像是學校裡常見的植物，“看來我們一時半會兒不用再下去一趟了。”

　　(二)

　　遠處一隻烏鴉飛來，繞著樓前的雕像轉了一圈，撲簌簌落到了一旁的草坪上。天色已晚，它似乎沒有找到回鴉巢的路，漫無目的地跳躍顛簸著，不時左右顧盼。突然面前一道黑影動了起來，烏鴉便頭也不回的飛走了，誰也不知道它是否飛往了回家的方向。

　　凌耀已經不記得自己在草坪上躺了多久，頭髮亂糟糟已經成了綹，身上米色的大衣不知何時變成了灰色。他的思緒已經被冬夜吞噬得不剩多少，雙手重疊捂著自己的左胸——他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在捂自己的心還是在捂內口袋裡的那封信。

　　信的主人兩個半小時之前曾在草坪旁的樓裡上自習，回到宿舍之後發現自己的校園卡不見了，就在群裡發了求助。凌耀從來不用社交軟件，是凌耀的舍友告訴了他校園卡丟失的事情。

　　“耀兒啊，人家姑娘可說了誰找到就以身相許，這你不考慮考慮?”

　　“就是就是，也省得你天天跟個狗皮膏藥一樣貼到人身上讓人覺得惡心了。”

　　“哈哈哈哈哈，不過你別說狗皮膏藥還真好使，咱們學院聽說要和醫學院搞個這方面的項目……”

　　再然後舍友說了什麽、自己怎樣下定決心出來、怎樣花心思寫完了信凌耀都不記得了。他知道那只是舍友的調侃，從來不會有什麽“以身相許”，但想到她看到校園卡後開心的樣子，他便覺得自己有必要試一試。

　　教學樓的人越來越少，最終連大門都關上了。月亮也不知道躺到哪一片草坪上去了，總之不會照到他這兒就是了。

　　“回去之後估計又少不了一頓調侃吧……”凌耀暗暗思忖著。他隻好默默祈禱舍友們都已經睡了，這樣他的自尊心還能安然度過一個晚上。

　　凌耀恍恍惚惚走回了宿舍樓的門口，發現地上有幾張揉皺了的紙，以為是垃圾，想撿起來扔掉。在樓門口路燈燈光的“旨意”下，凌耀被命運推動著無意之間瞥見了紙面的字——現金大獎。凌耀帶著疑惑打開了紙，發現是一張傳單，正面是活動的一些介紹，背面則是參賽人員守則。

　　1、請發揮您的才能參加比賽並獲得優勝。

　　2、請完全遵守比賽場地的《入店須知》。

　　3、請留意參賽時間、地點以及參賽要求，未在規定時間、地點來到現場或不符合要求者將無法參賽。

　　4、請注意，我們已經嚴謹得像有病一樣給出您關心的信息了，它們大部分不在這裡。

　　5、請多留心數字另外記得敲門的時候說點什麽

　　以上。

　　“花裡胡哨的，又是百萬大獎又是奇怪守則，這比賽能辦起來就怪了……”凌耀心裡想著，疊好傳單揣進兜裡慢慢走回宿舍。出乎他的意料，今天的宿舍不像以往一樣熄燈了，其他五個舍友饒有興趣地討論著百萬大獎。

　　“這主辦方應該得是校董的關系吧，這樣的比賽能社聯那邊能通過，屬實有點東西。”

　　“這幫人神神叨叨的，讓我們加群，加了裡面也都是傳單上的東西，全員禁言誰都不說話，真不清楚這幫人在幹嘛。哎老孔，你在學生會沒聽到什麽風聲嗎?”

　　“有風聲的話我們部長也就不上表白牆去問了，現在基本上都蒙在鼓裡呢，估計有知道的但是也不太敢說。”

　　“乖乖，還真不簡單呐……表白牆上怎麽說兄弟們?”

　　“表白牆上要麽是問來頭的，要麽是出錢問怎麽參賽的。哈哈哈，人家能知道答案的肯定都是奔著一百萬去的，誰會為了那點錢泄露呢。”

　　其他人並沒有注意到凌耀回來了，他衣服鞋子都沒有脫慢慢爬上床。他覺得這裡並沒有比剛才的草地舒服多少。

　　(三)

　　阿良和來交班的同事閑聊完後，換好衣服走出了便利店門。隔壁那個沒有開業的店依舊圍著不少人，他今天剛上班的時候是這樣，現在下班了還是這樣。今天中午他在櫃台裡面見到有幾個帶著口罩的人來發傳單，他看完傳單之後首先想到能發的起百萬大獎的店工資待遇可能不低，總比在便利店站一天賺那麽點強。下班後他好奇地走到未開張的咖啡廳裡，圍著的人群並不密集，有的見他往裡走還專門讓路。很快他就明白了，人群不密集就是因為店門口沒什麽好看的，大門上了鎖，裡面只有一個特別乾淨的透明玻璃小櫃子放著一張手寫的紙:

　　《入店須知》

　　歡迎大家光臨飲炊肆汀二次元咖啡廳，為了最大化滿足您的需求，讓您擁有極致的遊玩體驗，請仔細閱讀以下內容:

　　1、本店為自助式咖啡廳，在您購買當日入場券之後在人數足夠的情況下可以隨意拚玩各種桌遊、麻將、撲克以及電玩，您還可以免費點一杯飲品並且無限續杯。如果在您購買當日入場券之後仍有人向您收取各種費用，請無視並報告給綠色衣服的工作人員，綠色衣服的工作人員會為您處理此事。凡不聽勸阻被騙取財物者，本店概不負責。

　　2、煙、酒禁止入店！

　　3、本店音樂來自大廳北側的電子琴，彈奏者為本店身穿白色衣服的女性工作人員。如您進入本店時未發現上述人員坐在電子琴旁，那麽說明本店此時處於非營業時間，為了您的遊戲體驗請擇日再次光臨。感謝您的理解。另外，請不要與該工作人員交流或者進行接觸。

　　4、本店身穿灰色中山裝的工作人員會在右側上衣的口袋露出一點白毛巾的邊角，而非左口袋！如有灰色中山裝的工作人員前來與您進行交涉時，請注意其上衣口袋是否露出白毛巾以及哪個口袋露出，如為左側請勿理會其行為，如為右側請遵照其指令，請相信這樣做可以讓您擁有最佳的遊玩體驗。

　　5、本店禁止在遊戲進行中打擾其他遊戲的玩家。如您在遊戲進行過程中被打擾，請留意對方衣服的顏色。如為綠色衣服工作人員或右口袋有白毛巾的灰色衣服工作人員，您須聽從他/她的安排;如其衣服為其他顏色或其他款式，請勿理會。

　　6、經朋友介紹而來的玩家………………………………解脫，新入坑的玩家請…………………………(已被塗抹看不清)

　　7、本店為了區分玩家與工作人員，不要身穿以上條款中提到的顏色的衣服進入本店。如您來不及返回住所更換，本店會為您準備青色工作服裝暫時使用。如您不願更換衣服也不願穿上工作裝，請恕本店無法接待。

　　8、本店並無試衣間，如您有換衣服等需求請恕本店無法提供。

　　9、本店股東、店長以及員工等皆為堅定的唯物主義信仰者，本店不存在任何無法解釋的現象。如果您發現些許不正常的端倪，本店建議您少看規則怪談，不要把網絡上的虛擬帶到現實生活中，本店相信您把握得住。

　　10、本店竭誠歡迎您的到來。無論您來多少次，我們都會待您如新入坑的萌新一般獻上我們的耐心、忠實的服務，本店全體員工向認真閱讀至此的諸位衣食父母致敬。

　　以上。

　　(為維持街道秩序，請您拍照完畢之後為後來的人留出通路，感謝您的配合)

　　“張大哥，你怎麽在這裡?！”阿良猝不及防，被一雙手拉到了一邊，猛然一看是以前的同事王晨。王晨四十歲上下的樣子，皮膚黝黑，膀大腰圓，臉上的肉快要把眼鏡擠沒了。阿亮記得他因為工資的事情和老板吵了一架之後就辭職不幹了，沒想到在這裡遇見了，他暗想王晨知道他不姓張，這麽叫肯定有他的意圖，於是就跟著他肥壯的手走到了旁邊一家燒烤店。

　　“兩瓶扎啤，先趕快來二十串五花二十串瘦肉。”王晨招呼完服務員，拉著阿良坐下，“咱好久不見，今天怎麽也要敘敘舊。想當初你借我那些錢我還記著嘞，等會咱喝完了你回家取來給你送過去。”

　　阿良聽完苦笑了一下，如果因為這個王晨故意叫錯自己的姓那也太不合常理了，他後面一定有更難以啟齒的事情要說，要麽是借錢要麽是借一大把錢。

　　“阿良，你，那百萬的活動，有興趣嗎?”王晨壓低了聲音。

　　阿良沒想到王晨會找他說這件事，他不過下班之後多看了一眼，不光遇到了老同事，而且聽他說話的語氣，好像有些門路的樣子。阿良沒有說話，點了點頭，也湊近了王晨。

　　“哥跟你說，哥有法子。想報上名你得花點心思，哥帶你進去，我拉了不少人了，到時候只要咱幾個聯手，這一百萬咱們勢在必得。”王晨悄聲說完點起了一根煙，給阿良也扔了一根。

　　阿良沒有拿煙，他倒上一杯扎啤一飲而盡。“晨哥，不是我信不過你，你這門路現實嗎?”

　　王晨從口袋裡掏出兩個小紙片，上面畫著一個長著雙角的動漫人物，說:“這個店是連鎖店，我去別的店摸過了，這是那裡面的代金券，集夠了數目就可以換現金。我猜這個比賽也是用這個，你先拿著這一個，哥不虧你的。”

　　王晨遞過一個去，回手拿起酒杯也喝了一杯。“兄弟，我知道你工作緊，但也不是不能調班啊，就算哥猜錯了調一天的班權當去休息休息了，到時候咱要是能分個幾萬這少奮鬥多少年啊。別人不懂我還不懂嗎，一天一天讓那個混帳老板管這管那賺的錢也就交點租金吃點飯。你總不能慫一輩子吧！”

　　阿良長歎一口氣，點上了煙卷猛嘬一口，看著一股白氣噴出來。他相信那是他過去二十六年所有不好的運氣。

　　(四)

　　凌耀從床上爬下來的時候已經下午四點多了，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一直很嗜睡，今天忘記了什麽時候睡著的，但保守估計睡了十一個小時。

　　凌耀來到店門口的時候人們三五成群地在討論著手寫的《入店須知》。凌耀很快讀完了全文卻發現自己手機昨晚忘了充電拍不了照片，他隻好掏出隨身帶的紙筆慢慢抄。凌耀抄完隻抄到了一頭霧水，但看了看周圍都是成群結隊的人，心裡估計他們都不會願意理會自己的，便貓在一角開始看這份《參賽人員守則》和《入店須知》。

　　傳單上《參賽人員守則》第一條，請發揮才能參加比賽，無非是說參加比賽需要過關;

　　第二條要求遵守《入店須知》，就是說這兩個規則並不矛盾;

　　第三條要求留意時間地點要求，是明示了過關的題目出在這三個地方;

　　第四條，和第三條聯系在一起看的話是說給出了過關信息，問題是“不在這裡”的“這裡”是指哪裡呢……

　　第五條，數字應該有關鍵信息，敲門?難道門牌號有關系?

　　凌耀收起傳單，打開自己剛抄下來的《入店須知》，再一次陷入了困惑。這十條須知並沒有寫得多麽嚴謹，前面寫得不明所以，後面又顯得可有可無。

　　“事出反常必有妖！”凌耀喃喃道。他覺得這個《入店須知》一定是成功參加比賽的關鍵，需要仔細分析一下。但凌耀站起來往周圍看了一下，奶茶店、麻辣燙店、黃燜雞米飯店等等有座的店都已經滿了，只有沒有座的便利店和眼鏡店裡的人還比較少。

　　凌耀突然發現，這個咖啡廳是不存在一樓的，狹小的玻璃門後面就是通向二樓的樓梯，它的一樓是眼鏡店。 “這個眼鏡店有沒有可能和咖啡廳有關系……”凌耀一邊想著進了眼鏡店。但等他走進門卻發現門口立著一個黑板，黑板上寫著:

　　“‘千人逐鹿’大賽由咖啡廳舉辦，本店不提供比賽相關信息。請勿於本店詢問與本店無關問題，望周知。”

　　凌耀搖了搖頭，看來自己方向有錯。不過凌耀還是觀察了一下眼鏡店的結構，畢竟是樓上樓下，戶型可能差不多，樓上的咖啡廳應該也是眼鏡店這樣的構造。但凌耀很失望，眼鏡店除了展台和櫃台就只有洗手間了。凌耀憑借眼前的東西去聯想咖啡廳的構造顯然有些不自量力了。

　　凌耀出來店門，天色已經半黑了，只有遠處的天空還如同打翻的墨水瓶一般青綠層染。咖啡廳上了鎖的店門前依然有著不少人，他們好像也不知道該做點什麽，路牙石旁邊已經堆滿了煙頭。冷風一吹，饑餓的感覺湧了上來，凌耀準備回去吃點什麽。突然身後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我怎麽信你晨哥?我去別的店看了，都不開門，寫的還都不一樣，你和我說你在裡面過你讓我怎麽信你?”

　　凌耀被吸引得回了頭，看見一個中年男人拉扯著一個年輕男人到一邊去了。看樣子也聽不到什麽了，就繼續往回走。

　　但凌耀沒走幾步猛然驚醒，通關的密碼他好像知道了。

　　“雖說這只是一個尚待的想法，但如果真如我所想的話……構思這一切的人一定是個有點無聊的人。”凌耀自言自語，又一陣冷風吹來，凌耀扭頭看了看上鎖的咖啡廳，“巧了，我也挺無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