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報名時間一共三天，在活動規定可報名的第一天咖啡廳開張了，想參賽的人從四面八方趕過來，很快店裡面就裝不下了。一名綠色衣服的工作人員在門口維持著秩序並勸說著隨後而來還想進去的人們。凌耀趕過去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他被自己身前長長的隊伍幽默到了。

　　他本以為入場券既然可以玩一天，那麽第一批人進去之後就會讓後面想來的所有人進不來，但他卻發現自己面前的長龍有序的移動，店門口幾乎以固定的速度出來一個再由工作人員放進去一個。等到凌耀排進去之後他才恍然大悟，因為店裡面所有房間、桌子、麻將機和電玩都是“不可用”的，並不是因為他們壞了，而是這些都要等到比賽開始之後才會啟用。整個店也不大，凌耀在裡面只看得見《入店須知》裡提到的幾個工作人員。

　　凌耀上完樓梯還沒走幾步，就聽到一個戴著帶線眼鏡的少年說:“請大家見諒今天還不能為大家提供完全的服務，為了公平公正所有的桌椅遊戲機都要在比賽當天啟用，如果只是來看一眼今天可以不買入場券，不過若是想品嘗一下本店獨特的飲品的話歡迎購買入場券免費品嘗其中一種。”

　　一個右口袋有白毛巾的灰色中山裝店員在隊伍一旁前後來回著，他身材魁梧，帶著黑色口罩，手裡拿著一個白板，上面寫著十幾種飲品的類型。凌耀看了一眼，心想這個字比《入店須知》的字醜多了……

　　戴黑色口罩的工作人員拿著白板一直來回走著，重複著“點什麽?點什麽?……”

　　凌耀跟著隊伍走出了店門，看了一下表，現在時間是九點十五分。凌耀歎了一口氣，剛才排隊花了一個小時，現在再去排隊理論上還有十分鍾左右的時間，但實際上來得及來不及就看造化了。不過好在第一遍排隊他已經驗證了他的一部分想法。

　　剩下的，就只有去試了。

　　“那些看似複雜有趣的條文並不與此相關，那麽多誤導性的內容其實只為了隱藏幾個很淺顯的問題。”凌耀自然自語著，“現在我要驗證我的假設了:這個命題者究竟是不是想告訴我他是強迫症。”

　　他急忙跑回隊伍的末尾，暗暗祈禱這次隊伍能前進得快一點。

　　(六)

　　“晨哥，真的行嗎?”

　　“還是那句話，你信哥的。”王晨幫阿良綁好青色工作裝的綁腿後，自己也開始穿另一件工作裝。王晨給他的這件太小了，這種衣服明明到處都有賣的，30元就能買一身，但王晨還是堅持讓他穿這一身。王晨不一會兒也穿好了，兩個人外面披上了一件很長幾乎要拖到地上的風衣，走到了咖啡廳附近。

　　“張大哥，先來這兒等會兒吧，這隊太長了。”

　　“好啊。”阿良推開了眼鏡店的門，“陳老弟我去個廁所你等一下我哈。”

　　“我也去，咱一塊兒吧。”

　　阿良走到了男廁所門口，敲了五下門，他注意到一旁的眼鏡店店員已經在注意他了。但他還是假裝不知道，對著廁所門說了三個字，隨後王晨也做了同樣的動作，只不過他說那三個字的時候還特意讓店員看到了嘴型。

　　王晨剛說完店員便走了過來，店員的眼鏡腿上亮起了一個小光點。隨後，她分別打開他們的手心，給兩個人一人一個金屬銘牌，NO.27和NO.28，反面寫著一段地址。阿良長舒一口氣，看來他們已經過了這第0關了。

　　阿良和王晨準備出去的時候，

一個穿青色工作裝的年輕人衝了進來直奔廁所，看起來像是憋了很久了。但阿良發現店員在注意著他，不一會兒店員就走到他身邊，眼鏡腿上亮起了三個小光點，也給了他一個銘牌，笑著說:“這位先生您不用著急的，我懂您的意思，超出一分鍾兩分鍾沒問題的，我們有延後七分鍾的寬容設定的。”　　阿良不自覺地裹緊了自己的風衣，原來身穿青色工作裝是參賽的要求……阿良一瞬間對王晨充滿了感激，枉自己還那麽不信任他……不過阿良還是有一點沒想明白，明明自己是NO.27，為什麽那個年輕人的好像是好幾百呢……

　　阿良被思緒牽引出了眼鏡店，猛然發現王晨沒有跟上來而是和那個年輕人在店裡談論著什麽。阿良一時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進去加入他們的談話，但他們很快就走了出來，王晨指著阿良說道:“這我兄弟老張，我倆一塊兒的。老弟啊，方便的話咱幾個去那邊坐坐?”

　　阿良見王晨主動對一個陌生人套近乎有些不知所措，眾目睽睽之下他還是想能少一事少一事。那個年輕人說道:“不好意思，我看你們也像是成功入選了，這上面的謎題你們都應該解出來了，我也沒什麽能夠幫到二位的。”

　　阿良猛地一驚，暗想:“謎題?什麽謎題?”他這才明白剛才他和王晨做的那一些動作並不是什麽內部人員的接頭暗號，而是傳單上“請發揮您的才能參加比賽”這個問題的答案。阿良強壓住自己的好奇心不去問年輕人解謎的過程，他想，自己既然已經知道了問題，也知道了答案，去推理解題的過程及其背後的邏輯應該可以的。

　　“確實，我們都知道問題，也都知道答案，當下也沒什麽好說的。”阿良故作鎮定，觀察著年輕人的表情。“但不得不說，您這麽快就拿到了銘牌屬實是不同凡響。”

　　“謝謝，從店裡下來的每一個人都已經得到了答案，我只不過運氣好一點而已。”年輕人的表情有些悵然。“那咱們有緣再見。”

　　“山高水遠，江湖再見。”

　　(七)

　　凌耀記得很清楚，穿青色工作裝去眼鏡店的自己是第一個。明明是第一天，他們卻能近乎完美地卡點成功報名，還知道再外面套上一層風衣作掩護，這兩個人想必來路不一般，最起碼他們獲得的信息是要比自己多的。

　　“萬一他們抱有敵意憑借信息差攻擊我我應該防不住，還是離他們遠一點比較好，在外還是安全為主，能少一事少一事。”凌耀暗暗想著，從口袋裡掏出銘牌。銘牌的正面寫著一個長著雙角的不知道什麽小動物，還有一個“NO.824”。

　　“同學你好，你的學生卡掉了。”一個喝著格瓦斯的女生提醒了凌耀，凌耀連忙撿起了學生卡，感謝了那個女生。應該是剛才把銘牌放在了學生卡那個口袋裡，掏出銘牌的時候不小心把學生卡帶出來掉了。

　　凌耀看著銘牌背面的地址，很奇怪他們為什麽不標注開放的時間。不過凌耀心想既然解鎖了這個地方，先去看一看獲得一點信息應該不錯。

　　凌耀從來沒用過移動支付，直到現在還用著現金。他一摸口袋發現還有300，而地點在本市的另一個區，不知道這些錢夠不夠過去。

　　凌耀攔了一輛出租車，在車上不知睡了多久，到達了目的地之後司機叫醒了他，收了200找了60。凌耀下了車，看見日迫江海，蒼野綿延，秋原寥廓，余燼連天，一座倉庫佇立在遠處山腳下。凌耀留戀了一會兒暮秋的景色，快步走進了倉庫，天色不早，再遲一會兒可能就沒有出租車坐回去了。

　　凌耀走向倉庫，看見門口有一個機器。他把銘牌插進一個小口，摘下口罩讓機器對他掃描了一通，便出來一個帶著口罩散著卷發的女生，把凌耀帶進去了倉庫離入口最近的一個房間裡。

　　“首先恭喜您成功參賽，有一條我們需要著重強調，請收好您的銘牌並請不要損壞、丟失它，如有上述情況則視您為棄權。”帶著口罩的女生一邊說這一邊遞過去一瓶未開封的礦泉水，然後筆直地坐著，“然後，本次比賽可能會有非常激動人心的對抗，我們需要對您進行一些體檢，以確定您適合參加本次的比賽。”

　　女生拿出來一張協議書，條數不多隻分兩類，一是體檢的準許，二是一些運動事故的免責。凌耀仔細看了兩遍，沒發現有什麽異常，就簽上了名。

　　“還有一點要問一下，您吃過飯了嗎?”

　　“還沒呢，我報上名還沒吃午飯。”

　　“那就好，那這樣運氣好的話今晚就可以體檢完。”女生說完把剛才遞過去的礦泉水瓶蓋擰開，把水倒進了一個杯子裡。

　　“謝謝，我不渴，請問體檢通道在哪兒?”凌耀說完便站起身，他清楚無論什麽對話只要喝上茶水就會變得拖拖拉拉，而他現在並不想耽誤時間。

　　“請跟我來。”女生說完便起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他們沿著走廊走到了盡頭處的一間屋。“下面我就不方便跟您一塊進去了，我會在這等您出來的。”女生以一個很標準的軍姿站在門口，又比了一個“請”的手勢。

　　軍姿！凌耀忽然開始慌了起來，一個年紀差不多大的會站軍姿的女孩子怎麽會出現在這裡?他忽然想到如果這一切都是有預謀的……如果一切都是往一個不好的方向發展的……為什麽一個女生會有這麽標致的軍姿……為什麽參賽地點要這麽遠……為什麽……

　　凌耀努力控制著自己的神情不露出慌張的神色，他猜測面前的這個女生可能受過專業的訓練，如果面前的這個女生發現了什麽而采取強硬措施的話自己根本沒有可能跑。

　　“請問您還有什麽事嗎?”

　　“額……不好意思您給我那瓶水我忘了帶了，我想回去帶著，您看……可以嗎?”凌耀覺得自己仿佛不會站了一樣，怎麽調整姿勢都是搖搖欲墜的樣子，雙腿為了控制自己不摔倒已經不受控制地在打顫。

　　“哦，當然可以。”

　　“就不麻煩您了，我自己回去拿就可以了。”

　　凌耀努力控制著自己走到了那一個房間附近，他瞥了一眼入口，如果此時衝出去，沒有任何交通工具的話只會被女生抓住，而且入口處那個剛才給他檢驗身份的機器可能根本不會放他出去……

　　凌耀還是打開了房門走了進去，關上門那一刻腿一軟直接癱坐在了地上。他想站起來卻發現手腳都沒了力氣，也就隻好繼續癱坐在那裡。

　　“怎麽辦?怎麽辦?一會兒不出去她就會懷疑的……怎麽辦……”

　　凌耀忽然想起來自己兜裡還有手機，剛才太緊張太恐懼的情況下竟然忘了這件事。現在也管不得他們正不正規了，先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緊，萬一他們是倒人的或者是啥溜冰的，自己根本不夠他們禍害的。凌耀決定直接報警，寧遠承受一場誤會的代價去所裡發點錢甚至蹲幾天也不願意他所想的一切都是真的。但等凌耀拿出手機之後，卻發現自己的手機一點信號都沒有。

　　凌耀的大腦一時間被悔恨與絕望完全佔領了，自己為什麽沒早一點看出來，為什麽自作聰明要參加比賽，為什麽……凌耀在悔恨中開始絕望地攻擊自己的前半生，仿佛站在道德製高點痛批一個陌生人，仿佛這樣就能讓自己好受很多。

　　慢慢的，空氣開始刺鼻，凌耀開始嘲笑自己，自己竟然早沒發現這間屋子沒有窗戶。他嘗試著打開房門，卻發現果然像自己預想的那樣房門上了電子鎖，現在讓凌耀沒有力氣的已經不是恐懼和絕望了，在一切的可能性都消失了之後，凌耀反而勇敢了起來。過了一會兒凌耀的大腦也不受控制了，頭一沉向前撲倒了過去。

　　“中央控制室，HD1房間任務執行完畢，請求over。”女生掏出對講機，低聲說道。

　　“收到，請求已批準，請於十分鍾之後前去處理後續，請帶好口罩，注意自我防護。over。”

　　(八)

　　七塊摘下了金色的帶線眼鏡，扔到了盛著清潔劑的盆裡，點起了一根芙蓉王。三天的報名時間已經結束，所有報名的玩家都已經確定，馬上他就要又一次面對人群宣講規則或者主持遊戲了。七塊不允許自己不以滿分的狀態面對進行他的遊戲的玩家們。

　　“七塊！”他的名字和敲門聲一同傳了過來，“十五分鍾後要開始儀式，做好準備呀。”

　　“好，謝謝。”七塊用左手的兩根手指撚滅了煙，他再一次體會到了火焰與他身體的交融。他把半截留放在了桌子上，擦幹了眼鏡戴好，走出了房門。

　　七塊沒有直接去大廳，而是先去了餐廳後廚，切下一塊生的牛後腿肉放在嘴裡，轉身看見灰色中山裝的男工作人員進來了。

　　“七塊你又切生肉了是不?這玩意兒能吃不你就整?”

　　“哦我親愛的朋友。”七塊的嘴唇已經被染紅了，“這樣我才能一會兒面對我忠實的玩家們的時候時刻提醒自己擺正我的地位:我是個捕食者。”

　　阿良驚恐地看著周圍的環境，他醒過來之後什麽都記不得了，在一陣又一陣的頭痛之下他勉強怕起來，卻發現自己和一群陌生人被關在了一起，自己正處在床的上鋪，這裡沒有門只有一道上了鎖的鐵柵欄。周圍的人個個都蜷縮在了角落，臉上寫滿了恐懼。

　　“中央控制室，A309請求開鎖，over。”

　　隨後進來一批帶著面罩頭盔手裡拿著橡膠棍的人，阿良朦朦朧朧聽到他們說要去什麽地方。有的人哭爹喊娘的立馬就被橡膠棍招呼上了，有的人則出奇的冷靜。最後他們所有人都出了門來到了大廳。阿良放眼望去，黑壓壓的一片，規模估計不小。

　　凌耀實在不明白自己明明十分配合為什麽還是挨了一棍，一下就倒在地上呼吸困難，但他也清楚痛也要站起來，否則等待著的隻可能是更毒的痛打。

　　人群黑壓壓的一片，在那幫戴著頭盔和面罩的人的管控之下分成了十部分，十部分又按照十人一組站好。這一大群人正在保持著令人可怕的沉默，所有人似乎連呼吸的權利都沒有了。

　　“尊敬的玩家您好，歡迎大家參加‘千人逐鹿’桌遊大賽，我是本次大賽開幕主持人七塊。相信大家來到這裡都經歷了不小的磨難，但好飯不怕晚，本次比賽不收取任何報名費，勝者將有機會瓜分百萬現金大獎。是的，您沒有聽錯，只要在比賽中闖過一重重關卡淘汰競爭者獲得優勝，您就可以瓜分百萬大獎。”

　　突然間四束光向人群的頭頂上打了過去，那個出現在銘牌正面的長著雙角的小動物又出現了，但它已經變成了一個空心的圓形容器，緊接著又有四束光打向了一處舞台，人們這時才看清原來講話的人就在那裡。

　　七塊並沒有躲避突如其來的光，無論什麽樣的人生都要經歷一次突如其來的光，他相信拒絕光的人永遠不可能站在舞台上。“而且，我向大家保證，我們的比賽非常良心，我們不像某無良商家無良APP一樣最後讓諸位隻分到幾元安慰錢，既然諸位都是帶著野心與覺悟前來的，比賽必不會虧待諸位的努力。請大家好好休息，明天我們將進行第一天第一場的比賽。我會在遊戲過程中保持公平公正，如果您是經朋友介紹而來的玩家，我相信您有能力幫您的朋友得到解脫;如果您是新入坑的玩家，我相信您會在這裡緊張刺激的遊戲中收獲前所未有的體驗;如果您是老玩家，那麽想必經歷了那麽多您對這一次的機會也會倍加珍惜。”

　　緊接著七塊按下按鈕，身後的幕牆升起，人們看到了堆成了山的錢，喉嚨不由自主地發出了驚歎。

　　七塊心滿意足地看著面前地玩家們，這就是人類，明明在絕對危險的情況下，面對一些若有若無的利益他們就會自我欺騙，自我療愈。人們不可能不知道在那麽多戴著頭盔面罩的人的監督下發出聲音可能會挨打，但七塊相信他們的驚呼來自於潛意識，來自於他們心中那不可違逆的人性。

　　“天道終不可逆，命數終不可避。”

　　“玫瑰血腥絢麗，你我終將沉溺。”

　　Chap0 完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