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司馬師比楊崢預想的更為激進。
彷佛等不及一般。
腰斬夏侯玄、李豐、張緝之後,司馬師聯合郭太后,廢除張緝之女張皇后,皇帝曹芳不敢不從。
但司馬師的步伐沒有因此停下,從種種跡象來看,李豐謀反各項證據都指向皇帝。
整個洛陽都在司馬師的監控之下,皇帝什麽心思,司馬師一清二楚。
四月,廢立皇帝之事便提上了議程。
沸沸揚揚於洛陽城中,曹魏人心大亂。
但沒有什麽能阻止司馬師前進的步伐。
五月,司馬師聯合公卿中朝大臣上奏郭太后,列出曹芳年長不親政、沉迷女色、廢棄講學、棄辱儒士、與優人、保林(東宮女官)淫亂作樂等大小罪狀十七條,請依霍光故事廢曹芳之帝位。
此時的郭氏早已與司馬氏綁定。
郭太后從父散騎常侍郭芝親自入皇宮,讓郭太后頒布懿旨。
帝、太后相對而泣,郭太后斥讓司馬師親自前來。
郭芝亦斥之曰:何可見邪?但當速取璽綬。
郭太后一介女流,只能從命。
不過在立誰為帝的問題上,郭太后與司馬師又是一番糾纏。
司馬師欲立彭城王曹據。
郭太后卻言曹據乃其叔父,立他為帝,何以自處?遂建議立文帝的孫子高貴鄉公曹髦。
時年曹髦十四歲,司馬師以為容易掌控,於是同意。
而此時,楊崢在西平舉兵的消息傳遍天下,洛陽城中亦有起兵檄文。
張斅的檄文不可謂不狠辣,不僅罵了司馬師,連司馬懿洛水之誓也一並帶出,公之於天下。
司馬師忍無可忍,勃然大怒,當著滿朝公卿的面破口大罵:“豎子匹夫,必生食爾肉!”
傅嘏、虞松、王肅等勸之。
“跳梁小醜,猖狂一時而已,中原穩固,醜類自滅矣。”
此時廢立皇帝之事正到了緊要之處,西平距洛陽三千裡,不可能說征伐就征伐的。
司馬師只能憋著一口悶氣。
七月,新帝曹髦繼位,改元正元。
然而到了此時,司馬師要考慮的不是討伐楊崢。
“毌丘儉素以曹氏忠臣自居,平素與夏侯玄、李豐親善,今二人被誅,新帝繼位,毌丘儉必不肯坐視!”鍾會建言道。
司馬師廢皇后皇帝,鍾會多有參與。
“未料西平惡賊,猖狂至斯,不殺此人,難平心中之恨!”
鍾會舔了舔嘴唇,有些不敢接話。
詔令楊崢遣送夏侯止,進封涼州刺史,皆出鍾會之謀。
鍾會從一些捕風捉影的情報中,自認為了解楊崢,桀驁不馴、腹有鱗甲。
認為認出一根骨頭,就能暫時穩住他。
獻出夏侯止,則楊崢身上擁曹派的政治身份則被剝離,一個亂臣賊子而已。
然後收拾淮南,接著便遣一上將領洛陽精銳,協同雍涼之眾討平之。
豈料楊崢如此生猛,直接把司馬懿、司馬師一起吊起來罵。
洛水之誓,猶如司馬家的逆鱗,司馬家可以做,但別人不能說。
楊崢直接將其大白於天下,直接讓司馬家顏面掃地。
關鍵,一時半刻,還真拿楊崢沒有辦法。
司馬師不是司馬懿,重現不了三千裡百日滅遼東的軍事奇跡。
所謂天時,便在於此。
罵著罵著,司馬師森然的目光便轉向鍾會。
鍾會心中“咯噔”一下,司馬師腰斬夏侯玄、李豐、張緝之後,凶焰滔天,街市之上的慘嚎聲,至今還時常縈繞在鍾會耳邊,連忙掏出一封縑帛,異常恭敬的雙手奉上,“此為毌丘甸之家書,
請大將軍一覽。”司馬師的目光這才從鍾會的臉挪到縑帛上,卻沒有伸手去接,臉上神情快速恢復成往日古井不波之狀,“念!”
鍾會長長舒了一口氣,擦了擦額頭冷汗,攤開縑帛,抑揚頓挫的念了起來,“……毌丘家世受魏恩,大人居方嶽重任,國傾覆而晏然自守,將受四海之責也……”
司馬師的表情逐漸凝重。
他威福日重,毌丘儉何嘗不是聲威日隆?
滅高句麗,收取濊貊、辰韓之地,複置漢四郡,又拓土數千裡。
新城之戰,毌丘儉收拾人心,重整爛局,啟用良將,布置工事,最終擊退諸葛恪的二十萬吳軍,功居第一。
西平都是邊鄙之地,而淮南以西以北,則是腹心之地。
毌丘儉天下名將……
司馬師此時就算有生吞楊崢之心,也不得不按捺下去。
“東興大敗至今不過一年余,淮南實力未複,毌丘儉縱有韓信之略,能用之兵不過淮北的萬余人馬,加上自己的數千部曲……若假以時日,以毌丘儉之能,淮南之富庶,必能興起十萬精銳,不可拖延。”鍾會盡量不觸及西平。
司馬師左眼不住的跳動起來。
這些時日著實被楊崢的檄文弄得怒火攻心,以至於左眼的肉瘤越來越大。
禦醫已經看過之後,建議割除。
“放此信回淮南!”司馬師閉著眼睛道。
“大將軍英明。”
淮南,毌丘儉見到長子毌丘甸的信後,老淚縱橫,明白兒子的舍生取義之心,“有子如此,吾豈能苟且偷生!”
當即去信文欽。
文欽乃譙郡子弟,又與司馬師有仇,欣然應命,並派出使者聯絡雍涼都督郭淮,邀其一同舉兵,“公侯恃與大司馬公(曹真)恩親分著,義貫金石,當此之時,想益毒痛,有不可堪也……師繼承父業,肆其虐暴,日月滋甚,放主弑後,殘戮忠良,包藏禍心,遂至篡弑。此可忍也,孰不可忍?欽以名義大故,事君有節,忠憤內發,忘寢與食,無所吝顧也……”
其後毌丘儉又去信曹爽曾經的心腹、夏侯玄舊友諸葛誕。
但諸葛誕與文欽有仇,斬殺毌丘儉使者,並向洛陽舉報。
天下騷動。
“毌丘儉擅攻,若其舉兵向西直撲許昌,則國家無憂矣!若其舉兵向北攻入徐兗,則深為國家之患!”鍾會指著地圖道。
許昌堅城一座,有重兵防守,洛陽隨時可支援。
但若是竄入兗州,則打通了竄往河北的道路。
毌丘儉在河北經營十數年,親信故舊不少。
青徐有胡遵,兗州刺史黃華前年病故,李豐之弟李翼補任,全族剛剛被誅,新的兗州刺史尚未赴任。
歷史上,此時的兗州刺史是鄧艾。
但此時鄧艾正在防禦西平。
司馬師左眼跳突,“升安平太守陳騫出任兗州刺史!”
鍾會道:“如此,兗州無憂矣,不過長安郭淮……”
郭淮這些年動輒稱病,也不知是真病還是假病。
但如果郭淮站在毌丘儉一面,南北夾擊,雖說不一定能攻陷十萬中軍精銳防守的洛陽,但天下格局必定會引起劇變。
這時,司馬師睜開了眼,“郭淮,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