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岸,百余騎衝出,一員老將在馬上怒吼。
聲音微弱,但他身邊的親騎齊聲吼了出來,“楊崢小兒,吾必親手將你碎屍萬段!”
楊崢亦領百余騎迎了上去,“郭淮,你這不忠不義不孝之徒,皓首匹夫、蒼髯老賊、守戶之賊,你枉活六十有七,一條斷脊之犬爾,只會在司馬父子胯下搖尾乞憐,在我軍陣前狺狺狂吠!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一些莫名其妙的詞句都沒過腦子,直接就蹦了出去。
罵完之後,又覺得這些話聽過。
這樣的機會太難得了。
在楊崢期盼的目光中,馬背上的郭淮身體搖晃了兩下。
但也僅僅還是搖晃了兩下,便又坐直了身體。
楊崢心中暗歎,是自己罵人的功力不夠,還是郭淮的臉皮太厚?
這樣的辱罵都能扛住?
郭淮不僅沒有倒下,也沒有吐血三升,反而掏出一份黃帛,在馬上大笑:“楊崢小兒,你自稱大義,不過是行董卓之舊事!諸軍聽令,大魏皇帝陛下詔令,楊崢乃國賊也,誅殺此獠,封千戶侯,賞三千金!”
郭淮舉起了黃帛,在人群中來回走動。
楊崢絲毫不懷疑這封詔令的真實性,只要司馬師願意,可以再弄一萬份詔令出來。
挾天子令諸侯的優勢便在於此。
士卒不會管這道詔令出自於傀儡皇帝之手。
果然,詔令一出,雍涼軍的氣勢又回來了。
東岸幾千余士卒彎弓搭箭。
郭淮縱聲大笑,“楊崢小兒,仍你牙尖嘴利,也改不了亂賊之名!西平將士聽令,提此賊頭顱過河,大將軍既往不咎,照樣有千戶侯之賞!”
楊崢算是佩服郭淮的無恥。
有司馬懿洛水之誓在先,這個時代的道德水平直接被拉低。
其流毒遺害後世幾百年。
五胡亂華,何嘗不是漢家幾百年的信用體系道德體系崩塌造成的後果?
這這方面上,郭淮算是司馬懿的門徒。
今天想罵死他顯然不可能了。
“諸軍聽令,提郭賊頭顱過河著,賞一頭羊,你郭伯濟現在也隻值一頭羊!”楊崢最後幽默了一把,周圍親兵朗聲大笑。
已經沒有廢話的必要了,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自己跟郭淮比,或許就差在這裡。
既然他不要臉,自己還講什麽臉面?
偷偷喚來林森,低聲道:“能射死此賊否?”
林森眯著眼望向對岸,心中估算了一下距離,“五成把握!”
“那還等什麽?搞死他,我賞你一頭羊。”楊崢說到做到。
旁邊的劉珩聽不下去了,都囔道:“將軍也忒小家子氣了,要賞也賞幾十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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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崢一想也覺得有道理,一拍大腿道:“好,就把劉珩的女人分一半給你。”
劉珩臉上一綠,連連搖手,“還是算了,羊挺好挺好,女人多了……不行……”
兩人玩笑之間,躲在人群之中的林森已然彎弓搭箭,三石大弓被拉開如同滿月,一支特製的長箭瞄向河對岸的郭淮。
風猶在呼嘯,黃河水滔滔不絕。
休的一聲,長箭破空而去。
如流星如閃電。
然而就在此時,郭淮如有神助一般忽然從馬上一個扭身,羽箭擦著他的肩膀而過,將身後一騎連人帶馬釘在地上。
郭淮縱聲大笑:“小兒無恥!”
“可惜了。”楊崢歎息一聲。
這並不是郭淮的運氣,四十多年的戎馬生涯,讓郭淮有驚人的直覺。
況且河兩岸本來就寬闊,三四百步,還有風力影響,郭淮能躲開不足為怪。
林森又彎弓搭箭,但此時對面的箭雨已經射出。
親衛們舉起盾牌,護著楊崢緩緩後退。
一場罵戰就此結束。
可以說,如果郭淮沒有那封詔令,今日就是人心離散的下場。
而楊崢的短板也在於此。
手上若有詔令,或者重要人物喊一嗓子,這一戰直接就贏了一半。
不過這種程度的大戰,寄希望於對方主將被自己罵死,顯然不現實。
郭淮若要他的老臉,也就必不會舉兵進河西。
這說明他最終還是與司馬家妥協了。
“哎呀,就差一點,雍涼軍人心就散了。”衛瓘歎息道。
楊崢稍稍思索後道:“也不全是無用,今日將司馬師殘暴不仁、郭淮助紂為虐大白於天下,雍涼軍中總有人聽進去了。”
杜預點頭道:“雍涼軍中不乏忠義之士。”
十月之後,天氣越來越寒冷。
西風轉成了北風。
孟觀觀察天象之後稟報:“七日之後有大雪,天寒地凍。”
現在就凍死人的,更別說大雪之後有多冷。
懂天文的不止孟觀,還有杜預,“非但天寒地凍,恐怕黃河亦會結冰!”
黃河結冰,那麽鸇陰渡口的防禦工事便失去了意義。
郭淮能從任何一地進入河西。
但老天爺是公平的,楊崢也能從任何一地殺入河東!
楊崢提前掌握天氣狀況,就是掌握了先機!
公無渡河,公竟渡河!
楊崢望向杜預。
杜預眼中也升起了火苗,輕輕頷首道:“久守必失,我軍準備充分,有先機在手,可以一戰!”
又到了決斷的時候。
其實也不是決斷,現在的情況,你不打郭淮,郭淮就會打你!
而且是換著花樣的打。
這幾天又來了兩支匈奴騎兵,郭淮的兵力快膨脹到六萬人。
楊崢來回踱了幾步,問題不在於打不打郭淮,而是另一個人。
“將軍可是擔心鄧艾?”杜預一眼就看出問題的症結所在。
“是!”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誰都想當黃雀,不想當蟬和螳螂。
“鄧艾既然不出,將軍可令張司馬領金城之眾攻打狄道!我軍主動進攻,則薑維一定會出兵。”杜預反手就解決了問題。
指望蜀軍與鄧艾先死磕肯定是不可能的。
但讓薑維來撿便宜,他一定不會錯過。
要說鄧艾的確有能耐,鎮守隴西,這兩年裡招撫羌人,廣開屯田,隴西郡又富庶起來。
現在河關控制在西平手中,又有積石堡策應,加上薑維,三面夾擊隴西郡。
你鄧艾不出來,就逼你出來。
“可行!”楊崢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令張特統帥金城諸軍,進攻隴西!孟觀持我軍令,統帥令居奴隸軍待河道結冰之後,渡河,轉道向北,與我夾擊郭淮!”
“唯!”孟觀拱手,傳令兵出營上馬向南而去。
孟觀行軍打仗的能力,其實遠在情報之上。
敢打敢衝。
而這一戰,需要的就是他這股勁頭。
決戰的時機終於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