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崢呆呆站在關城之中,心中略感幾分淒涼。
奴隸們已經開始打掃戰場。
幾百個俘虜被押送進來,按在地上。
“胡奮失武威,又不能拒我軍於蕭關之外,屢敗之將,於司馬氏已無用處,為了胡家,不得不以死謝罪。”衛瓘輕聲說道。
胡家與司馬家捆綁太深了,死在蕭關,還有個體面,若是退回洛陽,很難說司馬家會怎麽對他。
楊崢收拾心情,對身邊從人道:“厚葬胡奮,放歸俘虜,讓他們帶話回去,自己收斂子弟屍首。”
孟觀一愣,“將軍就這麽放過安定豪右?”
劉珩也哇哇亂嚷:“給我一千兵馬,現在就去抄了他們,雞犬不留!”
西北之地,但凡豪強,一定會有私兵,還有塢堡。
楊崢固然可以借這個由頭把他們連根拔起、雞犬不留,只是,武威的士家豪右作何感想?整個涼州還有更多的豪強,中原更是多如牛毛。
難道要與天下為敵?
牽一發而動全身。
安定張氏與敦煌張氏有聯系。
敦煌太守皇甫隆正是出身安定皇甫氏。
士族豪強不是洪水猛獸,更不是一塊鐵板。
可以說,如何處理好與士族豪強的關系,關乎楊崢能走多遠,以後能達到何種高度。
既不能如曹氏、司馬氏那般妥協,也不能與他們完全反目成仇。
這需要極高的政治智慧和手腕。
對楊崢來說,是一個新的挑戰。
但無論如何,楊崢願意邁出這一步。
所以才先釋放善意,以安定為模板,嘗試與豪強相處,這是第一步。
至於第二步、第三步,楊崢只有一個大概的方向,這世上什麽不是走一步看一步?
歷史中可以借鑒的太多了,太陽之下並無新事。
這是楊崢的最大優勢!
從大漢開始,再到南北朝至隋唐,都在壓製士族門閥,也沒見他們揭竿而起不死不休。
“今後,豪右也將成為某的子民!”楊崢霸氣側漏,心中湧起前所未有的信心,刀子捏在自己手上,難道還怕他們不按自己的來?
劉珩呆了呆。
衛瓘與孟觀則震驚的望著楊崢。
龐青則刷刷的在小本上記著些什麽。
“將軍之胸襟令人佩服。”衛瓘臉上湧起前所未有的神情,驚訝、佩服、以及一絲絲崇敬。
楊崢隻當他拍了個馬屁,“伯玉取笑了,如果他們不識抬舉,那就休怪本將手中的刀不講情面。”
俘虜放歸,休整兩日之後,陸陸續續有老弱婦孺來收斂屍體。
嚎哭之聲頗為淒慘。
也有強項之人破口大罵,罵西平軍的有,但更多的是罵胡氏、皇甫氏、張氏等等豪右。
還有人主動進入城中,要為西平軍帶路,去清剿安定豪強。
而楊崢的克制,西平軍秋毫無犯,贏得了不少人心。
罵西平軍的聲音漸漸少了。
又過了兩日,終於有豪右主動拜訪。
而且還是熟人,當初破羌之戰俘虜的皇甫闓。
皇甫家當年也是顯赫一時。
涼州三明之一的皇甫規,漢末頂梁柱般存在的皇甫嵩。
漢末大亂,皇甫嵩討平黃巾,剿滅王國,南征北戰,威震天下,時朝政日非,海內空虛,有漢陽人閻忠勸他把握機會,南面稱製,皇甫嵩忠心漢室,不納其謀,皇甫氏因此也逐漸衰弱。
“將軍首倡義旗,進討司馬氏,以天下為已任,不計個人榮辱,皇甫家深為敬佩。”皇甫闓上來就是一陣馬屁。
楊崢一愣,這說的是自己?也太偉光正了。
不過轉念一想,
這曹魏的天下,除了毌丘儉,也就自己還舉著曹氏的大旗。《青葫劍仙》
算算時間,毌丘儉差不多涼了。
司馬師應該也被文鴦嚇死了。
“大丈夫既食君祿,當為國分憂,某三代為曹家故舊,豈能忘恩負義,司馬氏逼凌天子,擅行廢立之事,與莽、卓何異?天下皆懼其威勢,獨我楊崢不懼,某與司馬氏誓不兩立!”楊崢半真半假道。
曹爽的仇也就罷了,畢竟這廝也不是啥好鳥。
但夏侯玄的仇,不能不報。
還有自己名義上的父親楊攸,都是死在司馬家手中。
這筆帳,不能就這麽算了。
皇甫闓臉上一半慚愧,一半敬重,拱手道:“皇甫家願出部曲一千,同舉大義!”
這個結果也在楊崢的預料之中。
當初破羌之戰後,所有俘虜將領中,皇甫闓最開化。
楊崢大喜,也是一頂高帽送上,“皇甫氏歷代忠良,不愧是我漢家之脊梁!有爾等相助,大魏必能中興!”
經過司馬懿、司馬師的兩代砍伐,時至今日,曹魏的根基已然斷絕了。
內外政權、兵權皆在司馬氏與門閥手中。
曹魏幾乎沒有任何機會了。
但這並不妨礙楊崢扯起曹魏的虎皮披在自己身上。
正如劉備以興複漢室的名義轉戰天下,諸葛武侯以北伐的名義團結蜀中。
這年頭,先別管怎麽做,口號若是喊對了,一定會事半功倍。
刀子能解決大部分問題,但不能解決所有問題。
有了皇甫闓的投誠,剩下的就好辦了。
楊崢帶著衛瓘,領著親兵親自前去朝那縣拜見皇甫氏。
本以為皇甫氏會夾道歡迎,卻不料場面有些冷清。
只有皇甫闓等幾個年輕一輩前來迎接,年紀大的也都是些邊緣人物,族長皇甫叔侯重病在身並未出迎。
這讓楊崢不禁蹙起了眉頭,莫非皇甫家對司馬氏還有什麽期望?
只是迫於形勢,才不得不迎合自己?
但看皇甫闓的架勢,不至於此。
一千部曲隨同征戰,差不多就是投名狀了。
皇甫闓一臉尷尬,“兄長醉心醫術,不問世事多年,將軍勿怪。”
楊崢以為是一番謙詞,但入府之後,一股濃烈的藥味撲面而來,只見滿院晾曬的藥材,琳琅滿目,才知沒有說謊。
一三十左右男子正在撥弄簸箕中的藥材,神情投入。
“兄長、兄長……”皇甫闓小聲提醒。
那人抬頭,見了楊崢,一拍腦門,“今日新得幾味良藥,喜不自勝,有失遠迎,楊將軍切莫怪罪。”
“豈敢、豈敢。”楊崢拱手。
這年頭醉心學術之人實在太難得了。
東漢末年至魏晉,是醫學的一個巔峰。
醫學理論一直沿用至後世,連手術都用上了。
張仲景、華佗、董奉、王熙等等。
“皇甫謐拜見平西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