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前,求援使者便已經到達長安。
“令君,只需三千精銳,便能擋楊崢於關外!”連日狂奔,使者的聲音都嘶啞了。
司馬孚閉目,左右幾員將校也都一言不發。
楊崢既然能擊敗郭淮、鄧艾,那麽就能擊敗他司馬孚。
三千精銳,也僅僅只能擋住楊崢,無法改變涼州大局,但若是派出三千精銳,蕭關還是丟了,那麽長安就危險了。
郭淮兵敗,雍涼軍損失慘重。
司馬孚入長安收拾爛攤子,派侄兒司馬望領四千精銳入天水,接掌郭淮舊部,穩定隴西局勢。
這個時候,整個長安也就才六千守軍,其中五千人馬還是他從洛陽帶來的。
蕭關與長安,孰輕孰重,現年七十六歲的司馬孚自然能分清。
尤其是這個權力承接的關鍵之時。
不能出絲毫差錯。
比起蕭關,司馬孚更在意郭淮留下的權力真空。
郭淮的家卷被送往洛陽之後,關中便真正為司馬家所有!
“楊崢沒有攻打長安的實力!”良久之後,司馬孚嘴中緩緩吐出一句話,“而且,安定有張氏、皇甫氏、胡氏,足以抵擋。”
張氏、皇甫氏這些西北豪族與楊崢兩敗俱傷,倒是司馬家樂於見到的。
至於胡氏,其嫡系也遷往洛陽和下邳,留在安定的不過是些旁支。
而且以現在司馬孚的年紀,實在不適合遠征去打一場惡戰。
“令君……”使者還在苦勸,但看到司馬孚眼中射出的寒光之後,喉嚨裡的話便卡住了。
司馬孚拂袖而去,留下失魂落魄的使者……
冬、冬、冬……
戰鼓聲轟鳴,自從楊崢出現在關下之後,西平軍士氣大振。
楊崢只是靠近關城,士卒們便奮勇爭先。
一個又一個的爬上城頭。
天下之事,其實沒有那麽多捷徑。
有捷徑的地方,也一定有巨大風險。
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
優勢在我,就沒必要玩險的,堂堂正正的碾壓過去就是了。
歷史之中,哪有那麽多的以少勝多、奇謀妙計?
當的一聲,一支羽箭釘在楊崢胸前,卻被胸甲彈開,劉珩領著十幾名親衛在前面架起了盾牌。
楊崢雖然沒有真的攀城,但帶給士卒巨大的激勵。
上萬人怒吼著四面圍攻,爬上城牆。
就在城牆搖搖欲墜時,忽然一支人馬登上城牆,如風卷殘雲一般,砍殺城牆上的西平軍。
連擋在他們前面的守軍,也一概砍殺。
這支人馬極其剽悍,出現的時機也恰到好處,讓攻城的西平軍措手不及。
一人在城頭上狂笑,揮刀指著城下,“哈哈,楊興雲,某候你多時!”
“胡奮!”楊崢也吃了一驚。
居然是胡奮,不過也只能是胡奮。
他雖然不是一個合格的統帥,卻是一個合格的將領。
驚訝之後,楊崢一聲冷笑:“玄威既然從姑臧逃出生天,為何還要來送死?”
胡奮的臉也漸漸變得猙獰,“興雲不死,某寢食難安,更無顏見司馬公。”
曾經的朋友,如今的不死不休。
楊崢心中生出幾縷感慨。
要怪就怪胡奮鐵了心給司馬家當狗腿子。
然而,既然是敵人,就不能有絲毫的手下留情!
“諸軍為吾斬殺此獠!”楊崢舉刀對著胡奮。
“唯!”身邊親衛吼聲如雷。
劉珩脖子變得通紅,領著兩百親衛開始登城。
林森彎弓搭箭,一箭一箭射向城頭,沒射中胡奮,卻射中他身邊的親兵。
“將軍有令,斬殺胡奮者,
有五轉之功!”傳令兵在城下呼喊,彷佛一顆石子投入湖水之中,立刻沸騰起來。
“殺啊!”
士卒們眼底充血。
幾十名羌胡勇士奮戰在前,有人身體被洞穿,卻依舊要向前挺進,將刀鋒推入敵人的胸膛之中。
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在劉珩與林森登上城牆之後,守軍便徹底崩潰了。
能成為楊崢身邊的親兵,自然是軍中千裡挑一的勇者猛士。
拿著最高的俸祿,享受最好的待遇。
最堅固的盔甲,最先給他們穿。
最精良的兵器,最先給他們用……
養軍千日用在一時。
彷佛兩百多頭鐵獸,與胡奮的人馬撞在一起,立即掀起腥風血雨。
不過倒下的是敵人。
從雍涼大局來看,這座蕭關本來就是困獸之鬥。
胡奮的出現,也無法改變這種大勢。
除非楊崢不想要這座西北形勢之地。
關上的搏殺聲越來越激烈,但戰鬥已經漸漸進入尾聲。
隨著吱呀一聲,城門被打開,也就預示了安定郡的最終命運。
西平軍迅速佔領城牆。
胡奮依舊在城中廝殺,只不過身邊的人越來越少。
楊崢踩著鮮血入城,目光憐憫的看著還在困獸猶鬥的胡奮,“玄威,結束了。”
胡奮以一敵二,又被數人圍攻,渾身浴血,卻死戰不退,奮力揮出一刀,逼退劉珩,劉珩後退,林森也抵擋不住,被胡奮一腳踹了出去,轉身再殺一人。
其凶悍勇猛猶如猛虎。
周圍士卒居然全被其聲勢嚇阻,劉珩肩膀上也中了一刀,不過他皮糙肉厚,盔甲精良,影響不大。
而胡奮胸口血流如注,背後還插著兩支羽箭,嘴邊不停喘氣,卻雙眼圓睜盯著楊崢,彷佛在盯著天敵,亂發倒豎,大吼一聲,“楊崢,可敢與吾決一死戰!”
雍涼豪傑,徐質第一、鄧忠第二,胡奮排在第三,後面幾人牽強附會,但前面三人絕對名至實歸。
這三人拿到天下,雖比不上絕世猛將,卻也是靠前的存在。
胡奮喘著粗氣,隨著血液的流逝,他的生命也在流逝。
周圍數百把彎弓對著他。
只要楊崢一聲令下,胡奮就會萬箭穿心。
然而楊崢卻扔下了盾牌,提起環首刀,“決一死戰!”
“將軍!”身邊親衛低聲勸阻。
只是相知一場,楊崢怎能不送他最後一程滿足他的最後心願?
此時的楊崢連勸降的話都說不出口,因為那是對他的侮辱。
他選擇留在此地,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
胡奮不可能投降自己,正如自己不可能投降司馬氏一樣。
這是宿命。
胡奮大笑一聲,“好!”
雙手緊握環首刀,步履蹣跚的向楊崢發出最後衝鋒。
楊崢也提刀向他衝去。
一縷鮮血蕩開,灑在楊崢臉上,長刀已經透背而出,胡奮雙膝一軟,要跪下的時候,被楊崢一把提起。
與其說是決一死戰,還不如說是胡奮故意撞在楊崢刀上。
“多、謝了……”
從他嘴中說出的最後三個字,然後雙手無力的垂下。
正元二年二月,一個戰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