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最後一天,楊崢試圖尋找令狐盛的蹤跡。
旁敲側擊的在夏侯玄面前提起,但夏侯都督日理萬機,顯然不記得一個信使。
唐方、鄭均等自己熟悉的人,早已隨著曹爽返回洛陽。
在這偌大的長安城,楊崢頓感兩眼一抹黑。
而杜預也是在令狐盛離去之後回的長安。
思索了一陣兒,決定讓周煜回洛陽一趟,去問問唐方、鄭均二人。
安排妥當,辭別杜預,翌日就與四百余騎向西而去。
隴西北接河西,東臨關中,西控河湟,南望漢中,自古便是兵家必爭之地。
郡治狄道城,是通向西域的重要節點。
亦為兵家之要地。
關中有秦嶺為屏障,道路艱難。
而秦嶺的西麓,祁山、隴山並不像秦嶺那麽險峻,相對好走一些。
所以才有諸葛武侯六出祁山之戰。
其中第一次威脅最大,諸葛武侯以趙雲為疑兵,出斜谷佯攻郿縣,以吸引魏軍主力,自己則帶領主力出祁山,南安、天水、安定三郡望風而降,隴西搖搖欲墜。
關中大震,隴西太守遊楚死守不降。
張郃領五萬騎兵救援隴西。
諸葛亮分馬謖守街亭,拖延張郃援兵。
豈料馬謖大意失街亭,張郃援兵進入隴右,直抄蜀軍後路。
諸葛不得不放棄大好形勢,退回漢中。
此後,蜀軍北伐再無此大好形勢。
常年的戰爭也給隴右諸郡帶來了巨大負擔,漢民凋零,土地荒蕪,魏蜀皆內遷羌氐,以充邊地。
越是往西,見到的村鎮越少,連續幾百裡都渺無人煙,只有荒草連天。
偶爾見到村落,卻是氐漢雜居。
氐人跟漢人一樣種田,一樣說話,連名字都是漢姓漢名,只有衣服樣式略有不同。
氐漢相處融洽,互相通婚,沒有絲毫隔閡。
楊崢暗思若沒有八王之亂,氐人差不多就融入漢族中了。
正如南匈奴一樣,其貴族大部分是飽學的儒士。
自東漢以來便是中原王朝的雇傭兵。
竇憲北擊匈奴,隻帶一千精騎出雞鹿塞,而南匈奴出四萬余騎兵協同作戰,於稽落山大破北匈奴,斬名王以下一萬三千人,雜畜百余萬頭,各部小王請降者二十多萬……
曹魏對南匈奴、烏桓、鮮卑一直很警惕,鮮卑雄主檀石槐死後,軻比能崛起,控弦之士十余萬,有一統草原之勢,卻遭到曹魏干涉。
護烏丸校尉田豫、雁門太守牽招、並州刺史梁習多次擊敗軻比能。
後幽州刺史王雄遣勇士韓龍刺殺,鮮卑再度內亂。
如果司馬家的晉王朝稍微有點人樣,這些異族機會不大。
中原對草原有壓倒性的優勢。
一路顛簸,正好在大雪之前趕到狄道城。
點檢文書後,楊崢帶著張特、杜斌等人拜見夏侯霸。
地道城當然比不上長安。
城內百姓稀少,多是軍戶。
唯一像樣的幾座建築都是府衙,風格粗獷,刀劈斧鑿,沒有過多雕琢,全然不似長安之精雅。
楊崢被下人引進夏侯府,來到一座木閣前,只聽得閣內兵器交擊之聲,似是有人在打鬥。
下人稟報了好一陣兒,卻無人出來招呼。
楊崢心中不禁有些打鼓,莫非這就是下馬威?
杜預說夏侯霸性格豪爽,也不知真假。
寒冷的朔風如刀子一樣從天上刮下來,
灌入木閣中,穿再多的衣服都抵擋不住。 杜斌雙腿直搖晃,其他人也有些經不住。
但此時此地,再辛苦也只能默默忍受了。
相親還講個第一印象,拜見頂頭上司,自然也是。
閣內忽然一陣急促的金鐵交擊聲,接著便是人摔在木板上的聲音。
“廢物,這麽長時間,一點長進都沒有,每人十軍棍!”
閣中傳來一人的吼聲,如同裡面藏著一頭猛虎。
閣門打開,四五個穿著短衫的健壯漢子鼻青臉腫的出來。
“進!”
未及多想,裡面又發聲了。
楊崢不敢耽擱,跨門而入。
閣內光線昏暗。
雙眼尚在適應,卻忽然聽到左耳邊傳來淒厲的破風聲。
楊崢心中大驚,這一下若是中了,豈不是腦漿都被打出來?
也不管對方什麽意思,趕緊一個驢打滾。
“蓬”的一聲,木屑亂飛。
木地板被砸出一個洞,楊崢起身,見面前一人魁梧健壯,手持鐵棍,虎視眈眈。
“武衛營都尉……”
“休要多言!”
迎面扔來一個物什,楊崢接住,也是一根鐵棍,頗為沉重。
那人“嘿”的一聲,提棍當頭砸來。
楊崢舉棍招架。
昏暗中爆出一團火星。
一股巨力從虎口傳來,雙臂一麻,連退七八步,幾乎要拿不住鐵棍了。
楊崢又鬱悶又惱火。
武人本性越是承讓,對方越是看不起。
西北不比長安,沒有真本事,想來也不會得到夏侯霸的器重。
想及如此,也就不再客套。
雙手緊握鐵棍,屏氣凝神,盯著眼前之人。
那人眼中閃過讚許之色,單手指著楊崢,挑釁的招招手。
楊崢揮舞鐵棍衝上。
這些時日從未懈怠過,體力、臂力、武藝皆有所精進。
而且這種鐵棍對打, 不需要多少招式,勢大力沉即可。
楊崢一棍揮出,厲風尖嘯。
又是一聲爆響,火星四濺,楊崢退了三步,而對方也退了一步。
“好!”那人大笑,“再來!”
兩人就在木閣中劈砸起來,木屑亂飛。
楊崢還是第一次以鐵棍對敵,自然落了下風,但出棍的時候,佐以猛拳,勉強能抵擋住對方。
當然,最主要的是對方越到後來,越是放松,才讓楊崢支持了這麽長時間。
幾十個回合之後,對方一擊猛擊,砸飛楊崢。
楊崢忍著手臂的酸痛,再度站起。
“拳法不錯。”對方將鐵棍扔在地上,後堂立即小跑出幾個下人,點亮燈火。
其實這種比試並不公平,楊崢一路勞頓,又用不稱手的武器,還在對方的主場之內。
若是用刀,或許會好一些。
當然對方也沒出全力。
“楊崢拜見右將軍!”楊崢半跪在地上,喘著粗氣道。
對方能有這種氣勢,當然不是常人。
“你便是楊崢?”此時的夏侯霸已是壯年,相貌雄偉,闊額短髯,雙鬢沾染了兩縷西北的風霜。
“屬下正是。”
“不錯,泰初總算送來一個有用之人。”夏侯霸虎目微張,“聽說你是楊攸之子!”
楊崢一驚,“將軍識得家父?”
夏侯霸面露緬懷之色,“你父當年……”
楊崢聚精會神的聽著,卻不料堂外匆匆闖入一人,“報將軍,餓何燒戈聚百余眾在城中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