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玄再次扶起楊崢,眼神頗為欣慰,“右將軍前些時日言羌氐將有異動,勸我多加防備,幸被你討平,扶風氐人雖平,但隴西、南安、金城、西平諸郡羌人有暗中聯合之象,隴西山川地形複雜,還要防備蜀軍,右將軍剛剛上任,頗多凶險,我意讓你去隴西協助,你意下如何?”
右將軍便是大名鼎鼎的夏侯霸。
夏侯淵次子。
按照輩分,是夏侯玄的堂叔。
曹爽為消解司馬懿在雍涼的勢力,在伐蜀之前作了另一手準備,任命夏侯霸為討蜀護軍、右將軍,屯兵隴西郡。
“屬下願往。”楊崢慨然道。
這年頭沒有家世,想往上爬就只有軍功了。
夏侯玄點頭讚許道:“從今日起,升你為都尉,隴西形勢緊張,你準備兩日,便去赴任。”
“謝都督!”楊崢心花怒放。
都尉在夏侯玄這樣的大人物眼中不值一提,但對楊崢而說,終於邁過一道最重要的坎,從中級軍官邁入高級軍官。
兩漢魏晉,都尉在地方執掌一郡之兵事,很多時候也可管轄民事。
九品官人法之後,都尉也逐漸被世家壟斷。
按照楊崢原來的軌跡,若不出意外,很可能都尉就是他頭頂上可望而不可及的天花板了。
心中自然對夏侯玄感激涕零。
暗想若朝中掌權的是夏侯玄,或許曹魏尚有一絲希望,能在世家老臣與新興權貴間維持脆弱平衡。
可惜夏侯玄當年因為不喜毛皇后之弟,而被明帝記恨,被貶出權貴圈。
再次複起,還是托曹爽的福。
一想起曹爽,楊崢不禁心中有些黯然。
“駱谷一戰,中軍精銳折損大半,國家危難,朝廷用人之際,爾當自勉之。”夏侯玄眼神中帶著某種希冀。
如同一個長者對後輩的期望。
楊崢心中升起一陣陣暖流,“崢謹記都督教誨。”
“你軍中缺什麽,可自行到府庫領用。”
“多謝都督!”楊崢望著面前的名士,感激之情無以複加。
這樣一個溫文儒雅的人兒,可惜生在這樣一個時代。
所以他的命運注定是淒慘的……
辭別夏侯玄,楊崢回到館邸,連遊覽長安的興致都沒有了。
第二日便去拜會杜預。
杜預算是他命中的貴人。
若非他舉薦,夏侯玄也不會重視自己。
想起來有些可笑,自己在戰場上兩次玩命,浴血奮戰,卻抵不上別人的一句話。
魏晉風氣大抵是如此,也不知多少人物就這麽被埋沒了。
“恭喜楊將軍。”杜預對楊崢相當熱情。
“杜兄都知道了?”
“大將軍慘敗,軍心盡失,正是缺人之際,不用楊將軍還能用誰?”
這一次再見,感覺兩人之間的關系又近了許多。
楊崢恭敬道:“多謝杜兄舉薦。”
杜預大手一揮,屏退端茶送水的下人,“你我之間何須如此?”
見他這麽爽快,楊崢也不客套,“不知此番赴任隴西,杜兄何以教我?”
隴西形勢複雜,外有蜀人虎視眈眈,內有羌人蠢蠢欲動,身後還有郭淮、鄧艾,簡直是夾縫中求存。
楊崢記得似乎薑維的幾次北伐,就是盯著隴西打。
不過,越是混亂才越有機會。
一直在長安洛陽待著,有什麽軍功?
杜預笑道:“右將軍為人剛烈,
性豪爽,將軍入其麾下必得重用,將軍又何必擔憂?” 楊崢放下心來,一般來說性格豪爽之人容易相處,不會動不動就給人穿小鞋,“多謝杜兄提醒。”
有了杜預的話,楊崢心中就有底了。
“杜兄有大才,何不與我同去隴西搏個功名?”楊崢實在沒按捺住,起了拉攏的心思。
若杜預跟自己同去,還有什麽事擺不平?
話一出口,忽然覺得唐突了。
人家是幽州刺史的公子,真要出仕,隨便就是太守什麽的。
不過雖然唐突,卻是出自真心。
按他的家世,以及杜恕現在的地位,現在還未入仕,就說明情況不容樂觀。
杜預目光閃了閃,臉上的憂色一閃而逝,對楊崢拱了拱手,“將軍好意,在下心領,他日有機會,說不得去隴右投奔將軍。”
這是婉拒?
楊崢也沒多想,按照目前兩人的地位和身份,自己投奔他還差不多。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恰巧杜寬回來了,見了自己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楊崢留著也是尷尬,行了個晚輩禮就告辭了。
走在長安街市上,總感覺杜預臉上的憂色另有隱情。
杜寬是朝廷的郎中,皇帝近臣,現在是多事之秋,按說應該在洛陽,卻遠避武功讀書。
莫非杜家出了事?
一定是了。
杜恕的剛直天下聞名,這些年得罪的人不少。
現在曹爽兵敗,聲望大挫。
或許世家老臣拿他沒有辦法,但對付依附於他的人,還是能做到的。
夏侯玄素有名望,地位超卓,自然沒人動他。
夏侯玄以下, 地位最高的就是持節建威將軍、幽州刺史杜恕了。
當初令狐盛在自己身邊時,除了練武,經常談論的就是朝中形勢。
加上原主的記憶,楊崢大致能猜出個一二。
不過曹爽能罩得住杜恕嗎?
想起曹爽的性格,還有他身邊的鄧颺,楊崢並不看好。
其實曹爽的潛在盟友很多,不過高平陵之變來的太快,曹爽如同他的名字一樣,非常爽快的就投降了,以至於這些潛在的盟友來不及反應,就生米煮成熟飯了。
楊崢忍不住一陣唏噓。
不過這些事情還輪不到他瞎操心。
該操心的是眼下。
都尉可轄兵千余人,按照夏侯玄的意思,可以在長安城中招募。
不過楊崢一向是寧缺毋濫,而且長安龍蛇混雜,招募的人也不知道什麽心思。
還不如到邊地去弄人。
楊崢只在府庫中領了些兵器盔甲,給自己的四百部下來了個大換裝,又要了四百多匹戰馬。
上面有人就是好辦事。
一應事物,沒有任何人阻攔。
武衛營本來就是騎兵,現在要了四百多匹戰馬,也沒人說什麽。
望著面前昂首挺胸的騎兵,楊崢心中豪氣大生,有此四百人,天下何處去不得?
不過春娘和一眾小女孩還留在武功,還有趙登與三百斷手斷腳的傷兵,沒有自己照拂,這世道他們肯定極其悲慘。
楊崢想了一下,讓杜斌去給杜家打個招呼,讓他們看著一下,等自己在隴西落腳了,再接他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