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觀與薑伐野被派去武威,給胡奮使絆子,親自返回,一定是有緊急軍情。
進入堂內,見這麽多人,愣了一下。
魯芝、杜預、龐青察言觀色,齊齊告退。
楊崢也沒有挽留,該讓他們知道,自然會讓他們知道。
待他們走後,孟觀才道:“近日胡奮頻頻調兵,細作探知,其意在盧水胡諸部。”
盧水胡構成複雜,有沮渠、彭、尹健、月氏、雜羌雜胡構成,還有一部分西域而來的羯族。
孟觀與薑伐野正是打著盧水胡的旗號,進入武威、張掖、酒泉。
不過這事也算不得什麽緊急軍情。
兩邊遲早要暗鬥一番,掰掰手腕。
孟觀接下來的話才是重點,“奎木狼傳來消息,西平內部有細作!”
楊崢眉頭一皺,有細作是肯定的,西都在西北已經成為僅次於武威、敦煌的商業重鎮,沒有細作就有些不正常了。
不過孟觀說的是內部細作,也就是內奸……
奎木狼原是湟中義從首領的兒子,當初被派往武威引誘馮琦。
可惜被奸猾的馮琦一眼識破。
“九野營確認了沒有?”穩妥起見,楊崢還是說了句廢話。
“已經確認,一共七人,招賢司招入五人,另外兩人因武藝出眾而進入金城府兵為屯長!”孟觀事無巨細。
楊崢頓時臉都綠了,辛辛苦苦弄個招賢司,杜寬上任一共才招入六人,居然有五人是敵方細作……
有什麽樣的兒子,就有什麽樣的老子。
杜斌不靠譜,杜寬更不靠譜。
“屬下這就去捉拿他們!”孟觀雖然也是這個行當,卻最痛恨內奸。
“間者有五,因、內、反、死、生,這些人正可作因間與反間!”既然知道是誰,事情就好辦了。
可以輸送假情報,誤導敵人。
現在把他們都除掉,敵人只會以更隱秘的手段,送入細作,潛伏的更深。
孟觀佩服道:“還是將軍思慮精深。”
吃一塹長一智。
楊崢也是在不斷被坑中成長出來的。
不過用反間,還需要知道對手是誰,任何計謀都是因人而定。
胡奮,楊崢還是知道的,性格豪爽大度,似乎搞不來這種鬼蜮伎倆。
那就只能是衛瓘了。
“有衛瓘的消息否?”
孟觀為難道:“暫時沒有,奎木狼打入敵軍之中,級別不高,此次得來情報,還是靠收買南門守將,自己小心探查得來的。”
“不錯,有這份靈光,不枉這兩年的投入了。”楊崢頗感欣慰。
為了維持二十八星宿的運轉,每個季度,都要輸送大量人力物力默默支撐。
沒有錢,細作在敵人內部上不去,沒有人,很多隱秘之事辦不成。
“下一步,將胡奮準備對付盧水胡的消息傳播出去,讓盧水胡有個準備,另外散播謠言,胡奮在清理了盧水胡之後,就會對鮮卑和匈奴出手,薑伐野的羌部,最好隱藏在背後,不要輕易出手,保存實力,必要時可以投入胡奮麾下。”
“唯!”孟觀拱手退下。
忙碌的日子過的很快。
被派往高原的宣義郎,成果很快就出來了。
攻心之戰無往不利。
西北羌人乃金鐵之性,吃軟不吃硬的性子。
當年面對鼎盛的漢軍,提著木棍石頭就上了。
斷斷續續打了一百多年。
羌人自然傷亡慘重,一個又一個大部落覆滅,但東漢也漸漸被拖垮。
閉塞的環境,萬年不變,生產力極為低下,很多部落都還處於刀耕火種打獵采摘的階段。
宣義郎們口若懸河,平原上的羌人日子都過的如此艱難,更不用說高原之上。
這時代所有族群面對的共同危機是生存。
吃上飯,活著,才有心思去想自己是誰、來自何地、將去何方……
落後的生產力,必然伴隨落後的生產關系。
高原上的奴役比中原更甚。
大量被鍾羌控制的中小部落遷往河湟。
南面統製尹春出兵接應,屯田司副司丞楊濟、楊囂劃分田地,組織人手修建村莊,安置羌民。
不過遷徙的部落多了,也漸漸引起燒當、鍾羌、發羌、唐旄等一些大部落的警覺。
尤其是唐旄,在高原上還有一個唐旄羌國。
漢和帝永元十三年立國至今,已經一百四十九年。
楊崢實力覆蓋西海湖周邊,將大非川、伏羅川等地收入囊中,與他們越來越近。
他們的手段不像楊崢這般溫和。
而是直接出兵,擄掠中小部落。
高原上的氛圍逐漸緊張。
到處都是兵荒馬亂,殺人放火。
宣義郎的下一步任務,轉入燒當羌、鍾羌、發羌內部。
偉人說過,有壓迫的地方就有反抗。
總會有羌人對他們的貴人老爺們不滿。
而河曲四折衝府已經做好了準備。
只等秋收之後,便登上高原,用他們的話來說就是“打獵”。
眼看秋收還有十幾天的時候,北面卻傳來壞消息。
沮渠部在得到某種承諾之後,迅速倒向胡奮。
胡奮實力大漲,尹健部首領尹健雅女被胡奮斬於馬下,或撫或剿,接連收服尹健部、月氏部、羯部,擇其青壯為軍,立即湊出一支八千人的輕騎。
鮮卑、匈奴受謠言影響,暗中作亂,被胡奮快刀斬亂麻撲滅。
胡奮行使護羌夷中郎將與涼州刺史之權,要求鮮卑匈奴諸部送子嗣入姑臧。
赫赫軍威之下,鮮卑匈奴只能俯首聽令。
下一步,胡奮不僅磨刀霍霍朝向彭部。
沮渠部、羌胡、羯部、月氏部紛紛南下,襲擾金城西平西海,搶割莊稼,毀壞田地、村莊,擄掠人口。
來去如風,絕不戀戰。
對府兵與屯田沒多少效果,但對百姓傷害極大。
楊崢花了兩年多時間,讓西平有了現在穩定局面,又陷入烽火之中。
不過這些都只是開胃小菜,真正讓楊崢毛骨悚然的是,九野營送來一封信。
為了此信,九野營損失了五十多名精銳, 才從對方手中搶來,未留一個活口,屍體也被掩埋了。
從分田減賦,到奴隸、待歸、治民三策,再到府兵製,包括青營、屯田司、西平的兵製,全部都在這封信上。
每一個細節處,都有點評,詳述此策的好處以及可能存在的漏洞,以及洛陽朝廷如何取長補短。
看完信之後,遒勁有力如刀鋒的字體彷佛刺入楊崢心窩之中,背上冷汗直流。
倒不是懼怕司馬父子會采用這些,司馬父子今天敢用這些,明天關東士族就敢掀他們的底。
而是敵人居然對自己如此上心。
不不,司馬師身邊不乏才智之士,隨意更改一些,就能套用。
楊崢記得歷史上司馬昭就曾做過一些掙扎,廢除屯田製,改屯田客為自耕農……
想來也是,自己本來就與胡奮有交情,來涼州,就是明擺著對付自己,當然上心。
而躲在陰影的衛瓘,更是神秘莫測。
知己知百戰不殆。
敵人這麽了解自己,而自己卻不了解敵人……
非常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