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護士用力搖醒的陳集第一眼就看見了媽媽手腕上那個外翻的傷口,他想用手去捂傷口,被護士抱在一邊。
小陳集在護士的懷裡,呆呆看著人們手忙腳亂地把媽媽抬走。
再見,是在火葬場,媽媽躺在棺木裡,面色安詳,除了臉色蒼白,如睡著一般。
姥姥受不了這個巨大的刺激,精神出了問題。
從醫院出來,陳集就沒有回過自己的家,而是被送到了奶奶家。
一直寵愛他的爺爺奶奶對他的態度完全變了,不打不罵,但是總拿冷冰冰的眼神看他。
他人雖然只有八歲,卻已經完全能夠聽懂爺爺奶奶和姑姑姑父之間的竊竊私語了。
從他們的對話中,他知道大舅也去做了DNA,自己和大舅之間也無任何血親關系。
“真是在醫院抱錯了?得去找醫院算帳!”姑姑憤怒的聲音。
“算什麽帳啊,那是你哥的醫院,他又在競爭副院長,又是因為他,李穎才自殺的......”奶奶哭著說。
沉默了片刻,爺爺說:“當天在三院出生的孩子一共七個,三女四男,小寧他大舅去把那兩個男孩兒的家都找到了,說是光看長相就沒問題。還有一家,五年前一家人都去成都了,估計他大舅下一步會去成都。”
姑父說:“最可憐的是小寧,你看這孩子變化多大,以前那麽活潑可愛......”
姑父的話,被奶奶的哭泣聲打斷了。
半年後,姥姥病情穩定,和姥爺大舅一起來看陳集。
曾經虎頭虎腦的陳集,僅僅半年時間就變成了一個細脖大頭沉默寡言的孩子,把姥姥心疼得當場大哭。
“姥姥,帶我回家吧?”伏在姥姥懷裡,他眼睛偷瞄著爺爺奶奶,低聲說。
“好!回家!”姥姥拉著陳集的小手就回了自己家。
當晚,大舅一家三口也在,姥姥說:“我決定了,不再去成都找了,小寧就是我的外孫子,將來他長大了,要是想找自己的爹媽,他再去找,從今天起,誰也不許再提成都的事兒了!”
陳集的兩隻大手捂在臉上,情緒久久無法平靜。
應子不知何時蹲在了他面前,仰著臉看他。
等他松開手,正看見應子那晶亮的雙眸。
“你真的沒有再關注過成都那邊嗎?”她問。
陳集垂下目光:“我查到那一家的父親叫管基慶,以前是本市某大學的物理老師,後來去成都經商了。”
他打開手機,裡面有一張證件照,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五官中都能找到陳集的影子。
“順其自然吧,我現在去找他們有什麽意義呢?只能讓又一個家庭陷入痛苦中,也會讓我姥姥姥爺寒心的。”陳集收起了手機。
“怎麽可能在醫院裡把你們抱錯呢?這個問題,他們關注過嗎?”應子問。
“我姥姥說我出生第四天的時候,有一天媽媽醒來發現我不在她身邊,姥姥送飯來後一個護士把我抱回來,說是抱著我去洗澡了。”
“喂奶時媽媽問姥姥孩子不會抱錯了吧?我怎麽覺得孩子變了呢?”陳集再次沉入了回憶。
姥姥看著孩子手腕上的小手牌,上面有“李穎”的名字,而且孩子身上的包被也是姥姥親手做的,不可能兩樣證據都在,獨獨孩子換了?
“那也就是說,你是在你媽媽睡著的時候,有人進了她的房間,抱走了你,至於抱走你的是誰?送回去的又是誰,
你們都不知道。”應子問。 陳集點頭。
“是啊,是誰,為什麽,要換掉孩子呢?”應子思忖著。
同樣的問題,估計陳集的爺爺奶奶和姥姥姥爺一樣百思不解。
“不用說,在你爸爸醫院裡生產,你媽媽住的肯定是單獨病房,沒有見證人,對嗎?”應子說。
陳集不語,眼睛看向幽深的黑夜。
“你爸爸呢?知道你是被抱錯而非你媽媽出軌,他什麽反應?”應子推推他, 讓他給自己騰點地兒坐。
陳集忙往一邊挪,半個屁股坐在草地上,應子則舒服地坐在墊子上。
聽大舅說,陳江河也在醫院裡查過,醫院還開除了一個護士。
陳江河在李穎去世一年後調去省城醫院上班,半年後就再婚了。
自從回到姥姥家,陳集基本就與那邊斷了聯系。
倒是姑姑和姑父,在陳集考上政法大學後,給他帶來兩萬塊錢,說是給他的助學金。
姥爺堅決不要,姑姑放下錢紅著眼圈兒就走了。
“陳江河再婚對象是誰?”應子問。
“沒關心過,他和我們早就沒有任何關系了,管他幹什麽?”陳集不悅地問。
應子遞給他一瓶水,用胳膊肘碰碰他:“幸運吧你,遇到你應哥,別管了,這件事情我來查!還有,回隊裡後主動去找我開藥方,我保你以後夜夜睡到大天亮!”
說來也怪,那以後,人高馬大的陳集,就開始從心理上對瘦小的劉應子產生了深深的依賴感。
劉玉坤隻接受了一次組織談話就選擇自殺,他隱瞞了什麽,保護了誰?這一切都隨著他的死亡,將真相永遠掩埋了。
陳集當時非常抵觸,堅決不同意單純以“抑鬱症自殺”結案,但是,案子還是結了,至今無人翻起。
等在手術室門外的陳集,被一聲“好了,人出來了!”的低語拉回了現實。
劉應子只是單純的頭皮裂傷,做了縫合手術,四五天后就可以拆線了。
“應該不會有後遺症。”主治大夫這樣說。